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猎下来,有人收获有人一无所得,而陈太傅之孙陈书豪受伤严重,好在保住了一条,不知要多长时间休养。九皇子楚明寒身受内伤,也需要时日来调养。
可能收获最大的,要数武国公府的三小姐花若芸。虽然她被太子事先宠幸算不得一件有脸的事,但是毕竟太子把像征身份的紫玉戒指戴到了她的手上。
就算皇上没有说什么,肯定什么,可是也抹灭不了某件事实,所以十月初的采选,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她就是正而八经的太子妃人选了。
这件事最气的就是舒大小姐舒娟,被明妃左相等一干人算计,让她差点命也送了,以她的性格,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而此次秋猎再有至大收获的就是四皇子楚明秋,救驾有功,御史大人在皇上授意下更是加紧查案,不出几日,竟是得出结论,刑部大牢黄候被杀之案与四皇子无关,只是那些劫杀者为逃月兑时的栽赃嫁祸之计。于是四皇子官复原职,继续他的城防司等各样职司。
如今皇太后重病,皇家贴告示招医来治,重赏之下,四面八方的医者陆续往大泽京城里赶,已到的医者们由太医院统一收录在册,然后将皇太后的症状病情告知,让那些医者能拿出一个救治的大致方案来,随后由第一御医顾正凉亲自甄选之后,再带人到皇太后面前诊治,但是多日无果,招医还在进行中。
九月初十,武国公府里。
何氏忙碌的为花碧媛准备着嫁妆,顾氏也尽力为花若芸准备着进宫之前的礼仪训练,整个国公府里,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而花著雨的火枪在她再三催促之下,铁老还是没能按她的要求打造出来,真正是急白她一头黑发。
那晚方篱笙走的时候并未将冥欢带走,因为冥欢死乞白赖抱着木柱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方篱笙只好做罢,临走前交待他要把人看好,若是花著雨有一根头发受损,必找他麻烦。
冥欢只要能留下来,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点头如葱捣,指天为誓,信誓旦旦一定把人看好,不会让人碰花著雨一根毫毛。
方篱笙这一走后便是好几天没露面,等着他的月复稿的花著雨和冥欢望穿秋水,也没把人盼来,也不知他忙什么东东去了。
眼看着贺兰晴的婚期将近,花著雨寻思着该给她送个什么新奇的礼物,左想右想觉得贺兰晴相当喜欢谢俊之,便准备送她一把她独特设计的双环同心锁——只要两人的手锁在一起,如果不是两人齐心协力用特定的手法开锁,锁里暗藏的蝙蝠刃翻转,开锁之人的手指将被齐齐切断,并且整个机构将锁死,此时就算是神仙也难再将锁打开。
花了两天时间把图纸设计好,正准备拿到别的铁匠铺子去做,不料芍药脸色难看的将多日不见的冯少华给引了进来,而冯少华鼻青脸肿,露在衣衫外面的皮肤青紫一片。
芍药道:“小姐,药铺那边出事了。”
花著雨没反应过来,抬头道:“药铺能出什么事?”
冯少华扑嗵一声跪到她面前,红着眼眶道:“小姐,素莲和孩子被他们抓走了……”
“素莲姐和孩子被抓走了?”花著雨吃了一惊,“究竟出了什么事?和药铺有什么关联?”
