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那股强烈的呕吐感才渐渐淡退下去,白沫澄模着还在抽搐的胃部,发现自己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复存在。见池清正立在一旁看自己,白沫澄用手挡住身体,另一只手扶住地面想站起来。
然而,她现在唯一能够切身体会到的感受就只是麻。脖子是麻的,四肢也是酸麻而无力的。就好像,她的身体已经不再由她控制。不要说站起来,恐怕抬腿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办到。
不着寸缕的身子与地面长时间的接触让白沫澄觉得寒冷无比,身体上的疼痛时刻折磨着她,尤其是胸前和腿间那两处私密的地方,尤为剧烈。自己不能揉,也不能碰,就只能任由它痛。然而,这所有的难受加在一起,也不及池清的视线所带给她的难受
那是一种无谓且没有任何感情的视线,就算是面对陌生人都会有的怜悯,她却没有分给自己一丝一毫。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消失了都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的尘埃。这样也好,自己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她的关心,爱护。
就让她一直都保持着这份永远都得不到的绝望,那样,她就不会去想,不会去奢望。池清有一天,会对自己温柔。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僵持了许久。凝视白沫澄那张苍白却又倔强脸,池清知道,自己想要的服软,现在还得不到。白沫澄就是这样一个超出她掌控的人,不论自己如何折磨她,或是强迫她,她都不会听从自己。
犹豫片刻,最终,池清还是迈开步子,转身离开了浴室门口。她走得干脆,没有丁点顾虑,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那刻,白沫澄的黑眸是如何由渴望变得黯然,最后转变为晦暗无光的绝望。
跪在地上,白沫澄用双手扶住洗手台,强行站了起来。她拧开水龙头,用其中的水漱口,洗脸,直到视线不再那么混沌,才有机会重新打量自己。站在镜前的人不着寸缕,就连最贴身的内衣内裤都没有穿。
她全身上下被涂满了白色的药膏,肩膀上还有一个圆形的血红色窟窿。那张脸惨白到吓人,就好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厉鬼,没有丁点人类该有的血色。看着那身上大大小小,或红或紫,或新或旧的伤疤。白沫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她。
活生生的她,或者说,依然还活着的她。
胃部再度泛起疼痛,周身也变得寒凉如冰。看着身后那个浴缸,白沫澄俯,放了满满一缸的热水跨坐进去。伤口与热水接触,带来阵阵剧烈的刺痛,而白沫澄却好似习惯了那般,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把头靠在浴缸上,疲惫的双眼缓缓闭起。
她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似乎从决定离开池清的那刻开始,她就失去了曾经的那份自由。是了,离开池清,她反倒失去了自由。被她困在身边,她却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除了白沫澄自己,没人知道这五年来她是如何渡过的,她做了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帮助那个她和她都痛恨的人,完成了一件又一件毫无人性可言的任务。她的人是自由的,可她的心却累到快要枯竭衰弱。
每日每夜的演戏,周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还要时刻隐藏身份,以免被池清找到。整整五年来,白沫澄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如今,她重新回到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身边。哪怕心理和身体都在承受着煎熬,她也无怨,亦是无悔。毕竟,能够陪在她身边,自己就是自由的。
白沫澄安静的想着,这时,浴室门却被猛的推了开来。看着站在浴缸旁边的池清,白沫澄有一瞬间的呆愣,回过神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遮住自己坦露在外的身体。在以前,池清从没有在自己洗澡的时候进来过,所以白沫澄也没有锁门的习惯,可如今
“你身上的所有地方我都看过,你根本没有遮的必要。《》”正当白沫澄处于震惊和不解的时候,池清忽然吐出的话就好比一个晴天霹雳,砸在白沫澄的头上,让她既尴尬又羞涩。的确,自己的身体早已经被池清看过无数次。不论是曾经那个年幼的她,还是如今的她。
自己在池清面前,不需要遮掩什么,她也不想对她隐瞒什么,哪怕对方想要自己的全部也没有关系。可是,池清不懂的是,自己之所以要遮,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这副皮囊上的无数伤疤而已。
“你的伤不能碰水,你居然在这里洗澡,白沫澄,你想死吗?”池清低声说着,慢慢朝白沫澄靠近。刚才,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原则,还是把白沫澄一个人丢在了浴室里。她本以为这人在恢复体力之后会自己出来,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偷偷洗了澡。
