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莫属. 第一章

作者 : 楼雨晴

走出面包店,原本的绵绵雨丝已经转成滂沱大雨,关梓言撑开伞,正欲走出骑楼,不经意瞥见左后方纤细的身影。

有点眼熟。

他瞇眼思索了一会儿,想起那是他刚搬来的芳邻。

对面屋子空了许久,从他搬来至今,前后只住过一户人家,最后是破产拍卖而搬离,之后房子产权几经转手,却始终没人住进来过。

一开始,或许是中国人对数字的迷思禁忌,觉得「四」不吉利,虽然这是他当初选择这层楼的原因。

而后听说,对面房子风水格局不好,住进去的人轻则生病破财,重则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时日久了,传闻愈来愈多,甚至连闹鬼版本他都听过。

他挺意外最后住进来的,会是个纤纤细细的单身女子,若不是胆量忒大,便是有独特见地、不随流言起舞。

雨势愈下愈大,她眉心懊恼地蹙起。

前两日又一波寒流来袭,又湿又冷奠气,再淋雨的话,一个女孩子应该受不住吧!

他无声走上前,递出手中的伞。

「啊,是你!」女子抬头,颇意外看见他。

搬进去一个礼拜了,这人深居简出,前后也只在等垃圾车时碰到过一次,彼此也只是草草点了个头示意。

这人极度沉默寡言,浑身冰冰冷冷的气质,明摆着「生人勿近,少来惹我」惮势,任何识相的人都不会想去碰一鼻子灰,上回教训还记忆犹新呢!

于是乎,她至今仍是连他姓啥名谁都不知道。

「伞。」有够惜字如金。

她没接。「那你怎么办?」

「我等朋友,无所谓。」

她又犹豫了片刻才接过。「那就……谢谢。」这确实解决了她一个大难题。

撑开伞,犹不忘回头确认。「你真的不一起走吗?」这伞够大,两人共伞勉强还可以。

他只是摇头,这回连开口也没有。

碰了个软钉子,她只好自己模模鼻子,道了再见先行离去。

这事过后的一个礼拜,她在清晨上班前,看见搁在玄关一角的伞,这才想起忘了还人家,出门前顺手拎起,去按对面的门铃。

门铃响了一阵,没人应门,正巧有人下楼来,她认出那是五楼住户,张爷爷。

「早,张爷爷,电梯又坏了吗?」

「是啊,折煞我这把老骨头了。」瞧了瞧她,再瞧瞧四之一碟门。「妳找梓言?」

他叫梓言?名字倒挺有气质的。

她将伞收进随身的包包,再扶着张爷爷一道下楼,回答道:「要还他伞。」

「他的伞怎会在妳那儿?」

「那天下雨遇到他,他说等朋友用不着,就把伞借我了。」

「等朋友?」像是理解了什么,张爷爷微笑。「这孩子真是!」

「怎么了吗?」这栋楼的住户真怪,要嘛是住着看似有副热心肠、对人却又爱理不理的冷面人,再不然就是住个说话没头没脑耍深奥的外省人老爷爷,和这些人相处真需要慧根。

「梓言哪有什么朋友啊!妳都搬来半个多月了,没察觉到他不爱与人往来吗?」张爷爷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那他干么要骗我——啊!」她懂了。

「妳别看他外表冷冰冰的,其实他心肠比谁都软,要用绣会才能察觉。」

是这样吗?「那他干么老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张爷爷只是笑了笑。「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事实,软心肠也是事实。」

打什么禅语啊?她慧根不足,听不懂啦!

当天下班后,她又去按了一次对面的门铃,这回,一个神色微倦、不时轻咳的男人出现在铁门后。

「呃……」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她愣愣瞧着他苍白的脸色。「你生病了?」

「只是流行性感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是因为……把伞借她,自己淋了雨的关系吗?

肇因来自于她,她心生愧疚,探手便要往他额头贴去。「有没有发烧——」

他一个侧身,俐落地避开,皱眉看她。

「请问妳究竟有什么事?」

再没神经的人,也能感觉到他的不悦,扑了空的手抽回,她困窘地干笑。「没什么,只是要还你伞。」

他收下了,沉默地看她,态度明摆着就是——还有事吗?

赶人赶得那么明显了,似乎不该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

「没、没事了。对了,你看医生了吗?要不要陪你去?万一半夜发烧——」

「不用,谢谢。」

喀!铁门在她面前关上。

……

她想,她大概见识到他的软心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关梓言不爱与人往来,更正确地说,能不往来就极力避免,包括对面刚搬来的芳邻,虽然她很美、很有气质,追求者应该不少,他也没想与她有任何瓜葛。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却将他们一再拉近对方,造就深缠难解的缘分。