冯少华一抹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永兴堂见我们永安堂生意好,又知晓我们永安堂要连开三家分店故意使的绊子,在外面传言,说我们永安堂夸口包治百病,甚至比第一御医还厉害,只要我们的大夫一出手,什么样的病都能治得好。然后贤王不知道在哪里听了这个传言,几天前就让人把我们的坐堂大夫请去看病,坐堂大夫没看出他啥病,竟叫他们暴打一顿给关了起来。说如果我们永安堂治不好贤王的病,就是行骗的行径,不仅所有人会下监,还要把我们的药铺全封了。”
冯少华哽咽着,“为了救坐堂大夫出来,我也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跑去贤王府再次给贤王诊治,结果贤王还说头痛欲裂,我给他开的药吃后更是呕吐不止,他们当场就要把我乱棍打死,我想到小姐的医术高明,只好求着说我们的东家医术不错,可以叫东家再帮贤王诊治,若是不行,我就任他们处置。”
说到这里,他一头就磕了下去,“他们在我的再三乞求下才放了我出来,并且到永安堂抓走了来给我送饭的素莲和孩子,说如果东家治不好贤王的病,先就拿妻儿开刀。求小姐救救他们吧,小的给小姐磕头了……”
他在地上磕得邦邦响,花著雨忙示意芍药扶他,“事已至此,哭又有什么用?起来吧,已经叫他们抓走三人,我总不能坐视。”
冯少华听言更是磕得响亮,“谢小姐能出面,只是小的给小姐惹了天大的麻烦,小的就算万死也不足以赎罪……”
恐怕这次是惊吓不小,他几乎是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芍药把他扶起来,让他擦了擦脸道:“小姐当初让你接手永安堂,就是希望你能借此能和素莲姐他们借以度日,不用担心生活来源的问题。想不到三家分店还没开,就惹来此风波,看来果然是树大招风,依我看那三家分店还是不开的好。”
冯少华连道:“我知道错了,是我的心太大,忘了这世道险恶,会被人陷害的事。”
“话不是如此说。”花著雨思索了一会,道:“三家分店只要有可能还是要开的,其实人只要在商场上,那些阴险小人都会无处不在,并不因为你小或者退让他们就不会捣乱。或许永兴堂想的就是垄断京城的药铺生意,有如此大野心的人没有一点后台撑腰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算你的铺子开得小,只要抢得他们一点生意,他们肯定也会出手灭之。与其畏畏缩缩,不如迎难而上,我就不信我的几家铺子会在京城里开不下去。”
芍药一呆,“既然如此复杂,小姐准备怎么做?”
花著雨一笑,“首先我们从理字出发,如果贤王是真的病了,我就上前去给他治病就是。如果他是永兴堂的后台,故意无病申吟,我就与他去讲理,总之我会让他把素莲姐几个人放了,最起码会保证人员的人身安全。”
“可是贤王非一般人,小姐又如何与他讲理?”芍药担心道。
毕竟贤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曾经于皇上登基帮衬非常之大,尽管皇上登大宝后贤王低调,每日只是尽情享受着皇家奉禄,但是一般只要他发话,皇上还是会听他一二,所以贤王在京城里还是相当有话语权的,从没人敢轻视他。
如果此次是贤王来找岔,谁能有把握把他给解决了?
“别想太多,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我相信贤王做为一个王爷,不可能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而且我更相信他是病了,想找到一个好大夫治病。”花著雨安慰了芍药两句,就吩咐道:“去给我找一套男装带上,我们先去永安堂落脚,然后准备一点药后,再换装去贤王府。”
看她立马做了决定,冯少华喜极而泣,又要跪下嗑头,仍让芍药拦住了。
待她把一应物品带上,几人正要出门,冥欢却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姐姐是要出门么?我也要去。”
芍药笑道:“你去干什么,我们是有正事。”
冥欢拉住花著雨的衣袖直撒娇,“姐姐带我去嘛,我每天闷在院子里,快憋死了,难道你就不可怜可怜我?”
