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时间,飞云每天都会找翠姑玩。但村里其他的孩子都不喜欢翠姑,说翠姑是个怪物,头上会长草,身上爬虱子。他们还劝飞云不要和翠姑玩。
飞云觉得阿银他们不应该如此对待一个柔弱的女孩,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来客,都应该有所招待,而非远离。飞云喜欢和翠姑玩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翠姑能讲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东西。
翠姑说自己家很远,在一个热闹的镇上,有很多店铺,店铺里卖很多东西。他们一家人走过好几道城门,翻过好几座山,渡过几条河才来到这里。翠姑的母亲和阿英的母亲是远方表姐妹,全家沿途做活,顺便投奔来住些时日。等附近村子的活都做完了,全家就会去别处。
阿英爹娘把柴房收拾出来,搭几块板子,铺一床被褥让翠姑一家人住下。翠姑开心地说这是一年多来,她住得最安稳的几天,每天能按时吃饭,下雨不怕被打湿。
除了翠姑原先所在的镇子,飞云对翠姑本身就很好奇:翠姑生来就跟着爹娘到处走?她家那么好,怎么不留在家里?翠姑听到飞云的问题后,看看周围,然后低声说爹娘不让说,但她要告诉飞云。
她爹原本管着几个铁铺,自己不用动手,家里也颇富裕。爹娘两人有时会在院子里舞剑,翠姑则在旁边吃着糖人。有时候会有一些叔叔伯伯来,个个都很厉害,舞起刀剑很好看。一天夜里,娘叫醒自己,匆匆穿好衣服,辫子都来不及扎,随着父亲从后门出去,离了镇子。
几天后,五六个骑马的人追上来拦住去路,叫父亲交出东西。父亲与他们对骂,随后爹娘拔剑与他们对杀。翠姑躲在路旁草丛里,看到父亲手臂被砍一刀,流出很多血,但最后还是杀掉三人,其他人都受伤逃走。之后数月,一家人又陆续碰到几波人,虽然爹娘都能赶走他们,却越来越狼狈。
一家人往偏僻处走,有时吃野果喝泉水,碰到山村才吃些热食。再后来,父亲整出一副担子,剪成短发,扎根带子,变成一个走街补铁器的人。母亲不再打扮,人更显瘦削憔悴。也不给翠姑梳辫子,头上粘杂草就随意留着。一年的漂泊生活苦是苦,好在没有人拦路。
飞云听得心惊,恨不得帮着打架,早晚练功也用心许多。有时候从路边摘些叶子,编个似猫似狗的东西,有时候抓只虫子带给翠姑玩,再放掉。
阿银不找飞云玩,一些孩子看到俩人,都怪怪地笑着。飞云丝毫不在意,站在翠姑身旁,心中反而有些许豪气。半个多月过去,师父没回来,飞云毫不在意。
这天突然来了一群陌生人,有十多个。
飞云正寻思着折些野花带给翠姑,听到村里有“得得”的声音,地都在震,之后是“吁——”的嘶叫声。他顾不得寻花,加快脚步去找翠姑。一群劲装的人骑在似驴非驴的东西上——旁边有人说那是马,都是好马——站到翠姑爹娘前面,手里有刀有剑。
补锅匠夫妇都站起来,把翠姑挡在身后,和那些人说着什么。阿英的爹找来村里最有威望的根叔,挤到中间。根叔双手抱拳:“在下庞三根,曾师从武夷派刘之安习武。不知各位好汉高姓大名,可否给在下几分薄面?”那些人哈哈大笑,说着“没听说过”、“武夷派是哪里的”、“武夷派给咱提鞋都不配”。
根叔脸上有点抽动,但还是抱拳:“各位,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有话好说有个人哼了一声,从马上跃起,冲着根叔就是一拳。根叔一扎马步,挥臂往旁边一带,挡开这一拳,退后三步。
那人有些意外:“呵呵,有点意思再上前左手一拳,又被根叔挡开,起脚踢根叔面门,根叔弯腰险险躲过。那人的脚却在半空顿住,再折回来,踏在根叔肩上。
根叔倒在地上,往旁边一滚。那人拔刀追砍,刀朝根叔的头落下。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小六,住手小六收住到,嘴上却不服气:“可他……”“我们办自己的事,不要结无端的梁子。蚂蚁咬死马,结仇太多,害的是自己
小六悻悻地退开,根叔方被人扶起,忍不住咳嗽几声,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方才说话的人上前两步,对着周围的百姓说道:“我们混江湖的只找道上人,与大伙儿无关。望各位不要多管闲事,退开一些,免得等下误伤大家立马退得远远的,胆小的已经躲到矮墙后面。
飞云趁机拉住翠姑,退入人群中。十多骑人缓缓散开,围成半圆对着夫妻两人。领头的说话了:“铁锤张显,细柳剑柳月娥,你们倒是躲得好啊。今天你们是逃不掉了,交出东西,免得受苦张显直了直身子,冷笑着:“金钱豹会这么好说话?你敢放我们走?不怕我回头带人找你?你们当家的会轻易放过我吗?”
领头人笑笑:“看来我金开的名声不怎么好啊。你要如何?”“东西不在我身上,让我老婆和女儿离开,我带你们去拿东西,事后任凭你们处置金钱豹只是冷笑:“哼,你交出东西,我给你一家三口痛快的结果,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张显表情有些凄凉:“我夫妇二人入了这江湖,便知道就出不来了,可否放过我女儿?我二人束手就擒,你们也少些损伤“你就不怕我骗你们?”张显脸上难得出现一点恭敬,双手抱拳道:“巨鲸帮金钱豹,手段是狠辣些,却一向说一不二,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金开呵呵一笑:“既然这么说,我就不能答应你的条件了张显立时绝望:“也对,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张显抓起扁担,一掌拍裂,露出里面的细剑。他将细剑抛给妻子,再一脚踢翻担子。担子里的器物散落一地,掉出两个黑乎乎的大锤。张显刚抓起铁锤,金开自马上跃下,人在空中就拔刀,一招霸王开山劈向张显。其他人也纷纷抽兵器扑向夫妻两人。
真刀真枪打起来,周围的人再没有看热闹的心思,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飞云拉起翠姑往村后的山上跑,回头看到有个人挥刀追上来,只想有翅膀飞走。
两人只顾往偏僻处跑,后面还有两人追着。草木越来越深,都已经高过两人头顶,追的人还是不放弃。前面突然出现一道两丈深的沟,飞云正要加快几步跳过去,才发现还带着一个人。平时和伙伴玩跳沟都差点掉进去,就不要说带翠姑过去。
人声将近,飞云更加焦急,心下一横,猛吸几口气,不自觉地想到每天练的那些线。月复中暖流跳动,带着翠姑朝深沟跑去,脚下发力,暖流就到脚上,跑得更快。到沟前,用力一蹬,只觉得草木在眼前一闪而过。脚已经踩到实地,人往前冲就扑倒在地。
顾不得惊叹自己的勇猛,飞云去扶起翠姑,再往草木丛里钻,任由茅草叶割在脸上。两人都有些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蹲着靠在一起。翠姑已是满脸泪水,捂着嘴巴,啜泣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飞云此时方有些后怕,竖起耳朵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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