那是在她搬来的第二个月,他在住家附近的超巿添购日常必需品,遇上正要离开的她。她应是也有些许了解他的习性,只是友善地点了个头,不刻意找话题攀谈,也不胡搅蛮缠。

结了帐走出超商,步行回家的途中,远远见到她一手扶着路灯,一手按住肚子,额际冷汗直流,脸色苍白得吓人。

但是她挺过来了,因为感受到他多么努力想挽救她的心意,很坚强地熬过来,用力呼吸,想看看这个世界。

「女圭女圭,妳好勇敢。」他轻声道,难以言喻的怜惜一瞬间涌上胸臆。

汪恬馨手术后转入普通病房时,关梓言去看过她一次,那时她麻醉药还没退,仍在昏睡中,隔天再踏入病房,她已恢复意识。

来看过她几次,复原状况还不错,当医生准许进食后,他来时会顺道准备些适合产后女子食用的东西。

「今天还好吧?」

她皱皱眉。「伤口有点痛。」

「我煮了麻油鸡,有胃口的话喝一点。」留意到她想坐起身,他调高病床角度,将舀好的鸡汤递给她。

她没喝,只是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宝很好,妳不用担心。」

「我知道。」她低道,仰眸看他。「这回,又麻烦你了。」

虽然当时意识半昏半醒,但依稀还记得,他抱着她在雨中焦虑奔走。如果不是他……她一阵寒颤,如果不是他,她和孩子不可能活得下来。

「关先生,你愿不愿意,替孩子取个名字?」

「我?」他有些许惊异。名字可是要跟着孩子一辈子的,命名这种事,不是孩子父母的权利吗?

「是的,你。」怀孕期间,是他一次次伸出援手;孩子出生,他是第一个张开双臂搂抱她、欢迎她的人……因为他,孩子才有机会来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为孩子命名了。

「那,叫子悦,愿孩子一生平安欢悦,也希望她的到来,为身边的人带来欢悦喜乐,妳觉得呢?」从没做过命名这种事,只因那孩子与他缘分深厚,他也没深思,便承允下来。

「你连思考都没有。」不会是胡乱凑数的吧?可就算胡乱凑数,听起来也乱有气质一把的。

「关子悦,这名字好听。」护士推开半掩的门扉,抱着孩子走进来。

一声「关子悦」,喊得两人对看一眼,不知如何解释。基本上,眼前的情况,也不是解释就能说得清了,两人很有共识地保持缄默。

护士曾询问过是否要喂母,每当护士把孩子抱进来时,就是喂的时候又到了。

「我回避一下。」他尴尬道。

那白目护士也不晓得哪来的,居然抓住他衣袖,调侃他:「唉哟,关先生,你好闭俗喔!孩子都生了,居然不敢看,难道你们都是关着灯模黑在做吗?又不是古早人!」

呃呃呃?是不是古早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好想打人。

与汪恬馨对望一眼,他困窘地别开头,背过身看向窗外。

虽然如此,她脸上仍是热辣辣地烧红。

哺喂完女儿,护士抱着拍背,让孩子打嗝。

关梓言瞧了一眼,皱眉。

哪所学校的实习菜鸟?动作真粗鲁,姿势也不正确,小女圭女圭脸儿皱得都要哭了。

「我来。」不忍心小宝宝被虐待,伸手接抱过来。

「比我还熟练耶,在外面有偷生喔!」一声惊叹。

不好笑。他面无表情,当作没听到这句冷笑话。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要请吃喜糖喔!」

没事没事,继续当没听到就好了。

「你们真的很害羞耶,这样不行啦,哪有人孩子都有了,还在关先生、汪小姐的叫,要改啦……」

不,他觉得他受够了。

「护士小姐,能不能请妳先出去?孩子我等一下会抱回育婴室。」

「呵呵!我了解、我了解,你们慢慢来。」丢给他很三八的暧昧眼神,掩着笑出去了。

他不喜欢医院,尤其是一所有这么吵又三八兮兮的护士的医院。

「你还好吧?」汪恬馨忍着笑,她觉得他好像快要被迫杀人了。

也难怪,根据她对他的了解,这个人贪静,喜欢独处、不爱说话,三八小护士偏在他耳边聒聒噪噪,还自以为聪明地说些无聊玩笑,应该已经让他忍很久了。

关梓言连哼都懒得哼,专心轻哄吃饱饱预备睡好觉的小女圭女圭。

她偏头瞧着,这画面竟让她觉得好温暖。招了手要他在床边坐下,伸出食指逗弄将睡未睡的女儿。「子悦、子悦,这是妳的名字喔,喜不喜欢?喜欢就谢谢叔叔。」

小女圭女圭听不懂,咧着嘴打了个大呵欠,流淌着口水。

关梓言看着,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浅笑意,看愣了她。

认识他六个多月,她从没见他笑过,虽然见面次数不算多,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也足够她了解,这个安静的男人,是不笑的,淡漠是他回应人群的一贯表情,这记笑容可说是认识他以来,最亲切的一次了。

坦白说,他长得极为俊俏,她无法用贴切的言语形容出来,只能说,那是个很容易让人沉醉失魂、倾心狂恋的容貌,她还不曾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女人要爱上他,很容易。

男人要爱上他,也不难。

一个人好看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罪恶了,如果他有心玩爱情游戏,女友成打、成打地换都不是问题。

可,他干么不笑?瞧他笑起来多好看啊,老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态度,又深居简出的,简直是浪费了出众绝伦的好相貌。

长得帅就是要让人看的啊,赏心悦目,美化巿容,多好?

「关先生,你有没有兴趣朝演艺圈发展?」保证大红大紫!

他面色倏地一沉,眸光泛冷。「没兴趣。」

怎么……回事?

她再迟钝也明白他的不悦,「出卖色相」有这么难以忍受吗?美好的事物人人都爱看,她这是在夸他,他不高兴什么?

自认弄不懂他,也没打算弄懂,碰了无数次软钉子的她,安安分分闭上嘴。

她想,这辈子她大概也不会有懂他的时候了,反正他摆明了就是不想和谁深交惮度,还是认分继续当他们有点熟又不会太熟的邻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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