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你是谁……
隐约间,林解语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只是这次的梦境中不再有熊熊的烈火和那个哭泣着的女孩。不……确切的说,林解语觉得……自己仿佛与那个孩子融为一体,正透过她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模糊的视线中,林解语隐约的望见了大片大片的阳光和逆光的身影。
那个身影常年出现于自己的梦中,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恐惧。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
林解语头一次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汹涌的温暖。
她背后的天空是蓝色的。
风……那样柔和。
“你……你是谁?”
“小羽。是我。你……怎么连我都能忘了呢?”
“阳……?”心头浮现出这个名字,林解语困惑道。
“嗯。”听见林解语的回答,那个人似乎是笑了。她弯腰,朝着自己伸出一只手道。“跟我走,好不好?”
“我……”望着那阳光中虚幻的身影,林解语竟然在那一霎那失神,就要将手伸出去。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有另外一只手猛然将朝阳的手攥在手心里,霸道而强烈的将之抽离自己的视线。
“你……”林解语抬头望过去,便看见了另外一个身影。那身影站在朝阳身边与她一同背对着阳光,看不真切。“别碰她……你别碰她……”
“我为什么不能碰她。”那个人道。
“因为……她是我的……她是我的!”林解语对那人大吼道。“她一直都是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那人也不着急,话语间略带笑意。
“我……”
“你没有证据?”看见林解语呆在原地,那个人依旧笑着,对她道。“要我证明给你看么?”
话语间,那人侧过脸去,就要亲吻上身边的朝阳。
“不……!不……你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被那样的笑意激怒,林解语冲上前去就要将朝她推开,却不料在推搡间,那人的面容被阳光照见。
林解语手中的动作一下停了,半响都没有动静。
“辉……辉……”
那个人……哪是什么其他人……分明……就是……就是林辉夜!
林解语朝后退,她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有两种记忆在自己的脑海中纠缠,怎么也理不清楚。
连续退了好几部以后,林解语才在原地站定,她缓缓的回头去,朝着朝阳看……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赵明河的面容。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林解语捂着脑袋,蹲在原地瑟瑟发抖。
然就在这一刻,她却见“朝阳”向着林辉夜走去。
她走的很缓慢,却很稳。
一步。
两步……
三步……
林解语就见在她走到林辉夜身边的时候,竟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短刀来!
“你要干什么!!”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林解语处于本能的立刻朝着林辉夜跑过去,然却已经晚了。她就见“朝阳”将那短刀举起,深深的插在林辉夜的心口上!!
“不……不!!!!!不!!!!!”
林解语大哭着从梦中醒来,却见周围一片黑暗。窗外有淅沥的雨声传来,清凉的空气让林解语稍稍回神,也在提醒她,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主子?主子……”似乎被林解语的哭声惊醒,睡在隔壁屋子里的小竹连忙跑过来轻轻敲门,却也不见林解语有回应。“主子……我进来了。”
小竹就这么说着,一推门,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
寂静的黑暗中,林解语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小竹走近,刚想再唤林解语一声,却发现那个女人满脸的眼泪,遂小声问道。“您怎么了?”
“做噩梦了。”林解语笑,轻声道。
“您不冷呀。”见林解语笑了,小竹才道。她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欲将之关上,却见窗棱上停了好几只黑鸽。那些鸽子的眼睛乌亮,静悄悄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小竹看后只觉得心里发毛,抬手便将它们赶走了。她将门和窗户关好,才又走回林解语的身边道。
“窗户也不关,门也不扣,您不做噩梦找谁呀?”
“我就是想着……她若是回来了……进不来该怎么办?”听小竹这么问,林解语答。
“谁?”小竹好奇道。
“没什么。”想也知道这丫头并不晓得自己在说谁,林解语摇摇头道。“你回去睡吧,我也有些困了。”
“要不要奴婢在这里陪您?”小竹担忧道。
“是想要听我给你讲故事么?”林解语笑。
“不……主子……这大半夜的……您可别吓我。”一听到“故事”二字,小竹的腿便软了,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瑟缩到门边道。“奴婢可睡觉去了啊,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只管叫奴婢的名字。”
“嗯。”林解语轻声应。
小竹见自己的主子还有力气与自己玩笑,心中稍安,便又回去睡觉了。
只是这林解语……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屋顶发呆半响,终于被雨声吵得无法再次入眠。思来想去,林解语便起身穿好外衣,拿着一把油纸伞出门了。
万灵殿外的长廊被雨水冲刷,泛着明亮的光辉,林解语缓缓的走着,竟笑起来。
她想,小时候,辉夜总喜欢牵着自己的手,从这里一路走到延年宫去呢。
林解语就这么笑着,随后便一路朝着林辉夜上朝的坤弘殿走去了。
雨夜中的坤弘殿一如往常一般庄严且气派,林解语撑着油纸伞朝着殿内望,一眼便望见了今夜执勤的官员。那两个官员正坐在大殿深处,点着烛火促膝而谈,林解语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觉得心里温暖。
还记的一年前,自己同柳睿卫青也是在这里执勤,那两个人总也有说不完的话,就在自己眼前打来闹去的。林解语想,自己那时候还觉得他们聒噪,现在……却又怀念起来。
如今,这二人一个正在边关……还有一个人已经……
朋友……?
