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个好晴天,太阳斜斜的从东方升起,照耀在开封城上。
难得的是方进石也居然早起了一次,他已经告了假,今天不用去开封府仓曹,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口本在地上啄食的一群麻雀受惊,快速的飞到屋檐上。
方进石感觉到他这个宅别的还好,就是鸟儿太多了,尤其是麻雀和燕,也有些几只喜鹊,甚至偶尔不知从何处跑来几只乌鸦。
虽然施全帮他找了些做清洁工作的妇人,可是总是前面收拾好了,后面又来一些零星鸟屎,方进石不止一次肩头衣服上落着鸟屎到大街上走,到开封府衙门里转。
他对这些鸟儿有些不胜其烦,这也难怪,这府荒废已久,地方又大,树木又多,鸟儿当然也就多了,方进石叫上邓安魏崇去掏了几次鸟窝,他对这个很感兴趣,可是看门的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头儿给他说,掏鸟窝“不吉利”,还说以后人多了鸟儿就少了,方进石虽然不信,不过也就罢手了。
他走到前面洗了脸,因为今日要请客,府早早的就已经准备起来,他想帮手也无从帮起,就自己到了后院。
这院早已修葺过了,杂草除去,种上一些新的花草,路上的石板破损的也换上新的,方进石走到墙边,看到了那几个大石锁,想起那天晚上,那罗延高宠一手提了一个,上下挥舞的情景,方进石走了过去,双手握了一个,憋红了脸才勉强提的起来,他不死心,提了这石锁从墙的一边移到另外一边,双手一放,跌坐在草地上了,已经累的气喘如牛,全身出汗。
真正的试上一下,他知道了斤两,更加心佩服高宠的神力了。
他正坐地上喘气,一位府的大嫂急急的从前面走过来报,说是门口一个女带了许多东西,前来求见。
方进石知道此时邓安和魏崇都去街上联系酒席的事了,全都不在府,坐地上也没起来,向那大嫂道:“什么样的女?”这大嫂嘴笨,也不好比划到底是什么样的,为难了一下才道:“是……对了,她说了从西北那边来的。”
方进石心大喜,应该这是梁翠容到了,真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他赶紧向这大嫂道:“快快接进府来,这是少夫人到了。”那大嫂赶快的去了,方进石本想跑过去迎接,可是看自己手上衣服上都是尘土,脸上有汗,怕是梁翠容看到骂他,就自己先到池水边洗了,把衣服的土拍干净了,说句心里实在话,某些时候,方进石还是有些心里畏惧她的,梁翠容统领江湖人时间久了,自然有些威严。
他奔到前院,看院果然有几个面生的下人,正在搬动几个大箱,方进石奔到前面待客的正堂,不待进门,在走道里就高笑着道:“押寨夫人,你终于到了。”
他也不好好走路,跃过门槛跳了进来,他和梁翠容闺房之乐,便时常叫她押寨夫人。
正堂房站着一个身材高高的女,这女转过身来,却不是梁翠容,而是黄金绵。
方进石十分意外,又感到成分尴尬,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从西北陕西之地来的当然是梁翠容了,却不想黄金绵也会来找他,一语出口,亦然收不回来了。
黄金绵长身玉立面色平静,看着他道:“方大头领做了几天强盗,便想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抢了做押寨夫人了。”她说话的意思虽然是调侃一下方进石,但是语气却是规矩,平淡的很,她此时穿了淡青的衣服,只是抹了一些淡淡的妆容,和赵偁一起在陕西之时的那种神采飞扬大为不同。
如今赵偁已经成亲,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念想,这已经过去多时,只怕她已经心如止水,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掩饰的女人,强装笑脸假装没事她也很难装的出来。
方进石陪笑道:“原来是黄姑娘大驾光临了,方才我还以为是内人到了呢,得罪得罪。”他想到刚刚也给那大嫂说是自己的少夫人到了,那些人接黄金绵进来时,也难免叫她少夫人之类的。
黄金绵道:“院里的那些箱里全是书,都是奉公爷之命送给你的,他让你好好有空全仔细看看。”
方进石走到院,打开一个箱盖,里面果然是一本本的书,他随手拿起一本,这书名是《太公韬》,竟然是一本上古兵书。
他随手翻看一下,箱多半是关于军事兵器之类的书目,还有一些地方县志,还有一些完全看不明白是说什么的杂七杂八的书籍,竟然有几本字是契丹大字的,但却没有一本是正统的儒家书本。
方进石把书扔进箱里,为难道:“这些书我完全看不懂,秀王爷太看的起我了。”黄金绵道:“这些书都是秀王爷费了不少力气才找齐的,看懂看不懂我就管不到了,我只是奉命送来而已。”
方进石道:“黄姑娘何时来的京城?秀王爷也到了这里么?”
黄金绵只是回答他后半句道:“公爷前天到的。”方进石一喜,说道:“我正巧今日乔迁请客,先前不知秀王爷到了,若是他有空,还请他赏光前来。”
黄金绵木然道:“我回去会给他说了。”她不再说什么,带了来人出门而去。
方进石让人把书都收到后面,将近午时分,一切全都准备好了,一些在开封府认识的朋友和同僚都已上门道贺,这些人和方进石并无深交,只是走个场面。施全放下店里的生意也过来帮他招呼客人,开油坊的冯家兄弟也过来喝了一杯,这许多人来都谈笑间抱怨他家门口那坑坑洼洼的道路,方进石都笑而不语。
太阳慢慢的西去,方进石认识的人并不太多,乔迁宅也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宴席,那些个来赴宴者早早的就走了,方进石对施全道:“人都走了,关了门我们兄弟俩喝几杯?”
