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小树林显得格外宁静,胖掌柜和店小二轮流刨挖,不一会儿,一个大坑便挖好了。胖掌柜气喘吁吁,坐在地上,问:“小二,今天要活埋的,这是第几个冤死鬼了?”
店小二说:“第五个了!就是这个最穷!除了一把宝剑什么也得不到了!”
胖掌柜接着说:“这也无妨,耐心等吧,兴许下次就碰上个有钱的主儿!”
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那个红色的身影一闪,向前走了几步又藏在另一棵大树后,此人正是薛剑霞!
原来,那日薛剑霞在深山里连杀两虎,悟出灵芝剑法的妙招后,就更想找到楚穹飞,她从过路来往的行人口中打听到,有一个带着宝剑的青年人一路向南去了,于是便以为是楚穹飞,也就住住停停地沿路向南寻来。多日来,薛剑霞却始终没有楚公子的确切消息,无奈之中又不甘心放弃,便漫无目标地流落在异乡了。
这一日,薛剑霞又打听到有一身背宝剑的人单独来到这里,便急忙忙追了过来……
到了小树林,薛剑霞看到,那人并不是楚穹飞,本不想管那闲事,可这薛剑霞又是天生的侠义心肠,面对危难,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薛剑霞听到那胖掌柜和店小二的话,心中充满怒气,拳头攥得咔咔响。
此时店小二又说:“常言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今天咱要活埋了这个,就是五个人了,早就过了那个‘再三’的限数,可也没见谁能阻拦咱们,看来,常言道、常言道……‘常言’也有道不准的时候!”
胖掌柜不耐烦,说:“休要啰嗦,赶快动手!不然让旁人看了去,告到官府,你我都要偿命啊!”
店小二冷笑一声说:“哼!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到?除非他放着觉不睡自找晦气!若要让我遇到他,多挖两铣,顺便也把他埋了!”
胖掌柜又呵斥道:“罢了、罢了!你小子快闭了你的一张贫嘴!干净利落地将这个死鬼埋了!可别留下蛛丝马迹!”
店小二又模了模依旧肿胀的嘴唇说:“这样活埋,也太便宜了他,不如我在他身上戳上两锨,也解解我心头之恨!”说着,抓起地上的铁锨,对着宋悝的脖子就要下手。
此时,宋悝尚未苏醒,只要店小二的铁锨戳下去,那宋悝便性命难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薛剑霞一个箭步到了跟前,一剑下去,那店小二的双臂就都离开了身体,那两截断臂落在地上还依旧抓着那把铁锨。
店小二一声惨叫,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只见薛剑霞的手腕一抖,长剑已经穿过店小二的胸膛。
胖掌柜见状吓得魂魄都出了窍,爬起来,转身就要逃。薛剑霞不紧不慢,从店小二身上拔出长剑,侧身向前跟了一步,单臂一送,那长剑的剑身就又钻进了胖掌柜的后胸,胖掌柜肥大的身体一阵痉挛。薛剑霞抬起右脚蹬住胖掌柜的后背,从胖掌柜身上抽出宝剑。胖掌柜一头跌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命归阴。
薛剑霞眨眼工夫连杀两个歹人,将长剑上的血污擦尽,再去看那宋悝,见宋悝被绳子紧紧地捆着,周身瘫软,人事不省,便用剑割断绳索。薛剑霞刚要离开,忽然想到:一旦有人见到地上的死尸,肯定要报官府,若不将这人带走,这人肯定要吃官司,明明是自己路见不平杀了歹人,何必让这人去顶账!于是俯躯,将宋悝背起,一溜烟地跑出小树林。
薛剑霞奔跑了几里地后,见不远处有一处简陋的小院,知道是有了人家。急忙赶了过去,将宋悝放在那户人家院门前,说:“偶然相遇,也是缘分,但毕竟男女有别,我只能救你到此!练武之人,如此大意!日后,或生或死,全看你个人的造化吧!”说罢,身影一晃,向远方跑去……
天近拂晓,宋悝方才醒来,浑身酸痛,没有了一点儿力气。宋悝试着坐起身,一模,身上的宝剑不见了,回忆头天发生的事,倒也朦朦胧胧地有了记忆。宋悝不由得怒从心起,一使劲站起,就要返回去找那店家算账。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走,站在原处辨别方向。
这时,院子的柴门吱呀呀地打开,一个人从院中走出,见门外站着一人,先是吓了一跳,便用眼盯着宋悝看了看,赶紧上前拉住宋悝问:“这位爷,你就不认得我这叫花子了么?”
