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新禹的料想中,温虞这会儿手里的这把枪,应该是对付他的,转过头看见的女人眼睛,也应该是幽怨狠绝的。
但是他看见的温虞,站在一片荒疾的白雪之中,周围是晃晃明敌,又有暗处隐患浮动,显得很惊慌无助,这样看来,她仿佛只是个无助的溺水者,在这样一个危险的环境里,她只想求生自保,如此简单纯洁的一个想法罢了。
何新禹这样一想,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温虞再如何变,单纯和朴素的性格是改变不了的,是他将人心看的太过分。
两人总算在黎明前击退野狼,收拾了帐篷后,何新禹又背着温虞赶路。
他大约在9点睡着,3点左右被闹醒过来,虽然只有六个小时,睡眠质量还行,所以隔天的体力也充沛,走了一上午,还没觉得累。
温虞许是受了点惊,这一路闷闷不乐。
何新禹虽然背着她,但也能感觉的出来,她的魂儿不在身上,因他又觉得刚才那会儿把她想的过分了,记忆里就泛出许多两人从前的情景。都说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但是这些天,他却有那么个感觉,她既然回来了,从前那些东西,为什么不能回来。
何新禹在心里想:是,我从前是带了点目的,但对温虞也是动过情的,只能说老天在耍我们。何况我已经作出了补偿,至少没让她在里面受苦。
想到这点,何新禹就开口和背上的女人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你这几天工作怎么样?”
温虞还在发愣,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他喊了她几声,她才支应回答:“你说什么?”
何新禹耐心好,笑了笑:“是不是受惊了?”
温虞摇摇头说:“不是,是家里有点烦心事。”
“哦。”何新禹淡淡的,想温家事他暂时也插不嘴问,只怕问了她也不说,便又把工作上的事问了一遍。
温虞道:“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就等活动方那边能不能通过。”
“你应该是没问题的。”何新禹笑道:“从前你在绘图这方面就是能手。”
他突然提起从前的事,温虞有点猝不及防,心怦怦跳得厉害,想着:不知道这人肚子里打什么主意,我可得小心说话。
于是,那句话说完后,他背着她走了十几步路,却只是沉默,徒有风刮来时的声音闹耳朵。
温虞以免尴尬,又想到这人到底三番四次救了自己,勉强笑着说:“从前是从前,我现在不仅没拿到毕业证,并且六年都没有碰这门技术活,所以忘了很多技巧,脑子也不如以前好了,就算竞争不过也是正常。只能说,为了糊一口饭吃,量力而为了。”
何新禹听了一笑:“这话要是让你李总听去,你又要落一顿骂。”
温虞忽然冷了脸,心想他说的可不是么,换了李谨然一定会将她奚落的一无是处,他最是听不得底下的员工说丧气话,必然是要信心满满的那种,才称他的心意。
奈何温虞从来小心翼翼,从来不把话放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给自己留个余地,好将来能月兑身。这就是李谨然不待见的了,照他的说话,但凡事事想着要留一条后路的人,一定会在原本的这件事上不够努力付出,所以一定会输。
但是他虽然嘴里边讽刺着,手还是伸着拉人,只要你开口了,话没错,理对了,是为公司考虑想出来的好法子,他就会帮。
就如他这些日子以来,每次都喜欢找她麻烦,一边让她难堪失落,一边却扶着她不让她掉下来,虽然多半有他自己的目的,可说到底给了她机会和光明。
想到这里,温虞不觉笑了笑,暗骂李谨然就是个疯子。
何新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也知道她现在的沉默是为了谁,他心里莫名就有了点把人摔下去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换了个话题,这会儿单刀直入,问了她在牢里的日子。
温虞笑了笑说:“不是什么好日子,难得能一个人清静片刻。”
何新禹也隐约猜得里面的情况,但一想他安排好了照顾她,又给了温薄青不少钱,应该不会太难过。
温虞就说:“里边儿吧,拉党结派自然是少不了,处于弱势的,类似我这种人,即便获得些狱长关注和下发的物品,也会被一洗而空。还不如不拿的好,不争不抢,至少落得干净。”
“你在里面吃的睡得都不太好?”何新禹有点惊讶。
“普普通通吧。”温虞说,“我家的条件摆在那儿,爸妈剩余的钱必须供我妹妹继续读书,没什么闲钱来给我打点和疏通。”
