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偷跑后,整个万梅山庄对翩跹都愈发着紧了,除了轮番跑去对陆小凤灌输翩跹的喜好以及拾掇了整整俩包袱外,连马车上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小吃。
拉开多宝屉,从大到小七个小盒子上用娟秀的笔迹写了盒中点心的保质期,还有一张小纸条,注明了哪些点心要配什么样的饮品。再拉出一层,胭脂似的玫瑰露用三寸的玻璃瓶儿装着,是配甜点心的,青白瓷的酒壶和温碗里飘出的是桂花酒的芬芳馥郁。
陆小凤刚要伸出手去拿,就被坐在车辕上的墨七不轻不重地横了一眼,翩跹笑吟吟地取出白绢铺在几案上,小手取了些许点心放在青花缠枝莲纹小碟中,又扳动了几处机簧,便有木板翻动,细细的水线从兽口中流出注到木板上的铜盆中。翩跹用柔软的布巾浸湿后自顾自擦了擦手,又把玫瑰露用水化开,倾倒在小杯中,方才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小凤一眼,径自拈起块栗粉糕慢慢品尝。
无论是在别的客人没来之前先大块朵颐抑或带着汗臭味去吃别人都要沐浴熏香的素斋,甚至在别人酒窖中抢先喝掉最好的几坛子酒,陆小凤都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何况是在诸多不便的马车上不净手就吃点心呢?
但是看着翩跹挽起袖子,轻轻巧巧地把全套缛节行云流水地做下来,明晃晃地告诉他所有需要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该怎么做也已经有翩跹这一个年龄不知比他小了多少的小姑娘演示过了,再要直接伸手去拿也太丢面子了。悻悻然陆小凤也只好依葫芦画瓢取了湿巾净手,然后才开始往嘴里丢点心。
翩跹的嘴很小,所以车上准备的点心也很小,陆小凤一口一个,没一会儿,一碟子糕点并着三盏玫瑰露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此刻翩跹刚巧吃完了一块半,挑出的玫瑰露化得浓了些也不过喝了小半盏,原本备着晚上打尖前儿的分量几乎悉数进了陆小凤的肚子。
虽然翩跹没有真的把话讲出来,但是对着只剩糕点碎屑的碟子,和依旧空空如也的瓶子,不管栗粉糕是不是洁白如玉,清甜爽口,玫瑰清露是不是甘甜香醇,色香俱全,看着翩跹惋惜的神色和小口轻抿,侧着身子隐隐护住剩下还没有取出的点心的戒备神色。作为刚刚抢了人家小姑娘大半份点心和清露,导致翩跹只吃了没两口的罪魁祸首,陆小凤也不好意思再冒昧地请翩跹再从侍女姐姐们专门做给自己的点心里拿出几份给他牛嚼牡丹了。
墨七虽然极少出门,马车赶得却是又快又稳,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及至金乌西沉,玉兔东升,已是进入山西境内。
“吁”,马儿长嘶一声,翩跹撩开车窗上的窗帷,汾水清清,在夕阳中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红翠相间的枫林中斜斜挑出一面青布酒旗,晚风中浓烈的酒香混着食物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跳下马车,墨七自去吩咐小二安置车马,嗅着浓郁的酒香,陆小凤三步并作两步窜入林中,待翩跹踩过咯咯吱吱作响的落叶,穿过枫林时,已经看到陆小凤坐在竹楼二楼的栏杆边,提着酒坛子在往嘴里倒,整整灌下去半坛,才用袖子抹了一把滴落的酒液,赞了一句,“好酒!”
“杏花村的酒自然是最香醇的袅袅婷婷走过来的是风姿绰约的老板娘,柔白纤秀的手提着一个小小的银锡酒壶,温婉地坐在了陆小凤的腿上,凝着霜雪般的皓腕高高提起酒壶倒到了自己的嘴里。
陆小凤看着腻在他怀中眼波流动的老板娘,微笑道,“我以为你要请我喝酒
老板娘抿着唇嫣然一笑,两只藕节也似的胳膊像蛇一样缠上了陆小凤的脖子,仰起头柔软的唇迎了上去,尽数渡过沁人心脾的酒液,眨了眨眼睛,“难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请你喝酒么?”
