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结海楼 第一百一十八 章 第一花魁

作者 : 蒲舟

珠玉锦帘垂幌间半掩半开,一抹倩影在龙眼大的珍珠之后影影绰绰,紫檀青花团玫瑰美人靠被人抬了出来,那一袭妆花锻绣菖蒲纹云锦通袖的绛紫色祥纹锦裘上轻轻垂挂下来一串流苏,流苏上缀以蕉叶碧玲珑翡翠的珠玉,风七七离得近了,还看得到那珠玉上凿出的复杂纹路。悫鹉琻晓

闪……闪瞎了。

风七七简直忍不住要捂眼睛了,实际上她连那里面坐着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没看清,只看到一截窈窕的曲线埋在一堆精美的绫罗绸缎里。

几个人抬着那个美人靠椅,飞身跃上了中央那座碧玉凿透的玲珑浮台,将那个椅子小心轻放好之后,又迅速施展轻功飞了下来。

美人斜靠在座椅背上,慵懒地伸出一截莹莹细腕,腕子上垂着一串木珠子串成的手链,风七七正在惊奇于这串手链的朴素,忽然只听到旁边有人轻轻“噫”了一声。

“那是……那是紫檀阴沉木!”那个人显然是个识货的,拼命压低声音,却还是让风七七捕捉到了他激动难遏的语调。

“怎么了?”陪着他来的另一个人似是觉得很丢脸:“紫檀阴沉木又是什么东西?”

很好,这句话问出了风七七的心声。

那个人“呸”了一声,说道:“知道什么叫做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吗?那可是一段神木啊!没想到在白水镇这样的小地方,也能看到这种好东西。我跟你说,把她那一串手链上随便下一个珠子下来,拿到天启都城去,有的是达官贵人愿意出千金买那么一颗小木珠!”

“这珠子有什么好?”

那个人道:“相传阴沉木为开辟以前之树,沉沙浪中,过天地翻覆劫数,重出世上,以故再入土中,万年不坏。其色深绿,纹如织锦。置一片于地,百步以外,蝇蚋不飞。多少帝王将相欲求之而不得,却在这个小小的舞姬身上,唉唉,人家这才是真正低调的奢华。”

“碧水莲花座上的那个小娘们,是个舞姬?”

“你看人家那腰,那手,一看就知道是舞姬啊哥们!你是不是太久没出来快活了?”

“咳咳,还不是最近你嫂子管得紧……”

两个人说到后面,已经成了彼此的戏谑,兼夹杂了一些对那名舞姬的品头论足,风七七觉得没什么可听的了,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座碧玉舞台上。

舞姬的手腕轻轻一抖,就像是初生的晨光中,一朵娇花抖落了身上的露珠,说不出的娇怯可人,直撩拨得人心里一颤。

一袭云裳委地,舞姬如蛇一般从美人靠上滑下,随之,琵琶清越的声音响起,幽幽低诉,似怨似喜。

她一抬手,风七七就看出来了:这是要跳一出天魔舞。

天魔舞……在一般舞者的心里,都是和折腰谄媚、卑躬屈膝之类联系在一起的,那是供宫廷取乐所献的舞蹈,这支舞曲里,舞姬们往往要做出投怀送抱、弱不胜衣的姿态来诱惑男人们,风七七也只是听自己老师以轻蔑的口吻提起过。

至于见……这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一定要一次看个饱。

风七七坦然混迹于一群即将发(和谐)情的大老爷们中,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任何不妥。

碧玉台上的那名舞姬,此刻已经月兑掉了自己的外袍,随手一抛,惹得下面的男人们一阵疯抢,舞姬在台上掩口轻轻一笑,那一刹那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口无端惹得无数风流。

纤腰一扭,左脚尖颤颤巍巍的伸出,小荷才露尖尖角一般,点在了碧玉台上的一处透雕的荷花造型上。

风七七现在才发现,刚才那个男人称这个舞台为“碧水莲花座”,什么叫做碧玉莲花座,这名字起得实在是太贴切了!

眼前的这个舞台,可不就是碧玉浮屠、漂在水塘之上的一大丛荷花?