宋悝仔细打量,认出是那个当初让他赔龙衣的叫花子,便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叫花子脸上现出笑意,就把当初他收下宋悝给他的银子后,怎么当做本钱做了小买卖赚了钱,又怎么不辞辛苦、省吃俭用买下了这座小院子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末了,他才告诉宋悝,他姓王,叫王二,始终没忘宋悝对他的资助,曾发誓有朝一日,如有机缘,一定还要再报答宋悝。
其实,当初宋悝资助那叫花子,哪曾想到过让他报答!可如今山不转水转,二人在这里再次相遇时,那叫花子变成了做小买卖的王二,虽不富足,但可以衣食无忧;而宋悝却已经是身无分文、穷困潦倒!真可谓世事难料,天有不测风云!
宋悝面带惭愧,便将那赊账不成,被胖掌柜用药酒麻翻的事说了一遍。宋悝哪里会想到,在他被蒙汗药麻翻之后,早有那薛剑霞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而且还越俎代庖蘀他做了个了结!
宋悝说完,那王二也是怒不可遏,便自告奋勇,带着宋悝去找那店家算账,讨回宋悝的宝剑。
二人到了那家店前,见店门大开,却不见了那掌柜和小二。往后厨房看,见只有一个伙计还在呼呼大睡。那王二也不声张,抓过一根擀面杖,将那个伙计一顿敲打,打醒后便追问掌柜的去向。那伙计睡眼惺忪,不知是怎么回事,抱头便逃。王二打算去追,被宋悝拉住。
宋悝本无心惹事,见自己的宝剑就放在桌上,伸手舀起,便叫着王二离开酒肆。王二气不缀儿,推倒了柜台上的两坛老酒、踹倒了几张桌子,这才骂骂咧咧地跟着宋悝向回走。
二人刚走到树林边,远远就见到一群看热闹的人围着小树林交头接耳议论着。二人觉得奇怪,来时由于走得慌忙,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此时见有人在看热闹,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二人走上前去,便见到了小树林中的两具尸体,宋悝一眼就认出,那两个死人,正是那家酒肆的胖掌柜和店小二!宋悝不由得唏嘘一声,自语道:“报应!这两个人昨晚还用蒙汗药害我,如今却竟然死在这里!”
王二闻言,赶忙用手捂住宋悝的嘴,将宋悝拉到一边,小声说:“我的爷!我的亲爷!你好不晓事!这里出了命案,人命关天,人们躲还躲不及,你却要与他扯上关系!”
宋悝一听,也是觉得自己的确是过于冒失了,不由得压低声音说:“这两人死了,尚不知是谁杀了他们?”
王二向前几步,看了看地上那一截截被割断的绳子和死尸旁的大坑,回身拉着宋悝便走,宋悝不知其中缘故,又不便问,只好跟着王二远远离开了小树林。
走出一段路,宋悝不想再走了,便问王二:“你这是慌得什么!他们死了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王二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没人,就对宋悝说:“我的这位爷!你不觉得那林子里的事情有什么玄虚?”
宋悝一头雾水,不知王二言之何意,轻轻摇头。
王二便说:“爷呀,我都为你后怕!你吃了那店家的蒙汗药,就被那两个歹人捆了手脚,那二人要将你活埋呢!大坑都挖好了!好在,你命不该绝,不知那方神圣赶到,杀了那两个畜生,又割断绳子救了你!”
宋悝将信将疑,看了看自己的双臂果然都是些捆绑的痕迹,便问王二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那王二接着说道:“那个不速之客是一心想要救你,才把你带到有人家的地方,也好让你有个照应。没想到,还是你我二人有缘,这才让我们再次相见。”宋悝听了王二的话,想到那树林子里的情景,顿时觉得王二说得有理!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命大,否则,还不早就死在那店家手里,成了孤魂野鬼!
