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蟠桃
要说这寒拾斋的蟠桃确实名不虚传:其形扁圆,顶部凹陷形成一个小窝,如同姑娘的酒窝,里面盛满了羞涩的红晕;果皮深黄,果肉黄色;食之皮薄肉厚核小,甜美香糯多汁。
古来文献记载,多数夸大蟠桃的功效,说是延年益寿、洪福齐天什么的。其实,它只是桃子的一种,不过营养全面、产量不多罢了。所谓物以稀为贵,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昔日繁花似锦的桃林,如今已经结满了丰硕的果实,与挂在树枝上的灯笼相交辉映,在蛙鸣虫唧中自有一番情趣。
这次蟠桃会的席面,就摆在这座桃林里。数十位有僧有俗的宾客或坐或立谈笑风生,场面十分热闹,唯独海瑞和公孙策那一桌默默无语。
桌上放着数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盘,盘中是用一片片薄的几乎透明的,并且堆砌成各种莲花形状的蟠桃。不说其刀法了得,就是这满盘粉红女敕黄雪白翠绿,一眼看上去也着实秀色可餐。
只见公孙策眼帘低垂,貌似很专注地欣赏盘中的美味,间或用竹签插上一、两块,小口地吃着。满头青丝仅用一条银灰色的丝带简单地系着,伴着同色的衣角在夜风里微微飘动。有那么一会儿,让人疑心是天上的仙人下凡而来。
霎时间,海瑞心里百感交集,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他说,现在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思前想后既羞也愧,纵然嘴里是龙肝凤髓,此刻也是无滋无味。他勉强吃了两口,便不再吃了。
盂兰盆会结束后,重楼法师就邀请公孙策和海瑞一同去寒拾斋品尝蟠桃,顺便解除两人之间的误会。想着这些日子的谆谆教导,怎么也能把海瑞这块顽石给磨圆了,谁知道,真见了面却是这般模样。还真是烂泥糊不上墙呢!
重楼心中暗叹,似提醒似警告地转头看了海瑞一眼,海瑞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只顾看着对面如老僧入定的公孙策不说话。重楼按捺住想拿大棒敲人头的想法,只得重拾话题,勉力使一切走上正轨。奈何两人都不配合,让重楼有种拳拳打空、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公孙策低着头,将一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咀嚼上,那陶醉的样子就像是在反复回味果肉的甜美似的。可是有谁知道?在他的嘴里,那些甜美多汁的蟠桃吃起来就和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
原来端午节那天,他被海瑞无心的几句话刺激得心灰意冷,便想单方面地解除和盖子等六人的主仆契约,然后一辈子幽居在藕香榭再也不出来了。但是,盖子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他们眼里心里的主子只有庞统,作为过气男宠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去留;又想到以后的生活都要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所谓的保护其实是变相的监控;激愤之下,他便咬舌自尽了。
所幸救护及时,性命无忧。只是咬得血肉模糊、几乎断裂的舌头,即使每天都涂抹秘药,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原样。因此,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公孙策都没有味觉,自然也无法开口讲话。
蟠桃有多美味、有多香甜,听听众人的赞美之词就知道了。一些高雅的人士,已经在那里吟诗作对、舞文弄墨了。公孙策自然不能免俗,只得勉强作了一副对联奉上。
旁有一好事者大声念出,:“一点老人星正照,千年王母桃方实。1”余者皆是称颂,竟列为榜首。
既身为榜首,就得给众人作个表率,吹拉弹唱任选其一,同席者还要合奏一曲。这主意也不知道是谁出的,生生琐碎死人。
《清心普善咒》是古琴独奏的曲目,整首曲子庄严肃静,有一种化戾气为祥和的慈悲;而琴箫和鸣的乐声则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暖意;又如泉流潺潺,令人心静如水。
初时,海瑞一会儿想着如何解释上次的误会,一会儿又想着多日不见的人儿形容清减、内心酸苦不已。结果,箫声呜咽零乱,简直不成曲调,偏偏琴声依旧轻缓、深沉。如此不和谐的乐曲,听得众人直皱眉头。
重楼法师出来打圆场,说:“近段时间,海庄主因身体欠佳一直在敝寺静养。这都忙了一天,估计是身体吃不消了。”
海瑞脑子还算灵光,接过话头就起身抱拳对众人说道:“天色已晚,容在下先行一步了。告辞。”说完拽着公孙策的手,便往外走,嘴里还说道:“有劳公孙贤弟送在下一程。”
公孙策倒是想挣月兑,无奈跟这人的臂力指力都不在一个水准上,又不想让众人看出什么端倪,只好边被海瑞拖着走,边冲着重楼法师点点头。
重楼法师了然地笑笑,心想:“心动不如行动,这小子倒是个行动派!”