那舞台原本是建在水上的,乐器声伴着水声,听起来更为清亮,水塘里养着一些真正的荷花,现在已经吐露芬芳,然而在这些真正的荷花丛里,还零星的点缀着一些玉石凿就的荷叶和花朵,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掩映在一起,几乎要令人以为身在幻境。

这家青楼真是好享受,比皇宫里的排场还要大上几分。

风七七如此暗暗评价。

舞台上的舞姬踩在荷花上起舞,她媚笑着,身上的衣服月兑了一件又一件,音乐声越来越显得靡靡,她的身体也跟着变得越来越软,软得就像无骨的蛇,妖娆万分。

这才叫真正的女人,她的媚是纯女人的媚,她的美也是纯女人的美,叫人一看之下,便立刻想起床笫之欢。

风七七身边的男人们看得各种燥热,而风七七呢,她作为一个从未经过人事的处子,看到这种露骨的舞姿,至少也应该满脸通红吧?

然而……没有!

风七七何止是没有满脸通红,看她的眼神,倒像是有几分怜悯和轻蔑。

腰的柔韧度不够……啧啧,那腰至少得二尺了吧?舞蹈师傅没告诉过她,舞者的腰是应该不盈一握,最多不超过一尺七八的吗?

还有那脚,脚腕一点儿也不灵活,踩着荷叶的时候还险些一滑,这就是这个舞姬身体不够轻易了,底盘也没有打稳。

看看那腿,直倒还算直,劈叉的时候动作却显得小家子气,不够一气呵成。不知道这个舞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舞的?空有形,而无神,多半是半路出家也未可知。

身材么……够得上前凸后翘,可是那手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力气,舞姬缺乏了力量,就很难精妙的掌握自己身体的每一丝动作,这种慢舞还好说,舞乐一旦加快,或者干脆是跳那种高难度的破阵乐的时候,这个女人一定是最先坚持不住的那一个。

那张脸……也不见得有多美,只能说化妆化得非常妙,腮红点染得浑如天成,剩下的……就不要说和云翳王子比了——羽族的容貌本来就是傲视九州其他种族的,更别说云翳还是羽族中的佼佼者——就算是和花弄影那个妖孽比起来,都要差了几分。

那么,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美人?

文人墨客们在书本上说:“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可是风七七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的,浮现出一张繁华潋滟、烟视媚行的脸。

那个冰封在水晶棺里的少女,那张和她原先一模一样的脸,眼睛睁开的时候,眼底有着黑色妖异诡艳的花纹,当她跌坐在血泊里奏起挽歌时,当真应了那句:“色之一字,刮骨尖刀。”

风七七摇摇头,把那张脸赶出自己的脑海——说什么都是自己以前的长相,越想越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说自己可不是花弄影那种重度自恋症患者。

风七七这么想着,这时,台上的舞蹈已经要到结尾,舞姬身上的衣服月兑到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薄纱,周围的男子们在使劲起哄,还有的人模出大把大把的金铢,癫狂的向那碧水莲花座上抛去,有的金铢撒进了水里,水光霎时间折射出金鳞万道。

她身后的人在兴奋的说着:“真是不虚此行!你知道吗,这是宛州第一花魁,最拿手的就是天魔艳舞,她此番是听说白水镇这边的温泉水好,特意来白水镇休息的,却被这里的老板花重金请过来的登台表演的,不然你以为谁都有人家那么大派头?”

千不该万不该,风七七就不应该在那人话音才落的时候,顺口接了一句:

“派头大倒是真没看出来。只觉得好有钱。”

在别人心里,自然是觉得她这话有些刻薄了,可谁知道风七七只是在心疼——她随手扔出去的一件衣服,就要花掉裁缝好几个月的精心建材,至少也值两三个金铢呐!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出来,风七七也不会对金钱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她在有一次心软的给穷人发散掉身上所有的金银之后,花弄影嘲讽她说“风圣母,咱们今天晚上准备去哪儿吃喝?”

穷得险些发疯的风七七曾经一度想:不如把风含章派出去在街头拉琴卖艺,然后让花弄影去书画行仿几幅名人假画,让云朵儿去戏班子串戏,然后自己去青楼伴舞谋生……

这种奇思妙想最终还是被花弄影无情的毁灭了,他抛着自己的荷包,淡淡的对风七七说:“你以前没接触过生活,所以暂且允许你乱来一次。以后要记着了,日子要一点一点的过,钱要一点一点的花。”

花弄影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彻底把风七七塑造成了一个……财迷。

而且风七七也没有想到,在她下意识的月兑口而出那些话之后,她周围一下子变安静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变安静了,所以她那听起来有几分刻薄的话,就一字不落的传达到了那名宛州第一花魁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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