此时,宋悝明白了许多,他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背好宝剑就要与那王二告别。王二哪里肯依,好说歹说,将宋悝领回家去,好好款待了一顿早饭,又为宋悝包了一些干粮和散碎银两,然后,一直送出去足有四五里路……
宋悝又独自而行,也不知到哪里是好。一晃又走了几天,干粮也已经吃尽,剩下些散碎银两,也舍不得花费,再加上心情不好,整个人逐渐变得消瘦、憔悴。
这天来到一个地方,突然迷了路,便在路边休息。忽见几匹快马奔来,那领头的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个白盔白袍的人,那人跑向宋悝近前,急忙跳下马,大声叫道:“四弟!你让我找得好苦!”
宋悝抬头观看,见来人竟是结拜的三哥沙振!宋悝又惊又喜,急忙站起向三哥施了一礼。沙振一边还礼,一边问:“四弟,怎么竟流落到如此地步?”
宋悝苦笑摇头说:“哎!一言难尽啊!”
沙振将宋悝扶到自己的坐骑之上,自己牵着马,边走边说:“四弟不知,自你下山以后,大哥就下令,不管多难,也要找到你,重振我四煞威名。只是苦了三哥我,几个月来,游走了江南塞北,吃了多少的苦头!”
宋悝低头沉思不语。
沙振又说:“当年,我们曾对天发誓,要为师父报仇,将楚家斩草除根!如今,四弟回来便好!赶快随我上山,着实准备一下,定要找到那楚穹飞,让那楚家断子绝孙、香火无继!”
宋悝依旧是低头不语。
沙振又说:“如今,黑风山兵强马壮,慢说是一个楚穹飞,就是面对千军万马,也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宋悝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三哥,小弟我有一事不明!”沙振侧脸看着宋悝问:“什么事?四弟说出来看!”宋悝问:“宋楚两家仇恨因何而起?”沙振摇头说:“因何而起,我却不知,只是……那楚东海杀了我的师父,你的父亲,这仇不可不报!”
宋悝摇头说:“三哥,那楚东海一家十几口,均死于黑风山的杀戮之中,只剩下楚穹飞一人尚不知死活,我们再这样兴师动众,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哎?四弟!你何出此言!”沙振紧皱眉头,不高兴地问。
宋悝面带不悦,接着说:“当初,宋、楚两家因何结怨,我们都不清楚。我想,即便报仇,也要先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盲目之中滥杀无辜,又何尝不是罪孽!”
沙振闻言怒目圆睁,说:“四弟,难道你得了魔怔?怎就说出这等话来!我们为师报仇,生死不顾,就是枉杀了几十人,也要记在那楚家的账上,却又怎能说是我们滥杀无辜?这‘罪孽’二字,又是从何谈起!”
宋悝已是心中不平,说:“三哥,原谅小弟我直言不讳,当初家父死于楚东海的剑下,或许另有原因。这暂且不提,单说那楚东海,因为他杀了我父,自己也丢了性命,那楚家大小十几条性命都为他做了陪葬!这还不说,后来,又因为楚穹飞,那一个好端端的白杨寨又遭到了血洗,又是几十条人命!说来也是令人胆战心惊!”
沙振闻言已经大怒,盯着宋悝问:“照此说来,四弟是在埋怨我们四煞不成!”
宋悝摇头,字字声高地说:“不错,我宋悝理当为父报仇!可是,一桩仇怨,已经牵连了数十条人命,可却不知是因何而起,实属悲哀!不明青白痛下杀手,也过于盲目了些!若再照此延续下去,定然要牵连更多的无辜,又何尝不是罪上加罪!”
沙振闻言暴怒,吼道:“混账!你身为独子,不思为父报仇,却振振有辞,一派胡言,天下哪有你这等不肖子孙!看来,二哥说得对,我们也没有看错,你就是没有骨气、没有尊严、不足挂齿的孽障!”
宋悝听罢,心中愤怒,心想:原来,这四煞始终就看不起我宋悝,既如此,何必又邀我入伙!我又何必与你们同流合污!想到此,跳下马来,大声说:“既如此,就当我们没有相见!在此,告辞!”
沙振脸色铁青,大声怒吼:“滚!也算我们瞎了眼,硬要邀你入伙,玷污了我们‘四煞’的威名!”
宋悝气的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从沙振的一个随从手中夺过钢刀,抓起衣襟,一刀割下去,把割掉的那块衣襟连同钢刀一起扔给沙振,头也不回地走了。
沙振跳上马,指着宋悝的背影,叫着:“好哇!‘割袍断义’!也罢,也罢!从今后,我们彼此间皆为路人!”说罢,狠加一鞭,那马负痛,嘶叫一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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