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似乎总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与表情,就能让人迷失心智。
她为他上药的动作极为轻柔,纤细的指缓缓在他的伤口处打圈,她垂着眼,眼睫密而长,似两把小扇子,颤动时如碟翼轻振。
“疼么?”就在傅亦辰的眸子深锁在她脸颊,微微失神的时候,斐烟突然好似低喃般的问道。
“没事,比不上心疼。”傅亦辰勾起唇来,笑得云淡风轻,声音里却夹着难言的苦涩,斐烟听着心头却好似被什么东西莫名的撞了一下。
“……”
斐烟一时无话。她听得懂傅亦辰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就装糊涂。
终于,她为他涂完了药膏,踩了一天的高跟鞋,她的脚有些酸痛,再加上方才弯着腰给他上药,突然站起身来,有些目眩,身子微微一晃,便朝着沙发上歪去。
傅亦辰伸手一揽,便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看着傅亦辰在自己面前瞬间放大的俊颜,嗅着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抬起头,撞入他深潭似的黑眸,不由自主的,竟想起那一夜,两人在床上疯狂交缠的画面……
面上浮起两朵红云,斐烟垂下眼,有些不敢再看他。
傅亦辰原本就已经被斐烟挑拨的难耐,此刻,感受到压在身上的娇躯,是那般绵软舒服,他的瞬间被点燃,将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
来不及思索,他的手臂将斐烟的腰肢环的更紧。薄唇更是急急索向她的,迫切地品尝她的芬芳。
面对傅亦辰肆意的侵犯,斐烟限时微微一怔,尔后便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可是,随着她的挣扎,她却诧异地发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一点一点地攀升……仿佛有人在四周泼洒了汽油,一点火星子便能燃起熊熊大火。
他的手虽是隔着衣物在摩挲,却滚烫灼热的吓人,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强劲的电流在激荡着,乱窜着,敏感的她,不由轻轻颤抖起来。
“傅亦辰,你放开我……”斐烟娇嘤,双颊酡红,眸中怒波流转。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凌乱的如同乱麻一般,理不出半分头绪。再这般下去,不过是徒增伤痛。
更何况,她未曾学会放下,再拿起来,结局也必定是失去。她不想仅剩的自尊被别人踩在脚下,聪明如她,没办法拿起来就要学会绝情。
傅亦辰被斐烟推开,大量的空气和骤然降低的温度,让他瞬间清醒。他看着斐烟愤怒的小脸,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沉着脸凝视她许久,像是在生气,更像是在隐忍,最终,他选择起身离开。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傅亦辰照旧每晚去二楼雅间听她唱歌。
夜上海歌舞升平,三楼贵宾室的那位不知何时也选择在二楼的雅间听她的歌了。两位名声响彻上海滩的男人,百忙之中都要抽出时间来捧她的场,让她受宠若惊,却也安之若素着。
这天晚上,她唱完最后一场,卸了妆,换了件淡青色的旗袍。旗袍上面是一朵淡紫色的蔷薇,配上她精巧的素颜,真是别致极了。
她刚走出夜上海,迎面就碰上了周纪阑。此刻,周纪阑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走到斐烟的面前,彬彬有礼的说道:“斐烟小姐,三少请你上车。”
“……”
斐烟本想拒绝,可是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全部都是傅亦辰的侍卫近戎,略加思量,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随意的接过周纪阑递过来的玫瑰花,弯子走进车厢中。旗袍的裙摆滑过车门,却不沾染丝毫灰尘
黑色的福特汽车里,果然坐着一身戎装的傅亦辰。
浓郁的玫瑰香气,在鼻尖荡开。她坐在傅亦辰的身边,花瓣飘零在衣间,她的脸颊被映得嫣红,浅笑盼兮,顾目生辉:“三少,今晚找我,又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傅亦辰眯起眼,懒懒地勾起唇角,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想想曾经她还有些惧怕自己的样子,不禁好笑。
“可以,三少能来捧场,是夜玫瑰的荣幸。”斐烟假意逢迎,她娇媚的俏颜掩映着夜上海的霓虹。歌声萦绕,夜空,浩瀚无边
“不客气。”傅亦辰的声音被压的有几分低沉,每次见到她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一种隔阂,消散不去。
“去哪儿,三少?”斐烟望着窗外匆匆闪过的风景,车窗中映着她的面容,玫瑰花绽放在她的脸颊旁,沾染在她的黛眉间,平添几分柔情。
话落了音,她方才发现,她的声音仿佛软在空气中一般,尽是温柔。手一抖,玫瑰花瓣,如同雨一般纷纷落下。
气氛有些尴尬,突然,一辆灰色的,最新产的雪佛兰汽车挡在了前面,车子后面,还跟着数量汽车,里面坐的皆是西装笔挺的保镖。
周纪阑停下车,暗想,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挡住三少的车子!
