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云打量完屋内的摆设,便静静等着赵玉传召。
谨身殿内,赵玉正听着几位大臣说着今年春种一事,孙德全垂着头,悄无声息地走到赵玉身后侍立。
赵玉端起御案上的定窑青花茶盏,呷了口茶。孙德全这才得了机会,上前把杨慕云的事说了。
赵玉听完后脸色淡淡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孙德全回完话,便恭敬地退后,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等商议完春种的事,已经巳时一刻了。
几位朝臣走后,赵玉又取了奏折批阅。孙德全在赵玉身边伺候的久了,自然知道他此举的意思,杨慕云那边多半还有得等了。
过了巳时,赵玉处理完手上的奏折,这才漫不经心道:“杨贵人还在偏殿等着?”
孙德全小心地回着话,“是,杨贵人昨个晋了封位,今儿一早来了,准备叩谢皇恩呢。”
“她倒是个有心的。”赵玉扯了扯嘴角。
“既然她有心,那我便领了这份情,告诉她,就说她这份心意我已经知晓了。”话已经说得极为明白了,他根本就没有见杨慕云的意思。
孙德全心里暗叹一声,自家主子的性子可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杨慕云在偏殿等了许久,连个奉茶的人都没有,更别说见着传唤的人了,杨慕云见到下人如此怠慢,心里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自己无意间触怒了赵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昨日见了赵玉后,她明显觉察到赵玉对自己有些不喜。
杨慕云这倒是冤枉赵玉了,谨身殿虽然是赵玉的寝宫,但同样也是议政之所,能在这里当值的,自然都是赵玉信得过的人,就连那等子杂使小太监也都是那种老实忠心的,这样的人固然有些木讷,但却是能守得住话的。这些人心思不活络,自然做不出什么巴结讨好的事,更何况孙德全没发话,这些人自然不会上前多管闲事。♀
正如坐针毡,孙德全便来了。
“孙总管。”杨慕云站起身,迎了上去。
孙德全有些歉意地说道:“皇上正忙着处理政事,恐怕是没有时间传唤贵人了。只是皇上说了,杨贵人的这份心意他已经知晓,等得了空便去看望贵人。”
杨慕云听了这话,心里松了口气,对于赵玉,她还是有几分敬畏的,能不见自然是最好。不过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却带出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之色,强笑道:“这么点小事,没想到还累得公公跑了一趟,实在是我的不是了。”
孙德全对杨慕云还是有些同情的,赵玉今日的态度他看在眼里,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杨慕云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孙德全望着面泛忧色的杨慕云,暗自摇了摇头,这姑娘算是毁了。
杨慕云回到兰舍宫,春桃已经将带来的东西都拾掇整齐了,她如今是六品贵人,自然不会继续在住在兰舍宫。
东西收拾好了之后,很快便有管事太监领着她们出了兰舍宫,到了蓉荷宫。
蓉荷宫不大,但好在景致不错,主仆三人都十分满意。
谨身殿。
暖阁内烧了地龙,十分暖和,赵玉这几日十分嗜睡,中午掌了膳,勉强用了几口,便觉得困意难当,这会儿正在午睡。
孙德全领着内侍把摆在香案上的销金兽香炉移了出去,又招呼着宫人将屋内其他香气浓重的物事全都清了,赵玉的衣物他自然是不敢假手他人的,自己开了箱笼,将赵玉往日惯穿的熏香常服俱都换了,换上气味干净清爽的衣物。
这么一番收拾,屋内的气味果然淡了许多,孙德全满意地环视了一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申时一刻,孙德全估模着赵玉快要醒了,便在外间守着。
赵玉醒来时,脑中有片刻的空白,眼神也有些迷茫,望着头顶的织锦帐,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过了一会儿之后,眼神才逐渐恢复清明。♀
闻着屋内清爽了许多的空气,赵玉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惬意。近来,他对各种气味是越发敏感了。
察觉到自己无意间表露出的情绪,赵玉身体一僵,连带着眼神也阴郁起来。
他又记起那日在谨身殿发生的事了。
那日曹平曹太医为自己号完脉后,脸上那惊骇欲绝的神情,至今还历历在目。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这是曹平号完脉后说出的话,他即便是不通医理,也知道这是有孕之象。
曹平走后,他又召了两名太医,这两名太医诊完脉后俱是汗如雨下,抖如筛糠,喏喏不敢言。
赵玉的怒极攻心,眼皮也一下一下跳得厉害,天旋地转之际,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对于男子有孕这事,说实话,赵玉是呲之以鼻的,尤其是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更是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是几位太医都诊出了同样的结果,他也是一概不信的。这些日子,他也翻了些医书,知道并不只有妇人有孕才会显示出此等脉象,常人或是气血充盈或是气血两亏或是痹症历节风,也会有此脉象,所以即便是这几日他自身的反应越发像极了害喜,他也没有太过担忧,只以为是自己气血亏虚。