看着他乌亮如玉石的眼瞳带着娇稚,花著雨想了想,有些不怀好意道:“带你去也行,可是你这张脸太招摇,得改变一下。”
“行,行。”冥欢咧嘴笑得像个弥勒佛,“只要能带我出去,就算把我画成一个丑八怪也行。”
见得他同行,花著雨便对芍药附耳道:“带上冥欢也不错,你就没去了。不过你把时间盯着点,如果我到晚上还没回来,你就想办法去太子那边报信。万一你没法报信给他,就直接去西山马场找我师父。”
一听这任务很重,芍药忙不迭点头,还把手里的包袱塞到冥欢手里,“小姐就交给你了,可别出什么差错。”
冥欢自是答得干脆。
临行前,芍药鬼鬼祟祟又从屋里拿出个包袱塞到冥欢手里,同样笑得古怪。冥欢也没想太多,欣然前行。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永安堂,花著雨让冯少华准备一些现成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自己进到里间将芍药为她准备的男装换上,一袭宽袍大袖云锦绣落梅的莲青色袍子松松挂在身上,腰间一条无任何刺绣的腰带,束得她甚显身形单薄而修长。
至于头发很简单,轻松的挽了一个髻,一顶青纱帽戴上去,衬着她用眉笔描得飞扬的眉,更显秀眉修目,清妍的五官看上去果然少了几分女子的柔润,多了几分隽秀俊美。
当冥欢被她唤进来后,眼珠子都瞪得快滚落下来,他捂着嘴,指着连声“你你你……”个不停,也没把句话说完整。
花著雨挥袖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被惊呆了?”
冥欢叹了一口气,蓦然将她拦腰抱住,靠在她胸口感叹道:“姐姐,你娶了我吧。”
花著雨戏笑着一托他秀致的下巴,轻佻道:“正有此意,所以还请你先把衣宽了吧。”
冥欢一抱胸,警惕道:“姐姐想干什么?”
花著雨上前三两下就扒了他的外衣,冥欢几乎是在死命挣扎,花著雨也不管他,扒下外衣后,就把芍药准备的那个包袱打开,将里面的一套粉红女装给他套上,随即把他的头发打散,又重新给梳了两个丫髻,这么一来,端的是个标标志志唇红齿白的小丫头。
当一把镜子照到冥欢面前,冥欢气得哇哇大叫,伸手就要拆,花著雨一把拉住他,正色道:“谁都不知道到那贤王府会遇到什么事情,你扮成个可爱的小丫头,谁又会注意你?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出其不意之下不是也可以顺利逃走?若是要拆,你就别去了。”
冥欢委屈得差点要抹泪,“姐姐跟方大哥一样就喜欢欺负我,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花著雨哄着他,“这也是让你增加人生阅历,各等人生都偿试,将来会是你一笔不小的财富。”
冥欢趁机又扑到她怀里,“姐姐就哄我……”
花著雨一把拎住他后襟,不客气道:“别以为你真是小丫头,老想往我身上粘,站直了。”
她把他扔下先自出去了,冥欢在后面直撇嘴,不满地咕哝着,“把我弄成这么个鬼样子,还不准人靠一靠,我图哪样?”
一应准备妥当,冯少华重新叫了辆马车,直往贤王府赶。
待到贤王府,只见门口一对雄威石狮,鎏金牌匾,气势非凡,厚重的朱漆大门前有几个护卫看守,一派森冷庄严。
冥欢规规矩矩地背上医药箱子,冯少华恭敬上前与几个看守交涉,听说是来给贤王看病的,那几个看守倒也没为难,只是通知里面的人将他们三人给引领进去。
来引领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管事模样的人,他在前面谨慎道:“今日贤王府有贵客,你们不可随意乱走,大声喧哗,不然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若是冲撞了贵人,定叫你们脑袋全部落地。”
眼观贤王府景致舒雅,仆从如云,想必这个贤王平日也是个极重享受的人。
花著雨道:“我们只是来给贤王看病,自不会到处乱走,你只要把我们直接带去见贤王就是了,哪里会去冲撞你们的贵客?”