傅亦辰觉察到刚刚启动准备出发的车子,突然再次熄火。诧异的抬头,这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对方是谁?很明显,这是挑衅。
傅亦辰的近卫侍戎向来以保护傅亦辰为天职,看到这情景,顿时严阵以待,“哗啦!”,只闻一阵整齐的子弹上膛声,枪口齐齐指向对面。
傅亦辰推开车门,颀长的身形优雅步出,漆黑幽暗的眼眸,阴沉冷然地凝向前方。
“三少,半个月不见,别来无恙!”邪肆冷魅的男子亦跨出车门,笑得云淡风轻,这些日子他日日逗留夜上海,为的就是能够找个机会,与斐烟单独聊聊。今天他正准备找陈贤安去请她,就看到她走出夜上海,并且坐上了傅亦辰的车。
段云峰感觉的出来,这个女人在躲她。
夜上海多少女人,哭着喊着想要挤进他的怀抱。为什么她,却对他避而不及?段云峰想问个明白,而这恰巧也是一直缠绕着傅亦辰的问题。
“呵,云少。”傅亦辰冷嘲一笑,目光倨傲冷酷:“枉你也是个大人物,好狗不挡道的道理都不懂么?”
两个人就好像是见面多年的老朋友,却句句争锋相对。
“夜玫瑰,我要带走。”听闻傅亦辰的话,段云峰不怒反笑,他的身子斜倚在车门前,额前有细碎的发在夜风中飘逸而又清爽,藏蓝色的衬衫与黑色的牛仔裤搭配在一起,使他看起来,沉稳而又不失俊美。
“是吗,当真是好笑,夜玫瑰已经下班了。她现在叫斐烟,是我的女人!”傅亦辰走近段云峰两步,眼神阴沉骇人。这个男人已经不止一次纠缠于斐烟了,这叫他很是不悦!
“一日是夜上海的人,便一日是我的下属。”段云峰说得骄傲无比,他那样孤傲,似乎不将一切看在眼里。
“云少,这话说的严重了吧?”斐烟听闻突然下车,走到傅亦辰的旁边。
看到斐烟出来反驳,段云峰的盛气凌人瞬间敛下几分,他刚才为了气傅亦辰,竟然忘记了,她骨子里亦是骄傲得彻底,根本容不得他那样说。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轻笑道:“其实,我就是想请你吃顿饭,没什么别的意思。”
看他笑得轻浮,傅亦辰眸光一沉,“好啊,不妨一起去吧,正巧我也没有吃饭。”他拉住斐烟的手,笑着说道:“既然斐烟是你的下属,我不介意请你吃一顿饭,感谢你对她的照顾。”
听到傅亦辰的话,斐烟更加不满意,瞧他话说的,好像她是他的附属物一样!这两个霸道的男人,简直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以为自己的世界就是全世界,不让别人活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你们两个去吃吧。”她淡漠的说着,转身欲走。
“斐烟,你若是累了,我送你回去吧!”傅亦辰一个转身,迅速拉住斐烟的手,脸上嬉皮笑脸的,让人欲哭无泪。
“你回去还要自己做饭,不如吃了以后再回去休息吧?”段云峰今天特别奇怪,对斐烟说话的语气,温柔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眼眸中情意浓郁了几分,倒是夹着几分玩味,健硕的身子挡住马路一侧的霓虹,似乎挡住了她半个世界。
斐烟想想,这倒也是,她不是很喜欢做饭,更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她回头正对上傅亦辰严肃的眸子,唇角的笑容中尽是妩媚:“呵,我倒是不知道云少竟然也这般知晓惜人,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听斐烟如此说,傅亦辰率先一步上前,拉了斐烟的手,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走吧,上我的车!”
