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平静,花著雨除了每晚跟随冥欢练习无心诀,便是和冥欢合力商讨火枪设计与制作的事情。冥欢虽然没见过火枪的威力,但是毕竟非比寻常人,在一点就通的情况下,还根据当时所掌握的打造技术提出了不少宝贵意见。两个臭屁匠,顶个诸葛亮,花了几天时间,总算是将原始图样设定完毕。
接着花著雨就去找铁老头,这一次铁老头一见此图,二话不说,就接下了生意,因为他对于这种机械原理的火枪亦是头一次看到,整个看明白下来,已经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好在花著雨和冥欢两个贼精,子弹火药之类另外找地方做,免得铁老头将这种火枪的实际用途全部学了去。
这个时代的火药技术已相当强悍,最起码上次在秋婉楼的时候就有人使用了火药爆炸,他们让别家铁铺按规格打造弹壳,然后自己灌药粉,这样分步来,根本不用担心火枪这类跨时代的大杀器被别人发现或是剽窃。
期间,冯少华已经对三家药铺进行着前期准备,先是对信阳街的那家铺子进行重新修建,其他两家铺子进行着装修,同时又四处忙着联系药农,一步一步,都进行得相当顺利。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八,连着几天入秋时节的大雨后,一大早,天已放晴,天空一碧如洗。清爽的风绕过油绿树叶,繁花零落一地,却更显绚丽。
芍药已经将一应物品都打包好,花著雨亦起了个大早床,特地穿了褐绿织地的锦绵裙,外披纱罗对襟上衣。
这件上衣是她自己设计的,对襟对镶素边,袖口处绣有袍色花纹,颜色浅黄,丝织纤维较挺,通体为素纹,其轻柔稀疏的程度,可与现代的纺织物相比美。她本来身形已显高挑,这一身穿出来,既显素雅高贵,又显纤细身材,走起路来,姿态简直是曼妙亭亭。
“小姐,除了这些衣物用品,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芍药看到花著雨出来,指着几个包裹道。
花著雨看了那些包裹一眼,“没有了,该带的我自己都已经带好。只是你自己也把东西带齐,别到时候又缺衣少食的,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芍药也难得有机会跟着看一场皇家秋猎,已是高兴得忍不住笑道:“奴婢省得,该带的都会带齐。如果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去前院吧,估计老夫人他们都在前面等着。”
此时小丝、琴儿、春桃她们都一起出来送行,冥欢则不见踪影,肯定是昨晚忙得太晚给累着了。花著雨也懒得问,正是提步出去,忽见毛姑从后面奔出来道:“小姐,小姐,奴婢想起来一件事了……”
琴儿道:“毛姑,小姐都要出门了,时间也不早了,有什么事不可以等小姐回来后再说么?”
花著雨一挥手,往屋内走道:“正好我还有个东西没拿,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她知道恐怕是关于她生母的事,此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晓。
毛姑懂眼色,跟她进到屋里压低声音道:“奴婢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有人传言雪夫人生病的期间,有一晚,奴婢出去解小手,忽然看到一条黑影自墙头一闪而过,奴婢以为是盗贼,便是追了过去。结果追到主院这边,就给追丢了,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在一间幽暗的小屋内有灯光,还有人在说话。奴婢一时好奇悄悄拢过边的,竟然看到老夫人端坐,背对着我的椅子上捆着一个长发及腰的白衣女子。那女子的声音极为好听。”
当时的情况肯定很惊险,毛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又道:“奴婢一见此景,开始还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却听到那女子求老夫人不要把她送出去……老夫人说,如果她不去,肯定是想她的两个女儿死。奴婢知道这等事不宜多听,赶紧就悄悄退了,退回去的路上发现有人守着,奴婢吓得要命,就只能躲在暗处气也不也出,后来竟然看到那个白衣女子被人抬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儿。”
她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道:“而且第二天,就有人说雪夫人病逝了。奴婢觉得这事有些巧合,看小姐能不能联想到什么?”