隔着丰干桥,桃林的喧嚣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寒拾亭内显得十分静谧。当然,如果忽略一个人烦躁地走来走去,另一个人则呆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话。
该说的话说了一箩筐,可是公孙策的表现很平淡,甚至有点儿漠然。面对这样的情形,海瑞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是,就此丢开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接到盂兰盆会的请帖,公孙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莲溪寺,因为有些话、有些事还是当面解释清楚、做个了断的好。只是,他没想到比划了半天,还是鸡同鸭讲。既然如此,那么便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公孙策站起来,对着海瑞一拱手,转身就准备离开,不想后腰一紧,从背后被人环住。这突如其来的、如此亲密的动作,让他整个人浑身僵硬,想要挣月兑却哪里挣月兑得了。
“策,求求你不要走!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
听到海瑞异常恳切的话语,公孙策反而挣扎得更厉害了,海瑞几乎抓不住他,只好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这时,从丰干桥上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和谈话声,看来蟠桃会已经结束了。海瑞左右看了看,抱着公孙策就钻到了桥底下。
许是连日的晴天无雨,桥底下的溪流并不深,仅仅没过脚背。海瑞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桥洞,顺势搂着公孙策坐了下来。
怀中软玉温香,又是自己心心恋恋的爱人,不免让海瑞心猿意马起来。
光洁的额头,细细的柳眉,挺直的鼻梁,柔女敕的脸庞,还有那迷人的小嘴……
海瑞先是用手指在公孙策脸上缓缓勾勒,继而再用嘴唇轻轻摩挲,像是正在品尝什么美味似的流连忘返。
虽然知道海瑞这个人的个性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但是公孙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要是他一直呆在藕香榭不出来就好了,怎么就那么心软,就非要给海瑞一个解释呢?早知道,开始顺着他点儿就是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真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希望这人不会做到最后一步,其他的,只当是洗了个桑拿浴了。
海瑞解下外衣铺在地上,小心地把爱人放在上面。然后,他一边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一边放肆地解除所有束缚,直到两人都如初生婴儿一般**。
黑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公孙策只觉得自己宛如一叶扁舟在风雨中飘摇。天地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依靠的地方。
全身软若无骨,皮肤女敕滑如玉,一股清甜的花香充塞在唇舌之间……这滋味,要多享受就有多享受!呃,这种凹凸不平的触感是怎么回事?甚至嘴里还多了一种像是肉块腐烂的腥臭味。
半空中闪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天地。海瑞清楚地看见公孙策的嘴里有一团红红黑黑的物体,像是曾经咬碎过、后来又勉强粘合在一起的肉块。这是什么东西?!
又是一道闪电,海瑞终于看清了那团丑陋又可怖的东西,竟然是公孙策的舌头!那上面好像还有些细细白白的东西在不停游动,吓!他本能地松开手臂,任公孙策软软地倒在一旁。
“轰隆隆……”此时,震耳欲聋的雷声连绵不绝,掩盖了干呕不止的声音,也掩盖了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嘶吼。
狂风过后,期盼许久的大雨从天而降,驱走了盘旋多日的燥热,却驱不走隐藏在海瑞心底的恐惧和不安。
良久,他慌乱地拿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不敢再看公孙策一眼似的跳下桥洞,三步并作两步就消失在黑夜的雨幕里。
桥下水流湍急,耳畔雨声哗啦,似乎此时此刻只剩下这些。空荡荡的桥洞里,本该趴在衣服堆里的公孙策,连着那堆衣服一起没了踪影。
一时间,海瑞就像是堕入了阿鼻地狱,各种痛彻心腑和悔不当初接涌而来。
“公孙策!公孙策!公孙策!”浓浓的雨幕里,回应他的只有这满满的雨声。
“啪啪啪……”海瑞抬手就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自己真是太混蛋、太不是东西了!霸王硬上弓不说,发现公孙策不是那么完美也有丑陋的地方,居然丢下人没出息地跑了。
等他失魂落魄地跑出去后被大雨淋得透湿,再给冷风一吹,脑袋倒是清醒了不少,又赶紧往回跑,却发现公孙策不见了。
大风大雨的,又是那样的情况,一个人怎么也无法离开,是有人帮助他的吧。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