他们二人那样的相处,便是朋友了罢?
那么……自己呢?
想到这里,林解语忽而发现,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且不说朋友……就是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呢……
伊晨?伊晨于自己不过是服从与被服从的关系,除了任务,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他不了解自己……自己也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了解他。
小竹?啊……小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很多年了。可她也同伊晨一样……是游离于自己世界之外的人。她甚至……不能了解自己心中所想的一丝一毫……就算自己这样日日夜夜的与林辉夜纠缠不清……她也从来不曾感觉到自己别处的心思。
主仆……而已……吗……
赵明河?
想到这个人的时候,林解语笑了起来。自己……竟然要把赵明河算在朋友的行列么?她是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却也是自己最大的仇敌。
“林解语,你除了林辉夜,一无所有呢。”隆隆的雨幕中,林解语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你有林辉夜,不就够了么?”她如是接道。“你不需要那些……你只要有林辉夜……就够了。”
“所以……你才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呢。”
虽是这么安慰着自己,林解语却还是觉得面庞湿漉起来。
陛下陛下陛下……你的生活里,要是没有陛下,还有什么?
解语,其实这个世界很大,还有很多事物可以放进心里。倘若有一天,你失去了林辉夜,它们便能撑着你活下去。
不知何时,赵明河的话语又在自己耳边响起。
林解语摇摇头,将那些话语从自己脑海中打散。好半响,她涣散的目光才重新凝聚起来。
漆黑的雨夜中,林解语坚定道。
“赵明河……你在说什么?我,林解语,才不会失去陛下。”
“陛下怎么样了。”赵明河在林辉夜的帐篷外踱步到半夜,终于把军医等了出来。
“这……这情况……不太妙。”军医低声道。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陛下的情况现在很不妙,随时都会死去。但若是陛下不死……等她醒了……发现自己看到了她背后的纹身……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怎么样,这葬都算陪定了。
“我进去看看。”见军医白着脸,赵明河便知情况不妙,硬要进到帐篷里去。
“我说大将军,您可别进去了!陛下……陛下现在弱着呢……”军医道。
“我不进去她就能强起来?”赵明河冷着眼眸道。
“您又不懂医术,就是进去了她也强不起来……但是若陛下醒了……看见您这被俘的狼狈模样……岂不是……”军医见赵明河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起就不打一处来,故意羞辱道。
然不料赵明河却根本不予理会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径直掀起链子就走了进去。
军医愣在原地,半响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赵明河忽视到这个地步!
“辉夜。”赵明河一边唤她的名字,一边走到了林辉夜的床边。她就见林辉夜趴在床上,背后全部裹着白色的纱布,只露出肩头上大片的桃花刺青。
“你在宫里……到底……遇到过什么事呢?”赵明河坐在林辉夜的床边,抬手轻轻抚上那片栩栩如生的花瓣,喃喃道。
“嗯……”昏迷中的林辉夜发出一声细微的呢喃,赵明河赶忙收回手,霎时清醒过来。
不该。
她不该好奇林辉夜的事情。
更不该……去关注有关于林辉夜的一切……
错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杀了林辉夜……
杀了林辉夜,磐朝就算是覆灭了,自己……就算是复仇成功了。
那个时候……自己便可以带走林解语,去过再也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生活!
无数次,这个想法都不停的在赵明河的脑海中翻转。这应该是最快……最有力……最幸福的解决方式了。
可是……可是……
伤害灵犀的……是整个磐朝的军队和皇族……而不是仅仅是林辉夜。
这个国家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要用林辉夜一个人的死来了结?
所以……所以自己要将磐朝覆灭……而并不是……单纯的要杀掉林辉夜而已……
对……就是这样……
一切都没有结束。
然……
自己……是真的那样想……还是……只是在逃避自己将要杀死林辉夜这件事情?
为什么折磨她……为什么挑衅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难道……
思考到这里,赵明河已经无法再想下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再次剧烈疼痛了起来!一双眼瞳又隐隐透着血腥的红色……
烦乱的思绪中……
赵明河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短刀,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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