看来她不是让花著雨联想什么,而是她已经联想到什么。
花著雨听得暗自心惊,如果照毛姑这么猜测,白衣女子就是雪夫人的话,那她根本就不是病逝,而是被老夫人绑着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这事不查不知道,想不到一查,竟有如此多的秘辛。从老夫人拿两个女儿威胁来看,那白衣女子百分之八十以上就是雪夫人,那么老夫人究竟对她干了什么?出了这样的事,做为一个丈夫,花不缺又在干什么?
“小姐,东西拿完没有?老夫人已经派人来催了,快点。”芍药在外面高声提醒。
花著雨飞快对毛姑道:“此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别说,不然恐怕会有性命危险,知不知道?”
毛姑慌忙点头。
花著雨出来,果然见到福妈在院子里,便也不再耽搁,告别各人,径直往大门口行去。此次出门,来送的人也不少,主要是花若芸也是一齐过去,不然门口也不会如此热闹。
花著雨向几位长辈见了礼,特别是看到老夫人的时候,她尽量把情绪保持得跟原来一样,声音柔缓,语调平和,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老夫人着重交待了几句,就放了她和花若芸上车。
这次出门,花若芸也只带了胡妈妈一个,穿得自是端庄又贵气,怎么看,都是一个大方柔婉的大家闺秀,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两姐妹都有不少换洗衣物,便各自坐了一辆马车,马车正要启动的时候,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七姐,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芍药把门推开,是花碧英和花碧桢两姐妹。
“五姐九妹有什么事?”
花碧英脸微红,咬着下唇,有点不自然的样子。花碧桢把她手里的一个香囊一抢,就递给花著雨小声道:“如果在猎场见到世子,请代我们把这个送给他,香囊是妹妹亲自绣的,里面的香料是我填的,他一直都说这个杜若香气好闻,所以才特意做了让七妹带给他。”
花著雨抿嘴一笑,收了香囊道:“放心吧,只要看到他,一定交给他,不会辜负了你们的心意。”
两姐妹欢喜,眼都笑弯了,放下帘子的时候,花碧英分明还有什么话要说,结果花著雨当没看见,就吩咐马车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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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秋猎,御驾亲自带领出西直门,自官道向西,至燕山太平行宫。一路旌旗招展,锦幡飘扬,沿途十余里,都是厚重的金黄色帷幕重重遮蔽,既阻挡了飞扬的沙尘,又隔断了贵族与平民之间的距离。
宝兴帝专用的仪仗在前,其后是妃嫔们的。此次秋猎的燕山距皇宫三四十余里,一来一去八天时间,由于皇太后重病,所以婧皇后留在皇宫照应,宝兴帝只带了几个得宠的妃子一起行前。
后面的则是皇室贵族以及朝臣子弟,再加文武重臣的车队和负责防守外围的御林军,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甚显隆重。
一直到下午未时时分,队伍才到达燕山。宝兴帝带着他的妃子们立即去了行宫,一众贵族们则指挥着下人赶紧扎营帐。
花家也派了几个仆从一起跟来,趁着他们扎营的时候,花著雨干脆从车上下来,放眼望去,只觉四周一片湖光山色,远处的山峦起伏,一片苍翠,不远处密林如墨,已经有无数马匹飞驰其间,嬉戏玩笑,一片繁华。
如此开阔的地方,她只觉心情也跟着轻松疏朗,不由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不到花七小姐真的来了,我以为别人只是胡说。”
陡闻身后传来略粗哑的声音,花著雨一惊,回头一看,竟然是骑在一匹毛色漆黑健马上一身帅气骑装的黎司桐,当初的弱质少年由于气质的变化,竟也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她没料到一来就会见到他,略愕了一下,便点头微笑道:“我也没想到要来,可是皇家有命,不得不来。世子可还好?”
