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依旧抱着沉睡中的翩跹,西门吹雪抬头望了一眼叶孤鸿的形容装束,眉心微皱,却也没有深究,口中淡淡问了一句,“你是叶城主的弟弟?”左手便轻轻巧巧地抽走了那张素白的请帖。
请帖既已送出,叶孤鸿便直起身,正准备开口,忽然愣了一下,原是偏头看见酣眠在西门吹雪右手臂弯玉雪可爱的翩跹,他直愣愣得望了一会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蹬蹬蹬”后退了三步,揉了揉眼睛,顺手粗鲁地扯过身边侍从的衣领,颤抖地指向西门吹雪低声问道。
“你告诉我,他,他没抱着孩子,没有!对吧?”
被莫名其妙发作的堂少爷扯了个踉跄,侍从伸手拨开叶孤鸿的钳制,不情愿地瞥了一眼被指向的位置,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叉手回禀道,“堂少爷,那儿是有个孩子,不过那是个女孩儿吧
看着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的堂少爷,侍从不禁心中浮想联翩,月复诽了一句,“堂少爷最近刚从武当回来,难不成那人是替堂少爷把私生女送回来了,不然堂少爷怎么会突然那么激动呢”
也幸亏是月复诽,这句话若是说出了口被西门吹雪听见有人如此说嘴,那后果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白云城侍从承担得起的。
侍从的回答如同给叶孤鸿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在江湖中多数学剑的少年心中,西门吹雪都是他们心中的偶像,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还有天下无双的剑法,然而,那本该握剑的手,此刻却在抱孩子!!
特地给堂兄讨来这次的差事,他是为了和西门吹雪切磋,然而,他自小的家教却告诉他,他不能对一个右手腾不出来还有孩子需要照顾的人提出决斗的要求,这种乘人之危的行为,不仅是无理,更是无耻了。看着西门吹雪施施然看完帖子收入怀中,然后施施然抱着翩跹上了船,叶孤鸿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船很大,也很豪华,在海上淡水原本是极其珍稀的资源,在这里却奢侈的被用来沐浴,对于有洁癖却不幸遭遇海难流落荒岛数日的西门吹雪来说,没有比立刻沐浴更衣更重要的事情了。淡淡的花香在雾气升腾间充盈了整个舱室,来亲手注热水的是叶孤鸿本人,旁边伺候撒花瓣的则是笑语嫣然的白衣佳人,和伺候白云城主的少女们是同批入府教养,被叶孤鸿特地借调过来,为西门吹雪洗尘。
至于翩跹,早就有识眼色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一边轻轻摇晃,一边莲步轻移离开西门吹雪所在的船舱,对于精于暗器和轻功的人来说,能够不惊动睡梦中敏感的婴儿的力道步伐把握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调开了西门吹雪抱着的障碍物,好不容易等到西门吹雪沐浴更衣结束,叶孤鸿就迫不及待地命人设下酒席,给西门吹雪接风。
二人方才入席,还没等叶孤鸿斟酒准备敬西门吹雪一杯,西门吹雪头也不抬,悠悠飘出一句,“翩跹何在?”把叶孤鸿要说的话统统堵在了嗓子里,那个碍眼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婴儿,他命人带下去之后虽然没有怠慢,但也绝对不会多投注哪怕一丝关心。
所以,面对西门吹雪突如其来的询问,他只能面色僵硬道,“庄主稍候,我这就去命人请那位小姐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厢房,慌忙中居然已经用上了“八步赶蝉”的正宗内家轻功,犹是如此,还差点被门口楠木的门槛绊了一下。
走出西门吹雪的视线,叶孤鸿一甩袖子,大步向前,连找了数处仍未见到负责抱走翩跹的侍女,满月复积郁连碧海蓝天的开阔之景在他眼中,也变得不顺眼起来。他正准备吩咐下去停止绕路尽快返回白云城,人刚喊过来,却又念及要在见到堂兄之前多和西门吹雪讨教一番,勉勉强强问了几句航行的事由,便又把人打发走了。
海上的技术活儿本身就最忌讳上头的人不懂偏偏爱指挥,不过叶孤鸿这一支本来就在族中颇为得宠,大家倒也习惯了,这回也只是暗中絮叨了几句,也就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虽然抱走翩跹的侍女是奉了叶孤鸿的命,不过没走几步她就被姐妹们团团围住了。有的想要伸手去模模提炼过的牛乳般幼滑的肌肤;有的想伸手捏捏藕节似的手臂;有的只是想凑近看看口耳相传间的婴儿到底长着什么样子;有的……却都被抱着翩跹的少女旋身一一躲开,樱唇轻启,做了一个噤声的口型,等女孩子们都收了手,才示意身侧的少女上前,轻手轻脚把小人儿递了出去。
递的人固然小心翼翼,接的人却也如履薄冰,一手托起盈盈一握的小腰和肉嘟嘟的臀部,一手微微把头颈抬起,抱在怀中缓缓晃动,边走边递给下一个翘首以盼的姐妹,自得其乐间,也难怪叶孤鸿一个人也找不到。
能侍奉城主的自然都是心思澄净的少女,情窦初开的会被早早放出去,给一份嫁妆嫁人。城主府中的教养嬷嬷据说也是顶尖儿的,不比皇宫中的差。因而侍奉过城主的姑娘在白云城甚至周边群岛身份地位也比之前高了几分,婆家的聘礼也会丰厚些。
为了不劳民伤财,叶氏有令:每户最多一女入府中伺候。最小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些,这附近的人家都愿意把家中幺女抑或看似最小的姑娘送进城主府,不仅为了女孩子家的前程,技不压身,纵然是女孩子,然而生在了南海,身量又比人小些,在府中多学几分功夫,也是好的。
这些白衣佩剑的少女随叶孤城起居出行,个个儿都气质出尘,行动处自有一番清冷矜持,却并没有多少人曾随叶孤城离开南海,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叶孤鸿要来了。江湖鱼龙混杂,天南地北的风景各具风情,白云城中却民风朴素,路不拾遗,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姑娘们心思极其单纯。她们并没有动过春心,更别说嫁人生孩子了。
她们每日除了学习武功和礼仪,服侍好叶氏诸人,就是每月带着例钱回去看望亲人,不必像长姐一样负责照顾弟妹,也很少有人会被提及极幼时的往事。所以,玉雪可爱的翩跹在她们眼中,不由地显得格外新奇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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