她说完,身前的男人却一顿脚,站在原地不动,温虞以为发生什么事,带了点惊慌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没事。”他突然打断,继续行走:“想到得快点儿回去,公司里还拉下事情没做。”
温虞感觉得出这男人好像有什么变了,却猜不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也就随他去,毕竟两人已经陌路,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人了。
*
到了下午一两点,公司那边的人才联系上两人。
他们消失了两天多,利源的员工没一个不急的,有些人急的是两人的安危,有些人却急了两人的关系。公司里多少人不待见温虞这个空降兵不说,这会儿还跟着老总一起失踪,太过巧合的艳遇,让不少女同事嫉妒,纷纷心里想:要是是我跟何董一起失踪就好了,真是便宜温虞这个小蹄子,说不定就是她耍的手段,太不要脸了。
上年纪的就称呼温虞小蹄子,小妖精,年纪轻点儿的就喊她老女人,背地里五花八门的闲言碎语都有,也有不少上级听了会一起起哄,像安宋和唐副任这样会斥责几句的不多,大多人喜欢和下属一起八卦。
唐副任和安宋各自说了手下的员工几句,回到李谨然身边。这个男人已经两天没睡,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胡渣长出了不少,有点憔悴沧桑的模样。但饶是如此,他一派镇定自若,捻着烟缓缓吞吐。
两人揣摩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也不发言。
可就正主本人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盼望他们把人给找回来。
“要是找不回来怎么办?”底下也有人问了。
“找,继续找。”李谨然当时抽着烟,说话很和气,“直到找回来为止,生要见个人,死也要见个尸骨。”
他说这话很平静,但熟人都能听得出来,李总已经生气了,这话静得过分,他李谨然说话哪一次不是调侃,不是挑刺,不是带着浓酸骂人的。
有时候,一个人一反常态,就是生气的表现。
即便是总经办的几个经常和李总打交道的员工,这会儿也躲得远远的,免得碰上个软性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到他们头上。
“别急。”唐副任这会儿说:“总能找到的,又不是北极,就这么区区一块活动场地。”
李谨然抽着烟,没理他。
唐副任给安宋打眼色,让他说几句话,安宋一脸我不想找死的表情,起身去泡咖啡。
唐副任只能尴尬地找话题来转移李谨然注意力:“前些日子我儿子来电,说是替我找了个儿媳妇。李总你也知道,我儿子自从毕业读研,到现在工作,一直呆在国外,每逢过年才回来一次,每次都是孤家寡人的回来,我看着心里都不舒服,我去年就想,今年他就三十了,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光是有一份好工作,有不错的收入又能怎么样。他去年春节就对我说‘爸,我拿到钱不是给你养老吗?’”
说了一半,唐副任自己笑得温馨:“孩子呐,是孝顺,但是古人也说了,不肖子孙,无后就是最大的不肖。我就把话跟他说了,我说你不用给我养老,养老的钱我够用,现在就缺孙子辈的孩子绕我身边,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一个,才是孝顺。结果,他今年就说找着了,在女方家过年,明年的春节再回来。”
唐副任一个人说的高兴,又提到两人可能在后年就办酒席,现在结婚花销很多,如何如何价廉物美地选场地,选司仪,都是要操心的。
说了半天,身边的人却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压根没听他叨唠,唐副任心里也一阵叹气,心想这人怎么还不回来。
就这么一想,远远的边儿上却跑来一个人,吼着找着何董和温虞两人了,就在后边。
唐副任刚乐着站起来,身边那男人已经掐了烟蒂,那速度跟豹子似得,飞快就冲了出去,迅捷得像在两腿上按了火箭炮。
唐副任模着脑袋一笑,安宋恰好端着咖啡过来,问他:“李总人呢。”
唐副任说:“回来了。”
安宋:“?”
唐副任说:“所以他跑了。”
安宋还是没听懂,皱眉往前面一看,哪儿还有什么人?
周围只有白雪茫茫地一片,都是烟灰扬起来,雪地上留了一串的脚印,特别深沉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