黎司桐低低一笑,“谢神……哦七小姐关心,目前为止,我一切都好,而且,我母亲叫我见到你后,一定要我郑重向你道谢。还说秋猎过后,一定要请你到我们府做客。”
花著雨摇头,“那倒不必,只要世子好就好。不过那件东西希望你能尽快去找。”
“那是自然。到时候可又要劳驾七小姐了。”
“能找到便是万幸,劳驾倒不敢当。哦,对了……”花著雨忽然想起花碧桢和花碧英的交待,刚想拿出那个香囊,不远处又有人忽然叫道:“没错,真的是她,我就说我没看错……”
随着这声叫唤,就见五六骑飞快朝他们奔来,近前一看,当首的一个,竟是九皇子楚明寒。那个叫得最凶的,除了曾被冥欢整得快气疯的陈书豪还能有谁?在他们两人身后,还有几个看着身形有些虚浮年龄相当的子弟,恐怕也都是一路货色。
陈书豪嚣张地用马鞭一指花著雨,“快说,你是谁?那日的那个坏小子呢?”
花著雨眉毛都不抬一下,清淡道:“陈太傅是我们大泽所有人尊崇的长者,陈家又是书香世家,素来注重礼教,若是陈太傅在此,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说话如此无礼。”
“什么?这小丫头片子竟敢抬出大人来装腔?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可是比陈太傅都要尊崇的九皇子殿下!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跪拜?”
旁边一个少年狐假虎威大声喝道。
花著雨看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楚明寒一眼,心里直骂,这该死的规矩,真要对这么个小破孩行跪拜礼吗?这得多输气势?
“我表弟向来不在乎这些虚礼,何况大家都是同龄人,大家一起玩乐,又何必太拘礼呢?”
黎司桐说着就翻身下了马,与花著雨齐头并立。
本来无意间瞄到花著雨的陈书豪狂追过来就是因为对花著雨的容色恋恋不忘,那句找那小子不过是个长气势的借口而已。如果花著雨好好的说,他便会发挥他色坯本性,以待慢慢接近花著雨,说不定这次的秋猎还能让他有一次艳遇。
结果长得比他不知明丽端芳多少倍的黎司桐往花著雨身边一站,那男俊女俏的场景刺得他眼冒金星,顿时呜哇大叫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岂能因为是同龄人就免礼的?不准免礼,跪下!”
然而他话音才落,就见一条乌亮的黑鞭朝他脖颈席卷而去,还没待人明白过来,陈书豪已经像杀猪一般从马上被带落下地。随即黑鞭再卷,陈书豪的身体已被甩得从一匹马腿间滚了开去,压倒一片青草,还有血珠洒落其间。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陈小公子是想要了我表弟的命么?这句话是在我们几个面前说,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你想生出多大的祸事?”
挥动黑鞭的正是黎司桐,想不到他出手就不留情,而且言语上也是在为楚明寒着想,一下子就堵住了众人的嘴,让人根本无法责怪他出手伤人的事。
花著雨暗自佩服黎司桐的反应灵敏,果然已非当日吴下阿蒙。
陈书豪擦着从嘴角不断流下的鲜血,却又无法对黎司桐反驳,而伤处又疼,气得一坐在地上捶地嚎啕大哭。
在人们心目中,黎司桐一直都是一个傻子,此下不仅出手不凡,且还言语清晰,让那些一直都瞧不起他的少年包括楚明寒在内都怔愣在那里。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陈小公子坐在地上哭,也没一个去拉他?”
正在这个当口,不知何时也已学会骑马的安宁公主和另一个修眉冷目的少女骑马驰了过来。在安宁公主说话之际,那位冷目少女业已身手矫健地跳下马背,一把将嚎哭的陈书豪拉起。
一个少年正要说,楚明寒已一挥手道:“皇姐不必大惊小怪,是陈书豪自己骑马摔了一跤,自然该他自己爬起来。”
安宁公主哼一声,回眸看着花著雨,“怎么就你一人?方篱笙没和你一起?”
花著雨一礼道:“我也才来,一直未见到他。”
安宁公主不屑地笑了一声,对那个在哄着陈书豪的少女别有用心道:“舒大小姐,你不是一直都很仰慕武国公府的花七小姐么?这位便是,要不要打个招呼?”
舒大小姐?
不就是陈太傅的女婿舒大将军的女儿舒娟么?怪不得马骑得好,身手矫健,原来是出自尚武世家。
舒娟果然朝花著雨望来,并且目光里莫名就带了一股敌意,“久仰花七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长得一副好模样。”
花著雨淡淡道:“不敢。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先去收拾了。”
她转身欲走,舒娟却道:“慢着。”
她慢慢走到花著雨面前,傲气道:“听说前段时间方长老教了你骑射之术,今日难得遇到懂这个的女子,不如我们现在来比一段,如果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怎么样?”
