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变得极其稀薄,眼前出现了一条幽静的小路,细软的青草铺在小路两边,缤纷鲜艳的野花开满了整片野地,一直延伸到周围幽静的树林里。树木高大茂盛,品种极多,正午的阳光从树林的枝桠里被扯成一缕缕细碎的线,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从树林里传来,显得周围十分安宁祥和。
经历三场幻境,罗琨有些吃不消,仔细确认了周围并无危险,虽然有点疑惑,他还是取出一个防御阵盘布下,抓紧时间打坐回复体力,同时警惕地放出部分神识观察四周的情况。
然而即便罗琨这样小心,还是着了道。
罗琨的神识不曾感应到周围有什么变化,可是周围的景色却像是老相片一样快速地泛黄、卷曲、褪色,直到完全变成另一副样子——
两座山之间夹着一片低矮荒芜的草原,草丛里密密麻麻地散落着动物骸骨,有些还没有腐烂干净,连带着黑色的皮肉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期间有人类修士的随身物品以及破碎的法器,但年代久远,大多数都染上岁月的痕迹,被侵蚀得很严重。正午的太阳悄然落下,黄昏的阳光透出一抹诡异的色彩,如果抬头,竟然还能看见墨蓝的天空里,满天排布怪异的星斗犹如碎裂的玻璃碴子,阴森森地闪着冰冷的光。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鸟鸣,不知从哪里飘来大朵的乌云,数量极多,瞬间就布满了整个天空,沸水般翻滚着,铅灰的颜色里透出不详的血红色,和着咆哮的狂风疯了般向罗琨袭来。一声森冷地鸣叫声响起,接着就连成一片,此即彼伏地将这荒原衬得更加阴森可怖。
罗琨一无所觉。
他的神识里一派平和美好的景象,甚至有可爱活泼的鸟儿蹦跳着凑到他的阵法前歪着小脑袋看他,乌溜溜的小眼睛写满了困惑。他在心里忍不住微笑,围着难得的平静。
直到一股大力撞击在他的防御阵法上,他才睁开眼,愕然地望向这他已经辨认不出来的世界。
他娘的,那玩意儿什么怪物!
一只尖喙红背蝠翼鹰爪蛇尾的怪鸟正用它粗壮巨大的尾巴疯狂地攻击罗琨的阵法,阵盘在它的攻击下已经开始出现裂缝。罗琨头皮发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怪物,就像是很多东西混合在一起,偏偏又无比巨大,光它对比身体并不算大的鸟喙就有罗琨两个身高那么长。
从未有过独自与人斗法经验的罗琨在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唯一的想法就逃。不过理智告诉他,如果他选择逃跑,那么他将死无葬身之地。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罗琨心头发狠,抬手祭出一把亮银色的长枪,长一丈三尺五寸,枪头细长如芦叶,锋利无比,闪着寒光。在阵法破碎的一刻,罗琨提枪和那怪鸟战到一处。
练气期的修士还不能仅靠自己就凭空站立,而靠飞行法器和这本就生活在空中的怪物游斗显然是不明智的,是以罗琨在地上仗着自己还算不错的遁法不断奔跑游走。那怪物力气极大,罗琨长枪和它的巨尾相触,手臂立刻被震得发麻,还是用了大力气才没让手里的长枪掉落下去。那怪物的攻击毫无章法,偏偏又最知道用什么攻击效果最好,实战能力并不强的罗琨苦不堪言。
一矮身,躲过巨尾的横扫,罗琨顺势弹起,跃到空中,长枪直冲因惯性而平衡略有不稳的怪鸟眼睛而去。那怪鸟反应极快,身形一晃,鹰爪带着一股罡风朝罗琨天灵盖拍来。罗琨一侧身,避过要害,无视那鹰爪抓近肩头血肉的疼痛,长枪去势不减,锋利的枪头顺利扎进怪鸟较为柔软的月复部,用力一搅,快速抽出,借力向后跳去,瞬间便滑出五丈有余的距离。怪鸟吃痛,长鸣一声,风一般欺近罗琨,蛇尾自高向低连抽数十下。罗琨奔走腾挪,间或向怪鸟攻击几下,偶尔能伤到这怪鸟。情况虽然危险,倒也不至于丧命,只要坚持下去,罗琨就能胜利。
仿佛看到自己大难不死的样子,罗琨脸上带出几分愉快,心里倒是直骂娘,一时间将弄出这怪物的人诅咒了一遍又一遍,一时间想到如果他没和队友走散此刻会不会好一点,一时间思绪又飘到万里之外的天枢仙门,琢磨着如果是顾珀瑛这个主角在这里,怕是不会像自己这样狼狈。
斗了一阵,怪鸟突然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鸣叫,仿佛是为了应和这声鸣叫,天空里传来滚滚雷声,接着咔嚓一声,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了天空,霎时间整片荒原亮如白昼!
罗琨一时间有些诧异,对这怪鸟有了新的认识,长得这么丑,还能招雷,特么整个一雷震子啊!
这一道闪电仿佛是一个开头,接连不断的闪电自此之后自乌云中不断劈下,夹杂着滚滚雷声,像远古时候发怒的火龙不断吞吐着灼人的火焰,狂啸着扑向脚下这寸寸土地。
罗琨目瞪口呆,忍不住破口大骂:“操|他娘,小爷什么破运气,怎么就招惹上这鬼玩意儿!特么的贼老天还给不给活路!”
