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上午，何浪右胳膊抱着一颗大西瓜，左胳肢窝夹着一条硬中华，来到师范小区牛草宽的住处。师范小区是江南师范大学盖的集资楼，在九十年代末的时候还算比较气派，但放在现在已经略显陈旧。牛草宽拥有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被称作教授楼。
牛老师热情地把何浪让进屋里，“来就来吧，还拿东西干什么？”嘴上这么说，但是看到那条中华烟还是两眼放光。他一向比较简朴，抽烟一般都是十元左右的，抽中华也就是参加学校组织的大型会议之时，借机多抽几根过过瘾。
何浪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收入，再说奖学金也有了着落，更别说还有即将到手的千万元别墅，买条中华烟已经不会让他感觉是大出血了。
趁着牛老师沏茶的工夫，何浪大略地参观了一下这个老光棍的窝，不由得大皱其眉。
餐桌上还堆着不知撵用过却没有洗的盘子和碗，旁边还有几只方便面空桶和几袋榨菜包装；卧室的床上胡乱地卷着一张被子，旁边扔着几只袜子，还在散发着臭味；书房东一堆、西一片都是散乱的书籍，电脑键盘上落满了烟灰，靠边的两只键上还放着一支尽的香烟，烟头烧得键盘发出难闻的味道，旁边还有类似的几处烫痕。
“牛老师啊牛老师，这么高档的教授楼让你住得好像刮了台风一样，看来确实应该找个师娘帮你打理打理了！”何浪笑着说道。
“师娘的事一会儿再慢慢说，你先喝杯茶，看看你的事迹报告材料怎么样，这可是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逐字逐句修改出来的，你主要看看读起来是否适合你的表达习惯！”牛老师端过一杯茶，又将一叠满是勾勾画画的手稿放到何浪面前。
何浪拿起手稿仔细阅读，不由得感叹。这份材料经牛老师一改立刻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魅力，要高度有高度，要深度有深度，要思想有思想。何浪虽然在应用文写作上并不是什么高手，但辨别好坏的水平还是有的。
“教授的水平和我们普通学生比起来简单就是天壤之别啊！”何浪感慨道，“可是……我有那么优秀吗？感觉写得太美好了，我都不好意思面对那些刚入学的新生发言了！”
“你的思想还是没有转过弯来！”牛老师拿起键盘上那半截香烟，深深地吸了两口，吹出一股青色的烟雾，这才接着说道，“现在不是你有没有那么优秀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要优秀，而且还要特别优秀，把你身上那种具有感召力的、引领性的优秀品质完全展露出来！你想想，哪个单位树立先进典型不是选取他们闪光的、与众不同的、能够发挥示范作用的一面，谁会树造一个毫无特色、普普通通的学生呢？”
“这是不是有点太拔高了，我感觉好像快成盖世英雄了！”何浪突然想起昨晚花前月下，云雪被自己温香满怀地拥抱着的时候说的话，她再次重申了她的意中人必须是盖世英雄。而何浪现在感觉牛老师正在通过他的生华妙笔打造一个盖世英雄。
“呵呵呵……我还没有打造盖世英雄的功力！”牛老师又点上了一支烟，很享受地抽了两口，说道，“学校已经以我的这一稿为基调，把你的事迹上报参加全市精神文明先进个人评选了，鉴于你的社会影响力比较广泛，被评上那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市里再把你报到省里，省里再上报中央的时候，便会有更加专业的文秘团队来深挖细抠你的先进事迹，经过他们的再次拔高和精雕细琢，估计你和盖世英雄也差不多了！”
“再拔高我父母就不认识我了！”何浪嘟囔道，“我倒是希望别得那么高的荣誉，有点心虚！”
“呵呵呵呵，人往往就是这样，你不想刻意追求，可大馅饼偏偏就砸中了你！”牛老师说着把烟直接扔进一个盛有水的玻璃杯中，滋的一声淹灭，这才继续说道，“现在新生已经开始军训了，下周五就要举行迎新生文艺晚会，你还有一周的时间练习。哦，对了，还有一事我也是刚刚知道，校领导为了你能够顺利被评为先进个人，已经和教育厅联系给你造造势，想在全省大学生运动会的开幕式上让你作为学生代表发个言！”
“啊——”何浪吃了一惊。全省大学生运动会从下个周六开始，连续召开三天。自己在新生面前吹吁吹吁还不够，还要跑到全省的大学生面前吹牛放炮啊！？
牛草宽咳嗽两声，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放到何浪面前，“这是你的五千元特别奖学金。你现在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是不是挺有幸福感和成就感，别光顾着乐了，说说你师娘的事吧！”
