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扶着门框,呆呆看着这一幕。
她徒劳地翕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自感无力张口。
眼前的那对年轻男女:一个是太寒山的家主千金,一个是无双血奴,一贵一贱,身份相差之悬殊莫过于此。
但抛开所有的地位、名誉与财富等所有尘世间的衡量价值,他们却又是如此的般配:一个高大俊朗,沉静从容,一个娇艳绝丽,活泼聪颖,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玉人儿,任凭最挑剔的冰人看遍上下,也指不出半点瑕疵来。
如能在一起,本该是得到世间最多最真诚的祝福。
可是,这终究是不行的呀!
这样算什么?为爱厮守,是错?非错?
兰儿心中正模糊地想着——。
“傻瓜!笨蛋!脑子进水了呀你!”
在兰儿想来,本以为正为情所困的花忆蝶突然从僵尸状态复活,秀手叉定小蛮腰,戟指着无双花影劈头盖脸地骂:
“我勒个去!还特么好意思吹自己聪明。看你这脸还算长得过得去,可这智商真心要命,让人捉急啊有没有!”
骂得他本人,以及后面心乱如麻的兰儿都楞住了。
这番话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肯定不是好话。
“你骂我?”
他不敢置信地指自己的鼻子。
“废话!不骂你骂谁?”
花忆蝶一起一伏,看来是真的气坏了:
“麻烦你就动一个脑细胞想一想:那个陈三姐是劫匪同党,必然知道许多花府内情。你既然要抓她,便应该一抓到底,不畏任何压力,坚持自己的观点与立场才是。为何我一开口你就松手,为何我说让她走,你竟然连一声都不吭?!搞不好现在她已经逃出花府去了!要么杳无声息要么被幕后主使灭口。你呀你,我都懒得批评你:看似聪明有主见,实际上一无处事原则二无做事目标,失败透顶,笨得到了家。我要说的最后一句就是:非常鄙视你这样的大——笨——蛋!”
无双花影一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能楞在那里干瞪眼。
结束了?这下,算是搞定他了吧?
面对求爱,智勇双全地逃过一劫。哦耶!我真是个天才!
不过,没想到哇没想到:骄傲如无双花影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有被自己撂倒的时候!
花忆蝶心里暗笑不已,立刻大感扬眉吐气,拍拍手:
“兰儿,走!”
话音刚落自己掉头就先夺门而出。出门的时候,听到里面又传来叹息声,于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加速,同时催促后面的兰儿:
“快走,吃饭时间快到了!”
兰儿拼命赶上她的脚步,边喘边问:
“小姐,他说陈三姐是奸贼的同党,我们是否现在就去禀明老爷和夫人?”
“那是当然,那个陈三姐,不,陈小鹃,我非捉住她问个究竟不可!”
花忆蝶眼中映着翠竹,闪动着碧油油的寒光。
一半是饿的。
……
陈三姐拎着小篮走进二厨房,见花富盛正指挥众人忙得团团转:
“大家准备停当,待富来他们挖笋回来便好开工:猴儿你选把快刀,只等笋一来便去壳切作薄片——先看一下莴苣还可有些?唉,若不然只能以此备用了;你们几个加力鼓风,将灶火烧至最旺;富荣换你来掌勺,先备好熟油,笋片出水后立即爆透;江鱼儿,你去看一下鸭子的火候,记得莫要全熟,到时笋味难入其中……”
“富盛师傅
“啊三姐,你来得正好,且帮我去——”
望着花富盛额头的汗珠,陈三姐抿嘴一笑,揭开了篮上盖着的白布。
几颗还带着泥土芬芳的春笋,出现在众人面前。
花富盛既喜且惊:
“太好了!三姐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这里缺此食材?”
“我听贵全哥说这里需要笋,便自作主张,拉着他去竹林挖了几颗,您看看合用不?”
“合用合用!”
不等富盛大叔示意,花贵宝便笑眯眯地接过小篮:
“三姐真是慈悲神派下的求难使者,真的是人又美,心又善,谁若娶了你呀,必是前世修的好大福气!”
“猴儿多嘴,还不快快剥笋!”
七八个声音同时笑骂着喊,引得厨房里唯一的女子捂着嘴咯咯直乐。花富盛心安之下,也笑着道:
“猴儿说得也对,此次多亏了陈三姐照拂,哦,还有贵全那孩子的一片心意,小老儿谢谢你们啦
“大叔客气,小鹃实在不敢当
“咦?却不见花贵全那小子过来,可是挖笋挖得上了瘾么?”
众人哄堂大笑,陈三姐也随着笑,只是笑容有点不自然:
“贵全哥他还有事,只唤我过来将笋交于二厨房
“哎哟,三姐一口一个贵全哥的叫,啥时候是你俩的良辰吉日?咱们需讨杯喜酒吃吃哩
花贵宝蹲着剥笋,嘴里却没闲着,抬头打趣道,厨房里又是一片哗然,陈三姐顿时染了个大红脸,羞得抬不起头来。花富盛也呵呵地笑着,为她出面打圆场,眼里满是父辈的慈爱:
“三姐,你与贵全来时却未见到富来他们?他们也正去竹林中挖笋,我还担心会不会遇上竹屋里那个黑衣怪人
陈三姐身体一僵:
“没,没遇见,许是走岔了路。富盛大叔,我想起昨日浣衣房里还有些衣物未熨理,若无其他事,便先走了
“三姐慢走……”
众人目送着窈窕身影离去,花富盛捋须赞道:
“她是个好女子,与贵全孩儿倒真配得一对
一直在灶前沉默不语的花富荣,适才失神被滚油烫了下手,此时听得心头愈加不快,没好气地说道:
“切,都与那平奎成睡过几回了,府里上下哪个不知?明明雪狄天生婬浪,怎生还说是个好女子?”
“住口!”
花富盛勃然大怒,厉声喝斥,吓得刚将笋放在案板上的花贵宝几乎切到了手。
“雪族也好,雍族也罢,既然同为官家老爷们的奴隶,又有什么分别?!穷苦之人若不能互相扶助,反倒自相轻贱,那还有什么活路?!不如统统被作践死了罢!”
众人几时见过富盛大叔这般光火,连同花富荣在内,个个噤若寒蝉。一时间二厨房悄然,只有突突的水沸声在响。
不知过了多久,花富盛转身出门,丢下一句话:
“各自做事,一刻后上菜
听着身后重新响起的熟悉厨具声音,花富盛放缓步伐,看着西边残留的一抹夕阳,不觉暗自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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