怪鸟再次长鸣一声,一道泛着红色的巨大闪电自云层中急冲而下,扑向罗琨。电石火光间,罗琨已经无暇心疼自己将要烧掉的灵石,激发从储物袋中拿出的伪小挪移符,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是在数百丈开外的位置。顾不上身后的怪鸟,罗琨随便找了个方向就拔足狂奔,怪鸟一面嘶鸣一面扑扇着巨大的翅膀,马力全开跟在罗琨身后。
怪鸟每叫一次,就有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半空直冲罗琨劈下,让他不得不激发为数不多的伪小挪移符逃命。眼看着手里的符箓越来越少,罗琨心急如焚,一面胡思乱想着完了完了,今天要交代了,一面将遁法发挥到极致,飞速地向前奔跑。狂暴的风割裂脸颊,丹田里的真元越来越少,经脉传来一阵阵刺痛感,罗琨已经没法去在意这些疼痛,只是红着双眼,发了狠地逃命。
眼看怪鸟就要追上自己,罗琨一狠心,掏出一大把他临走前吴献递给他的乱七八糟的符箓,也不管是几阶的什么属性的,一股脑激发丢了出去。碗口粗细的落雷和被激发的符箓对撞在一起,仿佛有人引爆了万吨,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罗琨只感到一股滚烫的气浪袭来,身下的整片大地都跟着颤抖不息。这股气浪将他整个人掀出去,在空中不知翻滚了几圈,后背往地上一磕,脊梁骨发出喀嚓一声脆响,疼得他扯着嗓子直哀嚎。
在那之后的连续一段时间里,他被震得连知觉也没有了,只能下意识地张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那般重重地喘息。
等缓过来的时候,罗琨发现怪鸟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焦土,而怪鸟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浑身焦黑,巨大的鸟喙一张一合,完全没有了之前耀武扬威的样子。他的耳朵被之前的爆炸嗡嗡作响,虽然听不见,但也能想到怪鸟是在哀鸣。
乌云深处的血光越来越浓,炸雷不断落下,找不到目标,只能不断地向荒原的各个方向击打。眼见安全了,罗琨取出一个防御阵盘布下,跌坐在地上喘息。脑子发木,转了一会儿才想到要除去怪鸟,罗琨挣扎着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枪向着怪鸟的心脏处掷去,一道浅紫色的落雷如狂龙出爪般向着长枪的方向劈去,夹裹着毁天灭地的巨大威势,咆哮着砸在罗琨的长枪和怪鸟身上。
耀眼的亮光让罗琨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雷声的嗡鸣使得他耳鸣得更严重了。
这道巨雷过去,罗琨的长枪和那怪鸟都化作了焦炭。
怪鸟一死,周围深沉的夜幕就渐渐淡了,雷鸣声越来越低,最后乌云散尽,一抹鱼肚白打东方跃起,新生的朝日慢慢升起,释放出属于它的温暖的光。那种介于橘与红之间的颜色,就像是梦的色彩,是无论技艺多么高超的画师都画不出来的。第一屡阳光照在脸上时,能明显的感受到点点的温暖,与灿烂的金纱似的颗粒。
得救了。
罗琨一身泥土草屑,慢慢滑坐在地上,失神的望着那抹朝阳。忽然他双手捂着脸,低下头去,双肩剧烈地颤抖,好像是一个哭泣的姿态,可是他的喉咙里并未发出任何呜咽声,安静的就像是个睡着的孩子。
在浑身酸痛的疲倦和九死一生后的惶恐里,在逐渐升起的阳光中,那抹朝阳幻化成了最美丽的记忆,眩目夺彩。
清晨的荒原慢慢升起淡蓝色的薄雾,能见度很快就低了下来。经过简单的处理,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看起来十分狰狞,倒也并不怎么影响动作。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新的精英弟子道袍换上后,罗琨皱着眉辨别了方向,心中一动,向着西南方向走去。因为之前的怪鸟,罗琨也不敢祭出飞行法器,只是徒步行走。除了荒原里越来越密集的动物尸骨和人来修士的残骸昭示着罗琨确实在向着他选定的方向行走外,周围的景色简直如出一辙,几十里都无半点区别。
罗琨不断前行,偶尔停下来翻一翻散落在地上的储物袋。刚开始那些储物袋里的法器和灵石都已被岁月侵蚀得十分厉害,就算收走,也只能当做废料回收利用,罗琨只挑了几件比较特别的收起来;随着罗琨越发往西南方向深入,动物的尸体越来越新鲜,也越来越完整,但数量却越来越少,倒是人类修士的尸骨越发多,且大多身家丰厚,随意捡起一个散落在地面上的储物袋就有可能能发一笔横财。
罗琨越愈发肯定这是一个传承之地,所以即便满地是财富,他也不曾多做停留,飞快地向着西南方向掠去。
走了一日一夜,荒草原渐渐变成柔软的青草地,远眺而去,能看到连绵不断的巍巍青山,周围的气息越来越温和柔软,就连动物尸体和修士尸骸也慢慢变得极为稀少,等到他走了两天一夜后,已经看不到了。
夜j□j临,罗琨并未停下脚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在西南方向呼唤着他。
修士的直觉大都很准,虽然大部分修士因为没有这一天赋而对此不了解,但上辈子看了那么多仙侠小说的罗琨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罗琨决定遵从自己的感觉向那个方向不断奔跑。果然,越接近西南方向的群山,罗琨那种感觉就越强烈,等到又过了三天,罗琨到达那山脉附近的森林时,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着,叫嚣着。
仔细辨认了进山的路,罗琨一头扎进这片美丽宁静的森林,顺着开满芬芳野花的小路奔向那个地方。穿过青树翠蔓,那条隐蔽的小路越来越窄,最后在两山之间的狭缝处收尾,急拐向下。
罗琨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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