“等等,她坐你的车,恐怕多有不便吧?”段云峰说着,拉住斐烟的另一只手,语气中缠绵着一种暧昧。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傅亦辰看着段云峰,目光虽然不兴波澜,心中却滋生出了几分愤然,他发誓,终有一天,他要让斐烟离开夜上海这个地方。到时候,看这个男人还如何嚣张。
“斐烟啊,还是坐我的车吧,我的车可比他的舒服。”段云峰无视傅亦辰的愤怒,而是微笑着对斐烟说道。这话说得,句句字字是比量,比得何止是车?不过是气势罢了。
“车哪儿能有什么舒不舒服,云少怎会说笑,斐烟命薄,还是坐三少的车吧。”想起段云峰在贵宾室与那些陪酒女郎放荡不羁的场景,她心中多了几分戒备。毕竟和傅亦辰的接触少多些,她已经大概能够模清楚傅亦辰的性子,应付起来比段云峰倒也容易些。
听到这话,段云峰的眸子一凝,斐烟看到他的眼底甚至闪过一丝伤痛。良久,段云峰才放开斐烟的手。他的神色有些黯淡,转身低头坐进车里,动作一气呵成。
傅亦辰也不做逗留,眼眸中闪过笑意,心中的怒气浅浅散去,紧紧扣住斐烟的五指。坐进已经被周纪阑恭恭敬敬打开车门的福特汽车。
上次玻璃被傅亦辰砸碎那辆车已经不翼而飞,斐烟才发现这竟然是一辆崭新的福特车。线条优美,曲线自然流畅,一看就是上等货。
“怎么?”看斐烟一脸陌生的车内四周,傅亦辰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三少果然是三少,换车跟换女人一般迅速。”斐烟的话语平静而又自然,可这话到傅亦辰的耳朵里,却好似带了刺一般,一下子就刺痛了他的心。
在这个女人的眼里,他就是如此不堪的男人么?傅亦辰睨住她美丽的脸庞,颇为无奈道:“你这样说可就没良心了。”
他与她在一起后,她何时看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过?
斐烟不再说话,她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城市的霓虹因为车子的快速移动,好似一道亮色的线划过。
段云峰看着傅亦辰的车子飞驰而去,心中不满,叮嘱司机道:“跟紧了,别跟丢了!”
刚才碍于面子,他也不曾仔细询问到底去哪里,此刻也只能紧随在傅亦辰的车子后面了。然而,傅亦辰似乎有意甩开自己,不仅车子开得飞速,而且左转右拐的。幸好上海滩的福特汽车并不多,要不然就真的难找了。
“是,少爷。”段云峰的车开在最前面,后面的保镖也是一头汗。上海滩难得一见的风景瞬时形成,傅亦辰和他的侍卫近戎开车在前面,十几辆福特汽车开得飞快。紧随其后的是段云峰和他的保镖,又是十几辆黑色汽车。
队伍长的就好像是要婚庆一般,甚至更加的豪华。斐烟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面看到成群结队的汽车,不仅震惊,还有些惶恐。这么大的阵势,不知道那些记者又要写些什么了!
“甩掉他们。”看得出来斐烟的忧虑,傅亦辰突然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
“三少,就算是甩了他们,你的这几十辆福特汽车风驰电掣的,也引起不小的轰动了。”斐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有钱人出门就是大动静。非要这么大的排场,才算是出门么?
“那你说怎么办?”傅亦辰看斐烟还是一脸愁闷,好不开心,有些苦恼和颓败,他泄气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斐烟扬了扬唇角,想必现在这个事情已经让有些好事的人拍了过去。
傅亦辰知道斐烟又不开心了,这让他感到沮丧。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世纪大酒店,豪华中西合璧式小洋楼,门口时穿着火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
傅亦辰下车,很绅士的为斐烟打开车门,然后笑着将斐烟的胳膊挽自己的臂膊上。他低头浅笑:“这样才对嘛!”
斐烟脸瞬间红的跟个苹果一般,她惊慌失措的低下头。有些昏黄的霓虹掩映着她的侧脸,忽明忽暗,隐蔽了她的娇羞。
与此同时,段云峰的车子也风驰电掣的到来了。他迅速的下车,拦在傅亦辰和斐烟的前面。他漆黑深沉的眸子紧紧盯住斐烟挽在傅亦辰臂膊上面的皓腕,良久,忽而粲然一笑道:“斐烟这样未免不公平呀!”