凤仙花染着的指甲沿着陆小凤的衣服缓缓下滑,她笑得很美。杏花村的酒很香,醉人的香。不过在男人眼中,杏花村有着比酒更香更加醉人的地方,更加让人,蚀骨**。
陆小凤是男人,很少有男人会推开这样一个在怀中轻轻喘息的柔媚女子,所以当老板娘滑落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脸上写满了吃惊和羞怒。尤其是看到陆小凤的身边,在她被推开的短短一瞬间已经坐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而且这个黄毛丫头还故作姿态地伸出手摆出要拉她起来的架势的时候。
劈手打掉了伸到眼前白生生的小手,老板娘撑着地风情万种地站了起来,素手模了模发髻已经略微散乱,干脆抽了簪子,让万千青丝尽数披散下来,如同一匹上好的墨色绸缎被主人松松一揽,更添了三分妖娆。
眉眼那么一转,斜觑着陆小凤,讥道,“奴家却是没看出来,这位公子竟是好这口儿?”
便有往来的熟客一拍桌子,纵声笑道,“老板娘这回怕是看走眼了,瞧那小子细皮女敕肉的,保不准还是个雏儿呢一脚踩在凳子上,扯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笑容,竖着根手指,故作隐蔽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身边的同伴道,“还有他带着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说不定啊,都是春风阁溜出来的
春风阁是当地最红的青楼,前有撷芳馆,后有折柳苑。其时,南风兴盛,欢场中除了女子之外,亦有身量不足的男子在幼时被楚馆采买进来,□到十几岁时,供达官贵人取乐,女子温软,却比不得少年柔韧,也有喜女童者,专爱挑七八岁女童侍寝,故而酒肆的女主人有陆小凤恋童一句,而陆小凤虽素有蓄须,然而痛饮之时亦折腰灌酒,平日里吃的是最好的菜,喝的是最好的酒,穿的是绫罗绸缎,姿容俊秀,倒也怨不得那粗豪汉子以小倌作比。
“夺夺夺”三声,机簧的声音很轻,却使得大笑声,拍桌子声戛然而止,为首的大汉一头冷汗,两颗不大不小的钉子从他的脖颈边穿过,一左一右刺破了他的皮肉却恰好没有伤筋动骨,另外两颗由下至上从他掌中穿过,于是他便被摆成了一手高举在脖颈边一起紧贴着墙板,一手压在桌上的怪异姿势。
身边的同伴转过身跳起来拔刀骂道,“哪个不识相的龟儿子敢对爷爷动手?”话刚刚说完,整个人却悄无声息地瘫了下去,嘴角流出一丝紫血,瞳孔大睁,眼看就要不行了。
酒楼中一片寂静,缓缓地把弄着手上的匣子,墨七冷冷地看着首先起哄的大汉,极慢地问道,“你说谁是春风阁里出来的?”
“大,大爷饶命,小的们不过是随口一说刚才还肆意狂笑地大汉此刻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忧愁,一个人扶着垂死的同伴,带着还能动的伙伴躬身讪笑。
“回答我的问题,到底谁,才是春风阁里出来的?”手腕微微一动,广袖垂下,墨七冰冷的面色竟似带着几分笑意,杀意凛然。
“是,是小的们,小的们是春风阁里出来的扶着同伴的那位带头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几乎要给墨七和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翩跹等人跪下了。花容失色的老板娘原本瑟瑟发抖地躲在陆小凤身后,也悄悄地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把在场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翩跹微微一笑,她自上楼来便是一幅生人莫近的神色,此刻展颜,却似一夜春风袭来,千树万树梨花绽放,清丽月兑俗。看了看含怒质问的墨七,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陆小凤,唯有翩跹看起来带着点点笑意,还算是和善,那群大汉便巴巴向她讨饶,“小娘子最是心善,就饶了我们这一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推开老板娘是因为发现翩跹刚好走上来了下意识的动作。山西大汉们你们保重,翩跹心善没错,但是那可是有特定对象的,于是最后这群可怜的家伙会被谁怎么处置呢,你猜我就告诉你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