何浪一边把钱塞进兜里，一边把楚香君的情况向牛老师介绍了一番，并拿出手机，找到一张那天一起吃晚餐时拍的照片。
“嗯，看外表还过得去，嘿嘿……大学本科学历也不低了！”牛老师看到楚香君的照片后，嘿嘿笑道。楚香君虽然看起来略有点颓废，但模样长得还是很端庄大方的。
“那要么胳约个时间见个面？”何浪一看牛老师貌似挺动心的，便试探着问道。
“好哇！你先看看人家什么时候有空，我的时间比较多，好支配！”牛老师说着居然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何浪也笑了，谁能想到一个五十五岁的老光棍还会有这么小可爱的模样。
下午何浪约了云雪一起去江南地产公司办理购房手续，倪振东已经提前把相关的东西准备齐全了，只差他们二人去签字确认。倪振东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无精打彩、心不在焉的感觉，帮何浪办完手续，交了钥匙，告诉他们半个月以后土地使用证、房产证才会办下来，到时候他让人送过去。之后便借口还有个会议，便匆匆离开了。
“你真把公司给卖了？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倪振东推开总经理办公室门的时候，听到江黎丽正在对江南大声吼叫。
倪振东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他原想着只要老丈人两手一撒驾鹤西去，自己就真正意义上全盘接手江南地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个傀儡。没想到江南一趟上海之行，居然把江南地产卖给了长河集团。如果他到时候一无所有，那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包括抛妻弃女也就没了意义。
“我还没有老糊涂，我看得比谁都清楚！”江南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渍，不急不缓地说道，“江南地产交到你们夫妻二人手里两年多，别说是开拓业绩，就是守摊子都没给我守好，业绩一直在下滑，虽然有政府调控房价的大环境，但是我也没看到你们有什么实质性的应对措施，反而把公司推到了风口浪尖，与长河集团对着干，你们有没有脑子啊！”
“趁着公司还没有垮掉，我厚着脸皮和云万里交涉，公司还能卖个好价钱，如果撵我撒手西去了，公司不但会被你们败光、垮掉，还会负债累累，没准连你们的性命都会搭上！”江南老头有点恨铁不成钢，虽然他隐在了幕后，但眼光没有退步，自认为还看得很准。“好在江南地产是家族产业，目前也没有上市，我这个老头子一个人说话就好使，否则和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人讨论来讨论去黄瓜菜都凉了！”
“我现在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正式通知你们，我已经代表江南地产和长河集团签订了收购协议！”江南说完看着有些愕然的女儿和女婿，叹了口气，“结果也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糟，公司是以二十亿转给长河集团的，将作为长河集团下属的一个子公司来专门运作房地产，按照协议，改组以后振东还可以担任至少三年的总经理，你们夫妻二人还分别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要比公司垮掉或者被低价并购强了数倍，你们也不要这么苦着脸，细想一下，二十亿现金在手，还可以分红，何乐而不为？”
倪振东苦笑，对于江南地产的发展，或许背靠长河集团这棵大树，前景更加广阔。但是对于他本人，却也没什么太值得高兴的。原本他的计划是整个公司都要囊括在手里，现在只能得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了。而且很明显，江南老丈人已经看透了他和江黎丽的婚姻，与其把公司交给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二人慢慢垮掉，倒不如换成现金，各自拿点，无牵无挂，互不相欠，以后婚姻出现了问题也不至于纠缠不清。
正如老人家说的，老是老了，但不是老糊涂。江南就这么一个女儿，把公司留下或许就是留下了祸端，倒不如留一笔现金，你爱怎么红火就怎么红火，有志向就往大了滚滚雪球，没志向当个富家婆还是不成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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