“话是不错,可是贤王府不比别处,我看你们尽量给踮着脚走才行。”那管事又是自负又是傲气,看来对他们这种仰其鼻息的平民医者,根本没放在眼里。
冥欢自是不服气,却也识大体,只是在心里暗自月复诽。
花著雨更不会生气,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哪个大户人家的家奴不自认比普通百姓高上几等?不过是些小人心态罢了,跟着计较也低了自己。
那管事把他们带到不知第几进院的门口,“你们还在这里等一下,待我通知一声,看贤王现在得不得空。”
三人只得站在院门口,却不知这一等就近一个时辰,等得人头脑发晕,如果不是院门口还有棵大树,倒要被太阳晒晕了。
在花著雨也有些不耐的时候,那个管事终于出来了,他小声道:“王爷头痛病又犯了,已是躺下,这个时候最是怕人吵,一些下人都给撤得老远,你们就一个主治者进去吧,手脚千万得轻点,别的惊了王爷,先就让你们掉脑袋。”
冥欢不放心,花著雨已接过他肩上的药箱,“我进去,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冥欢眼珠转了转,这里安静得很,稍有响动他也听得到,便不再出声。
花著雨随着那管事进院前行,走了几步,那管事却下道:“你往这条路进去,左转第三间房就是王爷休息的地方,尽量少说话,能不问就不问,王爷犯病的时候就烦人惊扰他。”
看来他也是怕惊扰了贤王,连半步路都不敢多走了,这么一来,倒让花著雨也生了些谨慎之心,这位贤王到底患了多重的病,至于让下人连他边儿都不敢走吗?
她顺着管事所指的方向,踏着白玉石路面慢慢朝前走去,待到一转弯,果然见到一排甚为雅致的屋宇,而这排屋宇前后不见一个人,甚至连一声虫鸣声都没有,死寂死寂的,很是沉闷。
花著雨走到廊下,一间一间从左数到右,直到第三间,她才深吸了口气,轻推开虚掩的门,先看了看里面的摆设,才慢慢走了进去。
其实这间屋子布置得很简约,一方乌木小几,两方莆团小坐,一只青青玉壶,两只莹白酒盏。隔着几步开外,只见素纱帷帐随着大敞的窗子吹进来的湿润的风随风而舞,不时扫过空荡寂静的床前。
在锦绣床榻上,素纱飘飞,隐约可见有人在拥被而眠。
恐怕这就是贤王了。
花著雨暗松了口气,照刚才管事的神态和语气,这位贤王是真的生病了,如若是这样,她倒是有把握把素莲几个人救出来。
她轻步走到床榻前,照着管事的话也不多语,径自坐到床沿,隔着素纱伸手,将被子微掀,准备给病人拿脉。
然而这一掀,却让她微微怔住。
她从来没有看到如此好看的手过,也不是,以前她就觉得方篱笙的手就已经很好看了,修长光洁,如玉般没有一丝瑕疵,虽然后来因她伤了,可是也丝毫不损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可是眼前这只手,却让她想起了象牙白,骨节不粗不细,匀称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做出来一样。指甲修剪得很光洁,也很润泽,简直就像是上帝精雕细琢的作品。而一般有着这种指甲的人,往往代表主人的身体是非常健康的。
她皱着眉,如果贤王出乎她意料没有病,她接下来该要怎么办?真要借助不得已的力量才能让素莲他们月兑困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的拿上了对方的脉。
她静心诊了又诊,确定了又确定,方发现此人脉象稳健,但是桡脉滑动,已近尺脉,分明是气血先天不足之征兆。如果不得到后天的调理,恐怕会因血亏而亡。
却不知这种病和头痛有何关系?
虽然不解,但是她已得诊断结果,便放下被子缓缓道:“王爷的病乃先天不足之症,此症应该伴随王爷多年,但并不是无药可医,如果王爷相信在下的医术,在下愿帮王爷开药调理,假以时日,王爷的病不说彻底痊愈,但是能将症状好上**分,也是有可能的事。”
床榻里的人终于动了,隐约可见他将锦被微掀,一头乌发随之动了动,然后听到一个男声道:“你且先把帐子挂起来。”
花著雨又是一怔,贤王竟然有一把清朗淳厚的男低音,磁性十足,这可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贤王不是应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吗?
她起身将纱帐用玉钩挂起,回头一看,秋日不知何时浓郁,窗台边的玉兰开得灼灼,青绿的枝叶被衬得清晰鲜活。
她不知榻上的人什么时候倚被坐了起来,只是他的容颜却能让见过的人无不震撼。
他的气质明明如深海明珠,可是却让人感觉温淡平静。他的眉目明明很招眼,可是他却能将光辉内敛,如水如云,流畅柔软。
他一身比发丝还浓黑的衣袍层层叠叠,将他的容颜更是衬得干净遥远,那种望不到尽头的遥远。
“你是个大夫?”