看着那水面上浮现出的一条条血丝,池清只觉得那抹红色刺痛了自己的双眼,就连心窝也跟着隐隐作痛。说起来,这样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在很久以前,池清就发现,每当白沫澄出事的时候,她也会跟着难受。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池清对这种感觉嗤之以鼻,因为她觉得这很可能是母女连心的一种表现,只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样。
面对池清的问题,白沫澄一如既往的没有给予任何答复,她低垂着头蹲坐在浴缸里,细瘦的肩膀被黑色长发遮住大半,从侧面看去,倒有几分她年少时的感觉。在以前,白沫澄经常会因为受伤而无法动弹,却又不肯让女佣帮她清理身体。
很多次,池清看着她逞强似的自己去清理那身满是血渍的身子,都会忍不住的把她洗澡。说起来,她已经有很久没那样做过了。如此想着,池清摇了摇头,将浴缸旁边挂着的毛巾放到水里濡湿,再慢慢覆到白沫澄的后背上。
毛巾湿软滑腻的触感分外明显,然而,令白沫更加澄痴迷的,却是那股百闻不厌的香草味。白沫澄愣愣的看着池清放大在眼前的脸,根本不相信自己现在所看到的场景是真的。
热水将周围的景物熏蒸的有些朦胧,池清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但周身围绕着气息和落在身上的触感却是无比真实。白沫澄不敢相信现在为自己洗澡的人是池清,毕竟,在以前只有自己受重伤的时候,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然而,这次的池清又和曾经的每一次有所不同。她的脸上没了那份对待自己的冷淡,反而因为热气而泛起浅薄的粉红。她不像每次那样故意弄痛自己,甚至会在擦过伤口的时候放轻力道。
白沫澄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池清,以至于对方瞄了她好几眼都未曾察觉。这一刻,是她在梦里,乃至幻想都不敢去想的场景,因为白沫澄从没奢望过池清有天会对自己如此温柔。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白沫澄迷醉,也让她的身体变得无力起来。她感觉池清的手就好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般,每当她把毛巾覆在自己身上时,那温热的触感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给一并融化了那般。
“你怎么了?”冷漠的声音将白沫澄从臆想中拉了回来,她见池清低垂着头,转身去拿沐浴露,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池清的耳朵有些红,那种红不是热气熏蒸的红,倒像是害羞之后的产物。
只是,不由得白沫澄多想,池清已经拿了沐浴露回来。见她将那些晶莹的液体涂在手上,再轻柔的抚上自己的后背。那润滑的液体随着池清的掌心一同向下,自肩膀流溢至腰部。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却让白沫澄的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她无力的靠在浴缸上,用手捏着浴缸的边缘,以防止自己瘫倒在水里。现在的感觉太美好,太梦幻,以至于让白沫澄觉得,这就像是她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去换来的最后一丝幸福。等到这次的温柔过后,她就会死去。
然而,就算要她真的付出全部去换得池清的温柔,池清的靠近,白沫澄也会毫不犹豫的去交换。毕竟,她是那么在乎她。就像现在,只是被池清这样照顾着洗澡,她身体上的疼痛,心里的难过,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浴室是安静的,就只能听到两个人轻柔的喘息以及水被拨动的声音。池清手并不太细腻,而是带着常年拿枪所留下的茧子。她的体温很高,和一年四季都那么冰凉的自己完全不同,带着足以融化心房的温度。
白沫澄把头靠在墙上,认真记录下这一刻的美好,沐浴露的香气弥漫至整个浴室,她能够闻到的,依然还是专属于池清身上的香草味。以前,她曾经见过很多对母女和谐相处的场面。女儿小小的身体被妈妈抱在怀里,她们快乐,活泼,喜欢把头埋在母亲的脖子里,去呼吸那股熟悉的味道。
白沫澄也曾经奢望过自己可以对池清这样做,但她也明白,这样的场景,永远不会发生在她们两个之间。如今,那份奢望因为自己对池清的感情变化而变质,她不再单纯的希望那样去闻池清的味道,而是想要紧紧的和她拥抱在一起,以平等的姿势,或是为她付出的姿态去呵护她。
这样的想法是错误,那种感情也是千不该万不该。既然如此,白沫澄愿意让这份不该见光的感情永远埋葬在自己心里,哪怕她的心会因此而烂掉,也要死守住这个秘密。哪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也没有关系。
就在白沫澄发愣的功夫,那只放在她背后的手具备了其他目地性。感到那只手开始在自己那一道道疤痕上游移,白沫澄紧张的关注着池清的动作。她知道,对方在数自己身后的疤。
此时此刻,白沫澄是紧张的,更是害怕的。她怕池清会因为那些丑陋的疤痕而更加厌恶自己这具身体,也怕她会对自己起疑,从而怀疑她离开的真正目的。白沫澄在胆怯,如发疯一般的害怕,就连心跳都也随着池清手部移动而不断加快起来。
“这些伤是如何来的?”终是下定决心,池清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她并没有发现白沫澄在听过自己这个问题后眼中闪过的害怕和无助,就只是安静等待着对方的回答。然而,她得到的答案,却是冰冷而无情的四个字。
“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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