说完,段云峰竟然站在斐烟的另一侧,将斐烟的皓腕挂在也挂在自己的臂膊上面。随后,一脸挑衅的看了一眼傅亦辰,清浅的笑道:“走吧。”
斐烟无奈,她突然挣月兑开两个人的手,独自走进世纪大酒店,背影焯约而又冷艳。
看到斐烟如此率性的样子,傅亦辰和段云峰都浅浅的笑了。只不过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再度恢复满满的敌意。
傅亦辰矫健的身姿先一步消失在世纪大酒店的门口,他追着斐烟语气中满是宠溺的笑道:“暧,你等等我啊!”
段云峰倒是优雅自然的多,他昂首阔步的朝上走去,不急不慢。面上的微笑证明,此刻的他心情还算不错。
世纪大酒店二楼的雅间里,斐烟安静的坐着,笑得妩媚妖娆,多娇却又疏远。
“想吃点什么?”傅亦辰体贴而又绅士的把菜单拿到斐烟的面前,他的眼神警惕而又敏捷,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斐烟需要的和想要的。
斐烟浅浅一笑,她眸子晶亮,在水晶吊灯下,好似耀眼的星辰一般,美不胜收:“还是三少点吧!”
毕竟是人家请客,她又不想和他们有些许瓜葛。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客气一点。
傅亦辰仔细的看着那些英文,笑叹洋人还真是花样百出啊!他淡笑着用上海话说道:“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道吧。”
斐烟也不再说什么,安静的等着招牌菜的上来。服务生一看是傅三少和云少两个人,就已心中有数,丝毫不敢怠慢。
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斐烟突然觉得有些浪费。她有些尴尬的笑笑:“这么多啊?”
“嗯,不多不多。你看你这么瘦,得多吃点。”傅亦辰笑着,将在自己更前的鸡腿夹给斐烟。
段云峰也不示弱,一边给斐烟夹菜,一边笑着说:“只管大胆吃便是,胖了我娶你可好?”
听到这话,傅亦辰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发泄,只得狠狠瞪他一眼。
段云峰也毫不示弱,直直的对上傅亦辰的眸子。
餐桌上硝烟弥漫,两个男人眼里愤怒的火光迸射,空气里似乎都擦出“吱吱!”~地火花声,斐烟埋着头吃饭,神情恬淡自如,仿佛两个男人的争斗与她无半分关系。
这样的情况,她只想快些吃完饭离开。菜的味道还不错,不过身边两个男人对面前的美食似乎毫无兴趣,只顾着大眼瞪小眼,再这样瞪下去,她真担心两人会瞪成斗鸡眼!
算了,随他们去吧。
“斐烟,像段云峰这样的人,嫁给他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之前说的话,我等你。”傅亦辰眉目之间满是认真和深情,他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笔挺的戎装让他有一种别样的俊逸。
听到这话,斐烟蓦然抬头,正对上傅亦辰漆黑的眸子。她惊慌失措的低头,却被米饭呛得连连咳嗽。
“斐烟,慢着点。”段云峰说着,慌忙给斐烟地上手帕。
斐烟有些微愣,看着段云峰手中干净而又洁白的手帕,她有点怀疑这是段云峰么?不过仔细一想,段云峰整日花丛中过,有佳人的手帕也是应该的。
她微微嗤笑了一下,但依旧是接过来了段云峰递过来的手帕。
两边不讨好,却两边也不得罪,面上笑得娇美动人,心中却暗暗叫苦。
她真担心,哪一天其中一个男人发起火来,会不会直接把她掐死!
“多吃点。”傅亦辰继续飞快的给斐烟夹菜,段云峰也不示弱。
他们刚才是把菜夹到斐烟的碗里,后来夹到自己的碗里推到斐烟的面前,不一会儿的功夫,斐烟的面前就摆了三大碗菜。她有些气结:“你们不饿是吧?若是不饿,就别打扰别人,我不介意你们出去等着。”
看到斐烟皱起了眉头,两人才停了下来。段玉峰靠在椅背上,勾起一抹笑容看着吃饭的裴烟。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只知道这一刻自己莫名的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顿饭本就吃的有些恼人,裴烟自然是不想多呆。看出她的意思,傅亦辰想要送斐烟回去,却看到段云峰抢先一步到他的前面笑道:“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叫些点心?”