前头诊脉的两位太医已经被看管了起来,如今知道这事的,便只有这曹平曹太医了。
其实别说是赵玉了,就连曹太医当时诊脉得出这个结果时,也是不信的,但号了几次脉后,他这才不得不说服自己的确是喜脉。
曹太医回到家中后不久,就听说那日诊脉的两位同僚俱调职去了太医署,心中不安的同时越发谨言慎行起来。在家中惶恐不安了几日,宫中便来人传信,让他入谨身殿伴驾,这才让他悬了几天的心放了下来。他也知道得知了这等皇家秘事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最起码眼下他是无性命之忧了。
曹太医这两日时常去给赵玉诊脉,赵玉的想法他也多少知道些,知道他对这个结果大抵是不信的,但他也不会傻到上前戳穿。有时候,他也会从心底冒出一丝疑问,皇帝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拿出来想一想
孙德全在外间听得响动,便到:“皇上,可是起身了。”
赵玉回神,淡淡地“嗯。”了一声。孙德全赶紧上前打起了帐子。赵玉起了身,小安子已经捧好了盥洗的巾帕和铜盆,赵玉净了脸和手,又用了些小点,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这才去外间处理政务。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齐桓,尚对此一无所知。这日正午,齐桓刚用完饭,县丞杨勇便来了。
这两日这杨勇来得勤,若说他没有所求,齐桓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刚来那会儿,这杨勇对他可是防备地紧呢。
“杨县丞可有事?”齐桓挑着眉毛问道,他实在是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了,索性挑明了直说,若不然这杨勇必然是要日日登门的。
杨县丞讪讪地笑了笑,“听说齐大人的授业恩师乃是谢淼之谢大学士,可是真的?”
齐桓有些讶异,但还是道:“这倒不是,我的授业恩师乃是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徐陵远徐大人,不过谢大学士是天启十四年的主考,算起来我也算是他的门生。”
谢淼之、徐陵远这二人都是朝中重臣,徐陵远可是朝臣,谢淼之就更不用说了,杨县丞心头一片火热,越发觉得自己的诸日来的盘算没有落空。
“恕我冒昧,不知杨县丞问这些做什么?”
“说来惭愧,小人和谢大学士都是宁南人,下官少时便听说了谢大学士的种种事迹,心中仰慕地紧,又听说大人乃是谢大学士门下高徒,这才开口询问,还请齐大人勿要见怪。”
“原来是这样,杨县丞有心了。”
“哪里哪里,齐大人说这话可是折煞下官了。”
齐桓心中暗自冷笑,看来这杨勇所图不小啊。不过既然这杨勇有所图谋,自己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清源县的事,这杨勇肯定知道不少。
不过既然是这杨勇有求于人,齐桓也就把姿态摆得高高地,不怕这杨勇不上钩。打定了主意,齐桓越发气定神闲,慢悠悠地喝着手上的茶。
这清源县虽然穷苦了些,但这茶却是极为不错。
杨勇等了半天不见齐桓开口,只好道:“不瞒大人说,下官今日来找大人,确实是有事请齐大人帮忙。”
“哦?杨县丞只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自然不会推辞。只是杨县丞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又不在京城,只怕能帮的不多啊。”齐桓边说边摇头。
杨勇听出了齐桓话里的推月兑之意,忙道:“齐大人放心,我这事绝对不会让齐大人为难的。”
齐桓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杨勇,“说吧。”
“说来实在是惭愧,这事还和下官的妻弟有关。”
新帝登基,自然会加试恩科,这杨县丞的妻弟成渝已经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自然不会错过今年的大比,因而早早便收拾东西去了京城。这成渝到了京城后确实是狠读了几天书,但到底是年轻人好新鲜,再加上身边人的撺掇,哪有不学坏之理?后来终日流连在娼|寮|妓馆,平日里念的那些圣贤书早就被忘到了脑后,后来因为一个粉头,和人起了争执,随后大打出手,后来才知道自己打伤的人乃是总兵家的公子。这成渝在京城又没有什么靠山,下场可想而知。当下就被拉了去见官,衙门判了个伤人罪,打了三十大板后,就被投到了牢里。
若不是一个同乡捎了信回来,恐怕这成渝死在牢里,都没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实在是对不住大家,这么长时间没有更新。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学校的事,后来忙完学校的事,又忙家里的事。家中祖父生病,在医院住了二十三天,出院的第二天便摔了一跤,当天便进了icu,在icu里面住了三天,到底还是没救回来。然后就是奔丧,出殡。
以前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很遥远,也从来不去想这些事。如今才知道,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22岁,痛失至亲,也真正懂得了失去的滋味。大家珍惜眼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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