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没有再拦太平公主,任她去了宫里。
虽然这一次的事情,薛绍一点也不指望太平公主能帮上什么忙,甚至希望她离得越远越好,但也不能枉废了她的一番好意。
次日天明时,太平公主仍未归来。薛绍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已经断定,这一次太平公主帮不上自己什么忙了,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得由他自己来了断和收场。原因很简单,太平公主再懂事,也懂不了军队之事;太平公主再高贵,也高不过律法森严。
这是一场非常严肃的政治较量,太平公主这个局外人能够向二圣转承薛绍的几句话就已是难能可贵,她干涉与决定不了太多的事情。
今日有小朝会,薛绍比平常起得要早,但他没有去上朝而是直接到了千骑营地,这里的晨训都还没有开始,萧至忠与郭元振等人都还没有来。他叫上了唐真和几名心月复亲随径直去了军牢把那两名人犯提了出来,叫唐真马上押着人交往大理寺,并叮嘱他必须是亲自交到大理寺丞狄仁杰的手上。
先下手为强,薛绍不想再跟谁磨磨叽叽争来吵去,甚至不想再给自己留后路!
接下来,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晨训过后,薛绍刚刚回到官署,郭元振穿着一身朝服找了来。
“将军,你没有去上朝么?”郭元振问道。
“千骑一共才这几个人,都去上朝了谁来干事?”薛绍不经意的道,“以后若无特殊情况,就由你和萧至忠负责上朝和会议这一类的事情,我和薛楚玉主持早上的训练。”
“若是平常,倒不打紧。但今天的朝会上发生了一些与将军有关的事情。”郭元振说道,“殿侍御史点你的名不见人,先给你记了一笔。”
“你就说,是什么事吧?”薛绍并不在意什么殿侍御史。
“还不是昨天的事?”郭元振的神情凝重了一些,说道,“有御史上奏,说你倚仗兵权滥用军法、私设公堂草菅人命。”
“呵,还恶人先告状了!”薛绍冷笑一声,“崔贺明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煽动造反,我依法斩之还叫草菅人命么?——你就没有当廷说清?”
“我当然说了!”郭元振说道,“但是告状之人另有一番说辞,与我的说法大相径庭。按照御史台的惯例,一但双方辩辞出现巨大的出入,就会双方都不予采信,只能另行立案调查!”
“这么说,我要被御史立案调查了?”薛绍都要气乐了。
“应该是。”郭元振一脸菜色的苦笑,“就看御史台何时派人前来传唤对你殿开调查了。”
“让他们查!”薛绍冷笑不迭,“查得越清楚就越好,老人正不怕影斜!”
“话是这样没错。”郭元振直挠头,“可是将军上任才十天就被御史查问,怕是都开了个先河。就如同百姓口所言的‘生不入官门死不下地狱’一样,为官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被御史立案调查。传将出去极其有损声誉,甚至可以算是仕途上的一记污点!”
薛绍淡然一笑,我都准备和二圣玩命掰腕了,还会担心这种屁事?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那么缺德,要跑到御史台去投状告发。”郭元振独自嘀咕,“我私下找魏元忠打听过了,说是有人往御史台投的匿名信状。我怀疑,要么是千骑的人,要么是崔贺明的亲戚朋友,再不就是……”
“猜个屁!”薛绍没好气的打断他,“既然我干了,就不怕承担后果。管他是谁告的状,我就坐等御史驾到!”
郭元振撇着眉毛苦笑不迭,“我估计告状之人的主要目的,还是想救牢里的那两个人。因为,一但御史对你展开立案调查,你的公职就要暂时停止。那样,他们就有机会救人了。”
“想得美!”薛绍哈哈一笑,“老今天没上朝,就朝这点时间抢先一步把人移交到大理寺去了!”
“……”郭元振当场表情一僵,哭笑不得,“那你还真是把事情做绝了啊?”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薛绍一拍桌,“管他是谁,放马过来!”
“将军,我忍不住要多嘴一句……”郭元振苦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一向不是如此冲动的,这一次就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小角色,犯得着如此大动干戈,甚至赌上自己的官职与前程么?”
“问得好。”薛绍呵呵一笑,“但我没打算回答你!”
“呃……那算了,我不多嘴了。”郭元振无可奈何,“我去一趟左羽林卫,适才经过玄武门时碰到恶来将军,他让我抽空过去一趟,该是有事。”
“去吧!”