那人似乎已习惯别人对他的凝注,温声道。
花著雨皱了下眉,“你不是贤王?”
那人掀开被子,更是将他一身浓黑的宽袖大袍露了出来,他将手臂伸向花著雨,花著雨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般,下意识就把手扶了上去。
他搭着她的手臂下了床,身量尽显修长。
“我不是,贤王在我隔壁。”
花著雨抚额,她怎么闹了这么大个乌龙,莫名跑到这里,然后把这么个不知深浅的人给弄醒了?
心里虽在暗咒,面上仍是有礼的退后一步一揖道:“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走错地方,打扰了您,请见谅。”
“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回身一笑,犹如所有的春天,都淡在他眉眼里。
花著雨根本不敢想,硬着头皮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花著雨咬着牙不出声。
“我是国师。”他慢慢走到花著雨面前,郑重说出他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秦惑。”
他笑得像无尘的云,“你叫什么名字?”
花著雨冷静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大夫,贱名在国师大人面前何足挂齿?”
“在我的面前,人人平等。”秦惑乌溜溜的眼珠子诚挚地看着她,声音柔和,“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自称贵贱。说吧,我总不能一直对你没有称呼,要不我帮你取一个?”
他如此一说,花著雨忽然觉得他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了,想了想,“我叫唐玉。”
“唐玉?”秦惑侧目重复了一句,随即坦然地微微一笑道:“没听说过。好吧,既然是来看病的,跟我来。”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垂面的黑纱帽戴上,将他的容颜全数遮住,一室春光顿时黯淡。
他极其自然牵起她的手,好像芸芸高人不知尘俗繁华,不知人心诡诈,带着她出了厢房,朝隔壁的厢房走去。
“贤王因为这个头痛病,时常夜难入眠。曾经找过不少大夫看过,包括太医院的顾正凉,都只能让他短时间内头痛症稍缓,过得一段时间,又会复发,甚至更严重。如果唐玉能把他的头痛症医好,相信以贤王的豪爽,定会重谢你。”
秦惑的声音坦诚从容,好似对任何人说话都不会有一丝隐瞒。
花著雨本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奈何对方的诚挚和信任以及通透让她无法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好像她一旦那样做,会将他玷污了,而她就是那污浊的源泉。
“连大泽有名的顾御医都没能看好的病,我实在也不是很有把握,只能说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若是能将贤王爷医治好,那自是再好不过,重谢倒是不必了。”
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和神态放得平淡,不让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左右她的思想。
“你说得没错,不过任何事没有绝对的,往往名医藏在民间。如果贤王运气好,自会遇到他命中的那个贵人。”他侧过头来,透过青纱,能感受到他清透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明明纯净,却让花著雨感觉无所遁形,如果不是模样不一样,她会感觉是方篱笙那厮在探视着她。因为一直以来,也只有在方篱笙的面前才有这种感觉。
说实话,和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的感觉实在太相似了,都是那么干净,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非常不同的意味。
这时两人已走到隔壁厢房的门口,秦惑推开虚掩的门,“贤王可有好些,给你看病的大夫来了。”
“正疼着呢,让大夫进来吧。”
屋里的床榻上,一个浓眉中年人缓缓翻过身来,按着眉心一脸痛苦道:“还要劳驾国师亲自带来,实在不敢当。”
“我也想看到王爷的病痛早日摒除,带大夫过来也是应该的。”
秦惑把花著雨领到贤王面前,“大夫虽然年轻,相信医术有其独特之处,请贤王放平心态,让他给你诊治。”
贤王抬头看了花著雨一眼,一看她才十几岁的模样,虽然长得好看,却顿时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如果不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估计马上就会把她轰出去。
秦惑终于松开了花著雨的手,花著雨如释重负,暗松了口气,将药箱放下后,站在贤王面前道:“得罪了。”
随即屈膝拿脉,过了好半晌,对她没抱一丝希望的贤王有气无力问道:“如何?”
