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委选举顺利结束,新任的班委挨个上台演讲,事毕,又跟着陈光明去办公室,接受班主任的谆谆教导。♀
“我还是那句话,不希望咱们班成为渣子班,我要咱们班成为这一届高一年级最牛的班。你是班长,带着大家好好干,不要辜负老师和同学对你的期望。”陈老师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听的伍学长直想睡觉。官话和场面话说了一大堆,实际的一句没撂。正应了那句:领导指定方向,群众执行跑断腿。
第二天课间的时候,伍学长就带着生活委员开始收班费,一人三十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现在一食堂的青菜是一块钱一份,荤菜一块五,馒头、大饼是五毛钱半斤,三十块,节省着花,够吃一星期的。
除了几个钉子户和暂时没钱的,忙活了一上午,基本收齐了。上午最后一门课结束后,伍学长去陈光明的办公室,准备把钱交给他,被告知陈老师没上班,去参加同事婚礼去了。
伍学长手里拿着一塑料十块二十的,悻悻的走了。先去校园超市买了点东西,然后牺牲点色相,好歹把零钱换成整钱。将一千五百块钱放进口袋里,往一食堂走去。
“哟,林天,这么快就傍上一个帅哥了。”伍学长端着餐盘,靠着林天坐了。往他身边瞧了瞧,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后排的黄晓明。林天尴尬的笑笑,自从伍学长当上班长之后,他就不敢再腻歪他了,觉得影响不好,班长好歹是个干部,影响领导形象,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伍学长不知道林天的小心思,一边吃饭,一边逗着他玩。食堂里的菜清汤寡水的,馒头也是早上剩下的,硬得很。伍学长费力的啃着,那边黄晓明已经吃完,连汤水都喝了。冲林天和伍学长道声别,归还餐盘,自顾自的走了。
“看到没,这才是社会主义好少年,一块钱一大份的烂白菜吃的喷喷香,桌子上连馒头渣子都没。《》这才是好老公啊,哪个女人娶到他,算是造了八辈子孽。”伍学长揶揄道,林天白他一眼,连说自己乐意。伍学长嘿嘿一笑,自己总算明白什么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了。
回到教室,口袋鼓鼓囊囊的,闹心。将钱掏出来,夹在历史课本里,塞进抽屉。四下望望,中午大家都回宿舍睡觉了,除了李飞和身后黄晓明,还有几个看漫画的女生,整间教室不到十个人。
伍学长藏好钱,刚走出教室,裤袋里手机振动起来,打开一看,是陈老师的电话。背景音很嘈杂,陈老师大着舌头直喊:“伍学长,你秀姑阿姨喊你中午去她家吃饭,好像是庆祝庄老师过了试用期,被二中正式聘用。你麻溜的买点东西,去道个喜。”
“我没钱,也不想去。”伍学长有些无语,这都哪跟哪啊,自己累得要死要活的,还要去奉承巴结,他才不愿意呢。
“熊孩子,快点去,不想去也得去。这样,下午第一节课是我的,你不用来上班,我批假了。什么时候跟你庄老师把矛盾解开了,什么时候回来上课。”陈光明在电话那头吼着,把伍学长耳膜都快吼破了。胳膊拗不过大腿,伍学长到底还是应了。
掏掏口袋,还有五十块钱,回教室拿起一张班主任给预留处理特殊情况的假条,龙飞凤舞的写完,揣在口袋里,就出了门。
回宿舍换新衣服的时候,又看到了黄晓明,端着满满一盆的洗脚水费力的往洗手间走,小身板摇摇晃晃的,很吃力。
伍学长换好衣服,转身进了黄晓明的宿舍。六人宿舍,有五个人在那里打保皇(山东扑克玩法的一种),黄晓明靠在被子上,耳朵塞着卫生纸,一心只读圣贤书。
“哎呀,班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那个谁,给班长让个位子,班长你来玩一局?”额头上贴着“屡战屡败”纸条的孙胖子热情的招呼着,看到伍学长铁青的脸,心里一沉。几个人扑克也不玩了,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不做声。
“黄晓明,他妈的班长来了,你还在那里装什么逼?人家班长随便动动脑子,门门考第一;你每时每刻都学习,累的跟狗一样,不还是永远的中下游水平?”孙胖子起身下床,趿着拖鞋就要打黄晓明,手到半空,被伍学长一把扯住了。
“人在做,天在看。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你们以后自己注意点,不要有事没事的就去找人家麻烦。都是人生爹妈养的,凡事给自己留个后路。”伍学长松了手,目光扫了一圈,几个学生匆忙回到自己床位上,准备午休。胖子转回身,开始往自己上铺爬。
“晓明,你的班费该交了,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伍学长说完带门而出,宿舍里几个人瞅瞅还在看书的黄晓明,心说装什么逼。黄晓明头向里,一滴眼泪吧嗒一声掉在英语习题集上。
伍学长匆忙出校,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他担心的不只是黄晓明,而是那五个不知道轻重的同学。马加爵事件不是一朝一夕炼成的,厝火积薪,最终把自己烧死的事不是没有。