郭元振走后,薛绍坐下来看一些萧至忠交来的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守在薛绍官署外的侍卫进来报告说,有讲武院来的人求见。
薛绍以为是苏味道有事来了,于是叫人进来。
不料,那人还没在门口出现,薛绍先是闻到了一股幽幽香气。
这个味道薛绍似曾相识,让他心里的某根弦都不自禁的弹了一弹。抬起头来,他刚好和一对清亮的美眸相对而望。
上官婉儿!
两人对视了一瞬,薛绍当场就笑了,没错,上官婉儿也是讲武院的“编外”在职人员!
“婉儿见过薛将军!”上官婉儿一板一眼的行礼。
薛绍微然一笑,“免礼,请坐。”
“谢薛将军。”
上官婉儿也不矫情,便在客席坐了下来,然后就是公事公办的拱手一拜,说道,“婉儿受天后所托,特来求见薛将军。”
薛绍眨了眨眼睛,上官婉儿说得可是真委婉,以往不都是“奉天后之命前来公干”,或是“天后命你”之类的么?
“天后有何吩咐?”薛绍也同样公事公事的问道。
上官婉儿没有直视薛绍,低眉顺目的说道:“天后娘娘想请薛将军,帮一个忙。”
薛绍马上就意识到,很有可能是跟陈三斗有关。于是道:“若是私事,天后之事便是臣下之事,薛绍义不容辞。若与公事有关,还请姑娘明示?”
“天后想要请求薛将军,放陈三斗一马。”上官婉儿说道,“天后说了,此事与公事无关。她老人家是以岳母的身份,私下请求薛将军帮这个忙。”
薛绍一听这话,心里就堵上了。一向那么强势的武则天,居然以这样的低姿态来给我施加压力。她的姿态越低,我若拒绝便就越显得不给她面了!……以退为进软刀威胁,狠哪!
再者,她明知道我与上官婉儿有一些暖昧纠葛,却偏偏还派上官婉儿来传话,不就是在暗示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的要把这件事情“私了”么?……老太太的用心,真是深沉哪!
“薛将军意下如何?”上官婉儿追问。
薛绍双眉微皱,“请姑娘回复天后,我已经放了陈三斗一马了。”
上官婉儿终于抬了头看向薛绍,眼神之有一些惊讶的神采。
“怎么,姑娘很意外?”薛绍笑道。
上官婉儿连忙收敛了一下神色,拱手道:“薛将军,那我可以见一见陈三斗么?”
“抱歉,不可以。”薛绍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
上官婉儿秀眉微颦,“我若是不见到陈三斗本人,回去之后无法向天后交差。还请将军体恤成全!”
“婉儿姑娘,你不要误会。不是我刻意为难于你,而是……陈三斗已经不在千骑营了。”薛绍说道。
上官婉儿微自一惊,“薛将军将他逐出千骑了?”
“不是,我已将其移交大理寺法办。”薛绍答道。
“啊?!”上官婉儿惊叹了一声整个人都坐直了,急切道:“那你还说,你放过他了?”
薛绍摊开手掌略微一笑,“至少,他没有变得和崔贺明一样。”
“公……你!”上官婉儿急了。
“怎么,不继续称呼我薛将军了么?”薛绍笑了一笑。
上官婉儿的脸上略微红了一红稍显尴尬,马上恢复了平静,说道:“薛将军,你如此处事,未免太过草率了。你明明知道陈三斗是武家的亲戚,还……”
薛绍摆了一下手打断上官婉儿的话,“请姑娘恕我无礼打断。陈三斗是谁的亲戚,与我如何处置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一切都是按照军规与律法的条款章程在办事;至始至终,千骑针对陈三斗的处理都是公开、公正的,其没有任何人的私心干预。”
上官婉儿眼神凝重定定的看了薛绍半晌没说话,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叹息而出,把脸转到一边低声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这样,才是你的性格!”
“姑娘既然早就知道了,又何必绕弯呢?”薛绍笑了起来。
“你还笑?”上官婉儿一转眸瞪向薛绍,“你这样,才正是我最担心的!”
“你也会担心我吗?”薛绍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脸上一红连忙挪开了眼神不与薛绍对视,“薛将军,请你不要岔开话题!”
“哦!”薛绍不由得笑了,“那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都闯大祸了,还在这里嬉皮笑脸!!”看到薛绍这副神情,上官婉儿真是有些气恼了,声调都高昂了许多。
“我既不贪赃也不枉法,能闯什么祸呢?”薛绍不以为然的淡淡道。
看到薛绍这副准傻充愣满不在乎的神情,上官婉儿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很淑女的“吞咽”的动作,看那情形,仿佛就是想一口将薛绍吞了方能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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