花著雨慎重道:“王爷是否曾经骨折过?”
贤王申吟道:“本王多年优渥的生活,怎么可能骨折?你这不是在胡说么?”
花著雨皱了下眉,“王爷可以再想想,或许时间久远了有些遗忘。”
“没有就没有,啰嗦什么?”贤王不耐烦的喝斥,过了一下,又忽然一展眉道:“是有过一次,不过都已经五六年了,难道这也有关系?”
“那就是了。王爷平日除了头痛,一定偶尔还伴有腰痛,然后有大夫帮王爷把腰痛治好了,头痛就更甚,是不是这样?”
贤王愣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王爷最近发病,是否伴有血尿?”
“有一点。”
“经常晕眩,甚至病发时会有眼睛发直的情况出现?”
她把症状越说越对,贤王终于抬起了头,“确实是这样,可是至今都没有大夫查出是什么病。一时说我心脏不好,一时又说我肾脏不好,反正哪里不好医哪里,闹到现在头痛更是甚。你可有查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著雨收了手,这分明就是个外因引起的脑梗塞。这位王爷长得体宽肉厚,眼泡浮肿,恐怕房事过多,外加各种诱因,如果不是有医术高明的人帮他压制着,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微一揖道:“王爷的病很复杂,暂时我没有办法一下子帮王爷把病痛彻底拔除,不过王爷能依照我开的药方每天服用的话,此病可以好个七七八八。”
贤王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是真的吗?我有没有听错?”
花著雨微笑,“我先开方子,王爷让人去抓药。随后我会帮王爷在头部施针,暂且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头痛症。再有一点要特别交待,如果王爷能坚持一年不房事,我的这些药开下去才有疗效。王爷能做到这一点,我便开药施针,做不到这一点,我再怎么用药也是枉然。”
贤王眼睛眨了眨,让他一年不碰女人,那不是比要他的命还厉害?
秦惑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花著雨,道:“人生苦短,王爷又何必执念于红粉骷髅?温柔乡,英雄冢,王爷一世英勇,当该能放下些该放下的,到时候延年益寿,可以看尽这尘世繁华,不是更好?”
“国师大人清心寡欲自然说得轻松。”贤王一脸沉痛之色,“若是没有那些媚骨柔情,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这一年时间王爷跟着我念清心咒,定能让王爷断了六根。”
贤王急得连摆手,“国师大人就不要折腾我了,为了这条命,我最多只能答应尽量不碰女人,至于能不能坚持一年,只有自己慢慢数着日子熬了。”
花著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视如性命的人,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了吗?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秦惑摇了摇头,对正在喝茶的花著雨道:“恐怕这是贤王做下最重的承诺了,你还是先帮他开药施针吧,日后我会尽量劝着他一点,尽量让他能坚持一年。”
花著雨也摇头,其实她想说的是三年,估计这位短命王爷是做不到,免得费口舌,只望他减轻痛苦之后能马上把素莲他们放了。
于是她先去外面唤了一个下人过来,拿来纸笔,勉强开了个字迹极丑的药方,随后才让贤王趴入,慢慢给他按穴施针。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她才将针拔下,此时贤王居然睡着了,看来头痛症状减轻,便瞌睡如山。
在这期间,秦惑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等待,没有一丝不耐。
直到花著雨收针有些郁闷地瞪着鼾声如雷的贤王的时候,他才道:“还有什么要交待?”
花著雨皱了皱鼻子,“我的朋友的坐堂大夫和他妻儿都还被王爷关押着,现在他的病症好些了,我也答应给他继续诊治,希望他能把关押的那些人放了。”
秦惑默了一下,“想不到贤王如此仗势欺人,这事我来和他说,你先去外面等一会。”
今日想不到会遇到他这么个大贵人,花著雨忙道了谢,出了厢房。
她径直走到院门外,那位管事和冥欢、冯少华都在,那管事当先就过来道:“看到有人去抓药了,到底医治的怎样?”