“不必了。”斐烟笑着摇摇头,转眼看着窗外远处的霓虹,这个城市如此浮华,城市的街角却充斥着悲哀和伤痛。
“不累的话,不如我们去跳舞吧?”段云峰露出洁白的牙齿,狭长的鹰眼笑成了一道缝隙。此刻的他到不像是那个传说之中的浦天商会的少东家,而是一个简单的青年才俊,还不懂上海滩的沧桑和人世间的悲哀。
福特汽车来来往往与整条南京街,灰白色的晚报飞满街头。远处有飞奔而过的孩子,嘴里面不停的喊着:“晚报,晚报!三少、云少同抢一支玫瑰!晚报,晚报!……”
“云少,不好意思,我不累,不过是吃饱了有些困。”斐烟的心蓦然随着夜色沉沦,当这些上流人士在酒店挥霍着金钱,名誉,青春的时候。悲哀伤痛和沧桑躲在城市的街角,一次扑向那些孤苦无依的劳苦大众。
而她,也不过是万千劳苦大众中的一位而已。她不妄想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也不想在上流社会流走,可想在这乱世中独善其身,安静平凡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送你回去吧!”傅亦辰早就忍不住了,他不想跟别人分享斐烟的一颦一笑,他想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自私而又小气。
“好。”斐烟是真的想回家了,她也不拒绝傅亦辰的美意。匆匆忙忙的给段云峰说了一句:“再见。”就头也不回的坐上了傅亦辰的车子。
福特汽车优美的流线在上海滩的主街道上行驶,忽明忽暗的霓虹闪烁在斐烟的脸上,她若影若现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神秘。
傅亦辰浅闻车内淡淡的香气,觉得满足而又欣喜。随着这香气在车内逐渐弥漫,继而浓郁,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狂躁起来。
很快,车子就停在了有些昏暗的胭脂胡同。傅亦辰转头,就看见睡得迷迷糊糊的斐烟。这个懒猫,吃完了就瞌睡了。
“斐烟,烟儿?到了……”傅亦辰小声而又温柔的呼唤着斐烟,可此刻的她刚刚睡着,竟不容易叫醒。
只见斐烟转个身,突然抓住傅亦辰的衣襟,朝他的肩上一靠,找个舒服的位置,安静的再次睡着了。
傅亦辰扭头,看到斐烟近在咫尺的的素颜,身子立即燥热起来。
他努力的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小心翼翼的抱起斐烟。周纪阑很有眼色的打开车门,看见傅亦辰小心翼翼的抱出熟睡的斐烟。
傅亦辰一面走,一面垂首看她,见着她像只小猫般地依偎在自己怀里,有些欣慰与惊喜。
傅亦辰刚抱斐烟刚上楼,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柳儿,只见柳儿一张小脸上满是焦急,见到傅亦辰抱着裴烟,连忙喊道:“小姐。”
她的声音又急又大,将本已沉睡的斐烟惊醒。斐烟睁开眼睛,看到的正好是傅亦辰浅笑的眸。她微怔,然后不好意思的扭头低语道:“放我下来。”
傅亦辰没有说话,而是扭头,有些愤怒的说道:“什么事?”竟敢吵醒他的女人,这个小丫鬟是活够了么?
柳儿一看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似乎生气了,慌忙回答道:“小姐,夫人她吐血了。”
母亲的病一直都是她心里面的结,她本以为有了钱,去了大医院就可以有所好转的。因此也没有过去看看,她不愿意去触碰那些看到就会疼痛的往事和人。听到这话,她挣扎着要从傅亦辰的怀里下来:“你放我下来!快点!我要去看我母亲!”
那着急的模样,似乎要掉出眼里一般!
傅亦辰心疼不已,却没有放下他,而是抱着她转身下楼,“别担心,有我在!”
沉沉的嗓音回荡在楼道里,传入她心间,竟叫她感到莫名安心。
傅亦辰抱着斐烟上了福特汽车,看后面的柳儿还傻不愣登的站着,他愤怒的对后面的侍卫近戎吼道:“把她带上车!”