花著雨根本不欲在此时出风头,何况和她比,简直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便摇头道:“我身体有些不适,现在不易做这些剧烈运动,请舒小姐见谅。”
舒娟冷笑,“好个缩头乌龟。既然没那个胆,为何又要勾引太子殿下?你以为以你这种克夫的恶命,真的入得了东宫?”
原来是太子的粉丝啊。
闻听此言,花著雨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舒小姐恐怕误会了,就算我是缩头乌龟,可是我要告诉你,我没有勾引太子殿下,至于说克夫的恶命,我到现在还不曾见人死过,不知此话又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北冥王都已经不见踪影了,他的百人使团被杀个精光,还说你不克夫?请你以后自律点,太子殿下可不是你能肖想的!”舒娟几乎有些尖声道。
“嘴长在你身上,还不是在你说?不过请舒小姐别失了身份。”
花著雨说完转身就走,哪料舒娟戾气大,从背后取下弓,再从箭筒里取两支箭往弦上一搭就开射,黎司桐见状,立呼:“小心!”
同时挥鞭凌空朝箭矢卷去,然而他低估了舒绢在箭上的造诣,那箭看着起手慢,实则力道浑厚,竟是带着呼啸声躲过皮鞭径直朝花著雨后背射去!
听到呼啸声的花著雨已知舒娟动了杀机,不敢怠慢,也不想暴露她的雨金刚,迅疾身形往侧旁一滚,只听“夺”地一声,一支白翎箭已插在她侧旁的草地上,她算是险险避过。
舒娟见一击不中,抽箭又要再来,已经有人大声喝道:“舒大小姐是否也太不知好歹?花七小姐不与你计较是她大人大量,你为何要一再下毒手?”
舒娟听得身形一震,侧目一看,竟是太子楚霸和另一个清绝无双的白衫男子走过来了。
此时楚霸一脸怒意,分明已将刚才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舒娟一脸尴尬,收了弓箭道:“太子可能误会了,我只是与花七小姐闹着玩儿。”
“闹着玩儿有必要把箭往她后心射?如果不是她躲得快,是否就要血溅当场?”
楚霸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舒娟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而安宁公主一见那白衫男子,顿时不顾一切地往他飞奔而去,“方公子到哪里去了,叫我一直好找。”
“我一直都在,公主又何必找?”方篱笙边回应她边又绕开了她,径直走到花著雨面前,安宁公主一下子扑到了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回头却看见他把手缓缓伸向花著雨。
此时正欲起身的花著雨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别开头,避开他的手,兀自起身。
黎司桐默然将她扶起,拍了拍她肩上的草,低声问道:“没事吧?”
花著雨摇了摇头,“没事。多谢。”
随即转头向楚霸微行了一礼,调头就走。
方篱笙看了黎司桐一眼,伸手一拦,脸色清淡,“为何不向师父打招呼?”
花著雨望着他的手臂冷笑,“我从来不向骗子打招呼。”
方篱笙微皱了下眉,正要说话,那边的安宁公主又向他扑来道:“她如此无礼,方公子就不要理她了。我们去前边玩儿吧。”
方篱笙眸如冷箭般直射向她,肃杀之气顿时在全场弥漫。
他淡声道:“我现在很生气,公主现在最好不要打扰我,不然,我不敢保证会对公主做出什么不敬的事。”
安宁公主被他突然如此森冷的语气吓得顿了一顿,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怎肯如此放过?她自认她是公主,方篱笙不敢拿她怎么样,便要继续她的小鸟依人式,结果却被发现不对的楚霸给拉住,“回来。他们师徒有话有谈,难道你没长眼睛吗?”
自从上次吃过方篱笙的亏后,他已经明了方篱笙不是一个像他表面一样温文无害的人,这个人下起手来,可以叫人哭声喊地。而若是有谁惹得发怒,恐怕那果子更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