“已经有了大致的诊治方向,王爷现在没事了,正在睡觉。”
那管事顿时大喜,朝着南方直拜,“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王爷这次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睡了下去,看来真的是遇到懂医的高人了……”
他嘴里念叨了一会,赶紧欢天喜地的去别的地方报喜讯去了。
冥欢一拉花著雨,“真的没事了吗?”
花著雨眨眨眼,“难道你这么不相信我有那么个能耐?”
冥欢嘻嘻一笑,一旁的冯少华又喜又悲道:“既然小……公子治王爷的病有把握,那坐堂大夫和小的妻儿呢?”
“别急,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出来。”花著雨安慰他,“今日还好遇到了贵人,不然这事恐怕还没这么顺利。”
“贵人?”冯少华一愣,“什么贵人?”
花著雨神秘道:“国师大人。”
冯少华倒抽了口气,国师大人在他们这等普通老百姓心目中,简直是跟神一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今日会和国师大人同处一座宅院,竟然还帮助了他们,他感觉比被金元宝砸中头还幸运,顿时连声道:“国师大人果然与众不同,怪不得所有人都崇拜他……”
冥欢扯扯花著雨,“真的是国师大人?你没吹牛?”
“至于吗?”
“好像不至于。”冥欢一脸纠结,“听说国师长得容易让见过的人得失心疯,姐姐你不会变成那么个样子吧?”
花著雨没好气地一敲他的头,“你得失心疯我都不会得失心疯,在我心目中,可没人比你还好看的不是?”
一闻此言,冥欢顿时捧着自己的脸颊沾沾自喜,“姐姐就喜欢说老实话,难道以后我会变成国师第二?”
花著雨彻底对他无语,哪有人这么喜欢臭美的。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随即就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儿跑了出来,一见冯少华,顿时奔过去欢声大叫:“爹,爹……”
冯少华大喜,一把将小儿抱起,“乖儿子,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这时有人咳了一声,原来是贤王和秦惑一起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金素莲和一个同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想必就是永安堂的坐堂大夫。
“看来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想不到唐大夫年纪轻轻,竟能治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佩服。”贤王脸上再无痛苦之色,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花著雨抱拳道:“不敢。王爷能感轻松,只能说在下运气好,恰好能治此病而已。”
贤王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花著雨的肩,“年轻懂得谦虚,本王喜欢。希望唐大夫能每隔几天就来瞧本王一次,本王一定会好好款待。”
花著雨不置可否,这时金素莲忽然上前对冯少华喜道:“相公,这位是国师大人,刚才大人说我们孩儿骨格极佳,面相清奇,大人愿意把我们的孩儿收录听政院自小教,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相公快点拜谢国师大人。”
蓦闻此言,冯少华先是一愣,紧接着抱起他儿子就跪伏在地,“谢国师大人栽培,就怕小儿年幼,会冲撞了国师大人。”
秦惑道:“无妨。就因为年幼才能打好底子。万一不放心,可以让尊夫人随他一起入听政院,尊夫人每月可以回家一次,你看怎么样?”
为了儿子的前程,想到能得国师跟前的荣耀,就算是让冯少华当孤老恐怕他也是愿意的。自是忙不迭应允,跪地大磕。
这一顿忙乎完,花著雨又对贤王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说半个月后会来复查,便带着冯少华等一起回永安堂。
他们告辞的时候,秦惑也同时告辞,正好一辆马车坐不了这么多人,秦惑的马车过来,他亲自邀了花著雨上他的马车,说送她到永安堂。
花著雨犹豫了一下,便上了他的马车。
他的马车里布置得极为简洁明了,除了几子和茶杯,就是盘子上放着的一盘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马车里尽是好闻的檀香味。
“想必你也知道,皇太后病重,最近招募了不少医者,但是都不尽如人意。”秦惑将垂纱帽揭了下来,道:“既然唐玉有此医术,何不进宫为皇太后医治看看?”
花著雨最怕这一茬,想不到就被提到了这一茬,她沉默了一下,“大人的这个提议,我可以拒绝吗?”
“为什么?”秦惑拈起一粒葡萄,玉指轻剥,问得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