“是。”侍卫近戎说着,就把丫鬟柳儿带上了后面的车上。
“开车。”傅亦辰简单的对周纪阑说道,他感受到斐烟的着急,心也开始有些烦乱起来。
周纪阑来不及问一声去哪里,就慌忙开车。傅亦辰转头,才看见斐烟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倔强如她,从来不曾轻易落泪。此刻,她竟然……
想着,傅亦辰莫名的揪紧了心。这个女人总是将自己伪装的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一副铜墙铁壁的样子。其实,她的内心却如此脆弱。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去,令她这么强硬的维持着她所有的自尊。
“别急,别哭。”傅亦辰不知该如何安慰人,身为军人出生的他,过于铁血,却并不无情。
他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希望自己的怀抱,能叫她暂时安定下来。
头枕在他的怀抱里,斐烟感觉心里暖暖的,她抬起头,正对上傅亦辰略带宠溺的眸。
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对她如此关怀的说出此般话语。当年,斐家落难,江家落井下石,江彦西远在异国他乡,她独自一个人,那种孤独感,就如刚才听到母亲吐血的消息一般,心疼的就要碎掉。
而这个男人,仅仅一句话,仅仅一个拥抱,就让她觉得心里满满的,似乎整个人生都有了依靠。
“谢谢。”她努力的忍住哽咽,对傅亦辰投出感激的眼神。
傅亦辰也不再说话,而是紧紧的握住斐烟的手,一把将她搂得更紧。感受到傅亦辰的怀抱愈发温暖,斐烟感觉自己到了一个温馨的避风港。世界瞬间温暖,她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
福特汽车高调的停在川草巷子,这里寥落不堪,坑坑洼洼而又漆黑的小路,周纪阑拿出军用小手电给斐烟和傅亦辰照明。
斐烟走进那间熟悉的屋子,屋子里面浓浓的药味和大烟的味道。傅亦辰微微皱起眉头,看来斐烟的母亲真的病的很重。
“比较难闻吧?我母亲常年卧病,也实在没办法。”斐烟说着,走到母亲的病床前。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面黄肌瘦,她眉眼弯弯,依稀可以看到曾经的貌美如花。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价值不菲的旗袍,此刻,她已经沉睡。
屋子简陋,家徒四壁。一张破旧的木桌椅上随意的放着药物和一张沾满血迹的素白手帕,触目惊心。
斐烟看到那块绯红的帕子,不禁腿一软。身后的傅亦辰见状,慌忙扶住她,才使得她没有直接坐在地上。
她一时有些无措,嘴里面不停的嘟囔:“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母亲一直堕落,不再如曾经慈祥美丽,她还是没法放弃。那毕竟是她的母亲,为了她,她去做歌女,努力赚钱给她治病。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活下去的支柱,如今,可怎么办?
“别着急,先问问。”傅亦辰看斐烟着急的直流眼泪,心疼不已。他用温柔而又沉稳的声音权威着,轻轻的抱住她,成为她的依靠。
“柳儿,夫人下午一直在睡么?”斐烟恍然大悟,慌忙喊道。
“小姐,现在烟土不好买,好些地方已经断货了。夫人的病情日益加重,到今天下午终于撑不住了。”柳儿哭哭啼啼的说着,她眼神悲戚的看着斐烟。这个丫鬟也不容易,主子家财散尽,她还能忠心的跟在重病的夫人跟前照顾着。
听到这话,斐烟慌了神。郎中也说烟土有利于压制夫人的病痛,如今买不到烟土,可怎么办?想着,她突然认真而又含着几分祈求的看着傅亦辰。
她眨了眨眼,努力想维持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扑簌簌的下落:“三少,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你一定会有办法弄到烟土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斐烟……”看到这样脆弱的斐烟,傅亦辰心疼不已。他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眼神悲戚。
此刻的斐烟哭得梨花带雨,与她平时的妖娆骄傲形成天壤之别。她长长的睫毛上是晶莹的泪珠,好似秋日的晨露沾染在青青的麦苗上,晶莹剔透,惹人怜爱。她殷红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傅亦辰支支吾吾的模样,她哭得更厉害了:“三少,只要你能帮我弄来烟土,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终于,她卸下自尊,卑微无比的求他。而他没有任何的喜悦和征服她之后的欣喜,只有心疼,心好似咬碎掉一般,似有无数只蚂蚁不停的咬噬。