施全笑道:“也好,很久没有和你喝过酒了。”他其实不愿意和方进石去喝酒,因为他们喝酒的圈如冯家兄弟,都是酒量很大的,和方进石喝酒不过瘾。
两人搂了肩头刚想关了大门喝酒,门口的魏崇道:“公爷来了。”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两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驶来,本来这两辆马车速度很快,只是到了他家门口那烂路上马上就慢了下来。
黄金绵坐在前面一辆马车上,她跃下来取了车上的一个木箱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跟着赵偁从车里出来,面带着笑容向方进石道:“恭喜恭喜。”
他一惯身上衣服平常,待人有礼,做事稳重,方进石对他印象是极好的,忙得迎接上前,替他赶车的就是邵云了,他们都是和魏崇都是熟人,施全在陕西之地也是认得的,都过来招呼。
第二辆马车也下来一个人,竟然是郓王赵楷,他却是整了整头巾,向着迎接过来的方进石道:“这路巅得人难受,你怎不找人修整一下?”
方进石笑道:“暂时闲钱不多,下次三哥再光临寒舍时,一定修了。”赵楷哈哈一笑,和赵偁一起被迎进了宅。
方进石还在想着,他所请的几个大人物竟然没有一个来,有些失望呢,谁知一下来了两个王爷。
当下又在客厅堂重新开宴,黄金绵将手的小箱交给魏崇,方进石在旁边道:“黄姑娘,这又是公爷送给我的书?”邵云道:“是酒,十年窖藏桃花醉。”
方进石不懂得酒,但却看到旁边的施全听到名字,马上抽了两下鼻,似乎这酒没打开盖就能闻到酒香似的。
将这十年窖藏的桃花醉打开倒上,席上谈笑风声,施全见方进石和两位王爷谈话,竟似没半点生分,心里也是替他高兴。
酒席过半,赵偁道:“三哥近来高三甲之列,可喜可贺,我这里有几幅字画,还请三哥指教评判一二。”
赵楷笑道:“秀山,记得少时见过你的字,已经多年没见过了。”
赵偁大笑道:“我这是藏拙。”他说着让邵云到外面马车取了几幅字画进来,呈上来给赵楷过目。
这几幅字画有小楷,有草书写成的贴书,还有几幅花鸟树木图,这些书画应该书写不久,纸张甚新,装裱也是最近才做的,没有落款和印章。
方进石对这些书画一窍不通,他只是看赵楷一边看一边微微点头,他看的很细致,等最后一幅看完,赵楷合上那幅画作向赵偁道:“秀山的这几幅画作足见功力,真得官家之神韵,别的话我便不用再说了。”
赵偁道:“有三哥这句话,这画是当真不错了。”他转头向邵云道:“收了吧。”
方进石见邵云上前要把这画收走,忽然想起施全给他说过要买书架,请人作画装饰自己的堂屋,如今这赵偁上午已经送来书了,如果再把这些字画要过来,那便省事省钱了,他向来脸皮够厚,当即站起来道:“公爷,这些字画送给我成么?你看我这堂墙壁空空的,挂上去定会添彩不少。”
他这话连施全都暗暗摇头,心想我这兄弟太会占人便宜了。赵偁却并不为意,他看着方进石道:“并非我小气不给,这几幅都是锦丫头所做,你问她讨要问她给不给你了。”
他这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赵偁身后的黄金绵,她神色间竟然难得有一丝的羞涩的不好意思,赵楷笑道:“方才我没说,这些画倒也罢了,字迹之间却有一种柔柔的脂粉气,我还在想着秀山的字怎会如此呢,原来是你身旁的丫头所做的。”
赵偁道:“听说是女所做,你就又改口了。”赵楷却道:“非也,这些字且不说,这几幅画拿去卖了,也能卖不少钱了。”
方进石向黄金绵道:“黄姑娘,这几幅就送于我好么?”黄金绵平静的道:“郓王爷大才,你何不向他讨几幅,我这几幅挂在这里过些时日被人一把火烧了,岂不让人笑话!”
纵是秀王郓王在场,方进石求她给几幅画作,她都丝毫不给方进石面,直接拒绝,而且说话直接了当,让人接受不能,过些时日被人烧了,说的当然是梁翠容了。
方进石当即气的不成,心说:有什么了不得了,我待来日求郓王康王给我画几幅挂在这壁上,不比挂一个女人作的画有面的多?
赵偁道:“我这个丫头脾气差了些,不过能能武,书诗琴画皆有几份功底,模样也不差,三哥留心一下,看手下那位少年俊才能看的上她,也好让她有个归宿。”
赵楷笑道:“秀山你连这个都要操劳,你这样的主真是少有。”
赵偁哈哈一笑道:“锦丫头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也不要去想那些偏房侧室的,地位财势低些不怕,我秀安僖王府就是她的靠山。”
方进石侧目去看黄金绵,她听赵偁这样说话,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羞涩或者别的表情,好似秀王说的和她没半点关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