买了一箱最便宜的伊利女乃,疾步前行,到达秀姑小吃摊门口的时候,看到陈光明已经站在那里半天了。
“熊孩子,你再不来,我就去你宿舍踹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白白浪费了,真算我小看了你。”陈老师走过来,红着脸,打着酒嗝,直接踹了伍学长一脚,踹的伍学长心里暖暖的。他现在越发的感觉陈老师不错,对得起学生对他的爱戴。
两个人进了屋,庄誉正背对着他们遴选茶叶。笑嘻嘻的回头一看,笑容僵在脸上。望望陈光明,搞不懂自己学弟是几个意思。
倒是秀姑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热情的招呼着,直夸伍学长又长高了。伍学长脸红了一下,看到秀姑身后的人,脸更红了。庄晨玲站在那里,端着一盘菜,一愣神,差点被绊倒。
“这倒霉孩子,这是咋了?这个是我常跟你说伍学长,陈老师的高足。这个是俺家的闺女,晨玲,你们一般大,年轻人多说说话。”秀姑接过庄晨玲手里的菜,顺势将她扯到前面。庄晨玲脸直接红到耳朵根,心里一只小鹿乱撞。
“你好,我是伍学长,很高兴见到你。”伍学长心里说着好巧,但是话到嘴边,只能打个官腔。两个老师都是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对望一眼,觉得两个人肯定不是第一次见面。
两个人的手一触即分,伍学长把东西递给秀姑,又是好一阵寒暄。庄誉干咳两声,让大家就坐吃饭。
“下次来就来吧,不要带东西。你庄老师是实在人,你也别搞些虚头巴脑的。”庄誉递给伍学长一双涮好的筷子,嘴唇一动,总算说了句软话。伍学长匆忙应了,心道这次没白来,总算关系又前进一步。
饭菜上桌,大家边吃边聊,正说的入港呢,外面有人呼喊。秀姑起了身,打开纱窗门一看,一个上身穿的确良衬衫,土黄色半裤,脚蹬塑料凉鞋的中年汉子站在那,眉宇间掩饰不住苍老和风尘。
“您找谁?”秀姑试探的问了句,她印象里没有这号亲戚啊。
“这不是黄晓明的父亲么?快进来,有事进来说。”陈光明探头出来,只一眼,就认出了来者。冲局促不安,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招手,撤身回去。
黄父进到屋里,腰板绷直的站在那里,后背背着东西。抿着嘴唇,神情紧张,不知道怎么开口。
庄誉给秀姑递了个眼色,秀姑赶忙扯过一张凳子,加了一副碗筷,让黄父坐下。
“不用麻烦了,俺吃了,刚吃过,肚子还饱着哩。”黄父急忙摆着右手,向后退了一步,还拍拍自己肚子,证明确实吃过饭。
“俺不知道你们正在吃饭,要是知道,俺就在外面候着,等你们吃完了再来。你们继续吃吧,俺先出去。”黄父转过身,话没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陈光明想要拉的时候,已经晚了。
陈光明冲庄誉说了声,匆忙追了出去,伍学长也紧随其后,想要一探究竟。门外,黄父搬了个马扎子坐在那里,刚掏出卷烟,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将刚点着的烟卷掐灭,重新放回烟盒里。伍学长眼尖,看到那是没过滤嘴的大丰收牌卷烟,一块五一盒。
“陈老师,您抽烟。”黄父递过来一盒刚开封的沂蒙山,陈光明刚想摆手,被伍学长扯了扯衣角,心领神会,接过烟卷。
烟味很冲,陈光明强隐着不咳嗽,问黄父什么事。
“这是俺孩子的学杂费,开学的时候多亏陈老师照顾,缓了俺们半个月。现在水果卖完了,人家给了一部分定金,俺就给您送过来了。”黄父露出一口黄牙,从裤袋里掏出用方巾包着的几百块钱,零钞散币,皱皱巴巴。陈光明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一桩小事而已,黄晓明学习很用功,很刻苦,也让老师少操心。前段时间还当选了历史课代表呢!”陈光明一脸阳光,极具亲和力,教父的精髓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黄父一听儿子有出息,比抽掉整条的沂蒙山都幸福。忙说让老师多费心之类的,孩子不会学习,少不得多操心。
“天不早了,俺跟俺村进城送地瓜秧的拖拉机回去。等有空,俺请陈老师吃个饭,这是俺带的一点桃子,都是套袋的超级果(鲁中山区水果保质的一种方式,坐果期外面套灰色纸袋,成熟后,果子个大味美,专供超市),品相好,稀甜。”黄父说着,将身后放着的袋子拎到面前,满满的一面粉袋,足有五六十斤。
陈光明下意识的推月兑,衣角被伍学长又是一拉。他回头看看伍学长,没出声。
“叔叔,这桃子我们留下了。天色不早了,您赶车,我们就不送了。”伍学长上前半步,靠着陈光明,笑呵呵的说着,黄父见他们亲昵,以为是亲戚,脸上泛着感激的笑,憨厚的一点头,转身离去。陈光明掏出一百块钱,准备去送,被伍学长一把夺下来。收人薄礼还给钱,这不是打脸么。
两个人看着黄父消失在午后的日光剪影里,步履轻快,腰板笔直,貌似还哼起了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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