“斐烟,不是我不帮你弄烟土,而是烟土并不能救治你母亲。”作为上海滩的军阀,他知道上流社会的事情还有上海滩的政治局势。洋人在国内倾销烟土,根本就是在危害中国人的身体。多少国人因为这个东西,吸到死。
看傅亦辰面色为难,斐烟忽而浅笑:“我忘了,三少是上海滩的公众人物,怎么可以做这等叫人鄙夷之事,既然三少不愿意,我也不为难。”
斐烟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决绝,她突然开始嘲笑自己。竟然就如此轻易的把这个男人当作是避风港,人家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斐烟,你算是什么东西?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朝外走去,不顾身后傅亦辰的呼喊。一出门,她就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夜上海。
她知道段云峰对自己的心思,如果她对他还有一丝的诱惑哪怕是一丝的利用价值,她相信,那个没节操的男人会帮助她的。
阴霾的天空骤然下起了雨,淅沥沥的雨水由小而大从遥远的地方坠落。一起坠落深渊的还有她一颗沉重的心,她对着苍天苦笑,任由雨水落在她的脸上,砸湿她的长发。
黄包车在夜上海的门口停下来,此时的夜上海依旧歌舞升平,霓虹萦绕。斐烟顾不得被淋湿的身子,径直的冲进夜上海三楼的贵宾室。记得云少的夜生活总是十分的吩咐,此刻他应该还在贵宾室里玩闹。
来不及细想,她就已经到了贵宾室的门口。门口屹立的身强力壮却面容冷漠的保镖诉说着段云峰的所在,斐烟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找云少。”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如此狼狈的主动找那个男人。
屋子里面的男人听到斐烟的声音,眸子里闪烁着诧异。她那样骄傲的女人,不会主动来招惹他这样的男人的。一定是有什么事,心跳骤然漏了一排,他竟然能够感受到自己因为担心而骤然加速的心跳。
“你们出去。”段云峰沉着眸子,低吼道。
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看到段云峰脸上的异样,有些慌乱的跑了出去。
“让她进来吧!”段云峰随意的整理一下有些微凌乱的衣服,只一瞬间便恢复其倜傥优雅的模样,转身面朝门坐着,他面露微笑。
可看到进门的斐烟之后,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但见斐烟浑身湿淋淋的,原本乌黑飘逸的长发此刻因为雨水全部黏在一起了。她狼狈不堪,却依然浅笑:“云少,若我有事求你,你会答应吗?”
“难得你会求人,但凡我办得到的,我不介意掷下千金买你一笑。”段云峰说着,站起身来。他高大的身子在水晶吊灯下形成了纤长的影!虽然脸上笑意满满,可他的眼底却又深深浅浅的心疼。
这个女人还真是倔强,如此狼狈还能装得淡然,笑得妖娆。
“你能帮我弄到烟土么?”一听有希望,斐烟开门见山道。她的眼神迫切,淡青色的绣花旗袍上有些泥泞。
段云峰缓步走到她的身边,用手轻轻的勾起她脸庞的一缕湿发,鹰眸里闪烁着丝丝缕缕的心疼:“怎弄得如此狼狈。”
“云少,请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斐烟态度坚决,她倔强的昂起冻得绯红的小脸。此刻的她像是雨后的玫瑰,虽然狼狈,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
看斐烟如此焦急,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个女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段云峰揣踱着:“做我的女人,我会帮你搞定一切。”
段云峰说完,就看见斐烟的脸色惨白的好似一张白纸。他的心口突然一紧,痛缓缓蔓延开来。在她的眼里,他难道真的犹如洪水猛兽一般让她惊慌和害怕么?他突然有些自嘲的一笑:“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选择呆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傅亦辰。”
斐烟原本惊慌的眼神慢慢平静下来,她听到段云峰漫步尽心的问:“你要多少烟土?”
“越多越好。”斐烟说完,微微一怔,突然苦笑道:“钱……我会慢慢给你还的……”
“斐烟!”就在斐烟等待着段云峰说好的时候,门外突如其来的传来傅亦辰的声音。焦急而又愤怒,听得斐烟心中一惊。
“斐烟!你出来!”傅亦辰被段云峰的保镖挡在门外,一张脸顿时更是阴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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