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究竟会选择走哪条路呢?
就在刘锦棠在夜色中苦苦地做着二选一选择题的时候,千里之外另外一位须皆白老将军也在跟刘锦棠做着同样的选择题。♀
嘉峪关内,肃州城大本营,左宗棠一手掌着油灯,一手举着副独眼眼镜镜片,弯腰蹲伏在一张全面摊铺在房间地面上的新疆地图上,用那只配合着独眼眼镜片的眼睛,紧盯着地图上标有迪化城字样的部位,在心中反复盘问着自己以上这个问题,但却始终都找不到答案。
这是左宗棠在肃州大本营的秘密书房,属于最高级别军事重地,没有他本人许可,任何人都不许入内。
哪怕是皇上来了,也一定会被左宗棠布防在房外的侍卫,断然挡驾,绝无例外。
这是湘军的特点,也是淮军的特点。因为在湘淮两军将士心目中第一位的不是皇上,而是军队的最高领。
他们先是向自己军队的最高领负责,其次才是向大清皇上负责。这和湘淮两军的创建过程有关,我想大家都知道,就不在这里累述了。
油灯下,左宗棠终于看累了,老腰也开始一阵阵酸,这让他不得不停止看地图,然后慢慢直起腰来,坐在地面上休息。
不过这位老将军此时脑子里可没停,依然在反反复复分析着走这两条路的利弊得失。
大路难行,现已探明敌军基本没设防,显然白彦虎更希望那小子走大路?是故应该逆敌意而走小路,才对?
可小路上有敌军严密设防,想通过这条小路,势必跟人家实打实硬拼,且又是敌守我攻,地理上毫无优势,这么一来,走小路消耗就一定会很大!甚至很容易打成那什么持久战消耗战?不妥!
但不走小路走大路?岂非又正好落入了人家的算计之中?!
关键是这条大路,看似没怎么设防,但是如果这只是人家设下的陷阱呢?
到时候敌暗我明,我军完全暴露在戈壁滩上,完全没有地方可以隐蔽回旋,这?这岂不有全军覆没之险?不妥!
走大路的危险性,太大!还不如走小路跟人家硬拼的好!
对!走小路!硬拼就硬拼,总比冒着全军覆没危险走大路要强点。♀
可如果走小路真与敌人打成了持久战消耗战怎么办?到时候敌军一定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合围我军,这,这也同样有全军覆没之险呀?!
左宗棠知道,刘锦棠这次真正开到最前线参战的部队,并不多!而真正能够称得上精锐的部队,也只有刘锦棠亲自率领的老湘军二十五营人马约计一万五千人左右,而已。
这样的兵力,如果一开始就跟人家硬碰硬?且人家又是以逸待劳的防守,虽然以刘锦棠部的战斗力,还是有把握能拼赢,但也势必会损耗不小,还是有点那什么得不偿失呀!
因为你还要接着去征战收复新疆其它地区,而新疆这块地,可大得很!有他娘万万顷一百多万平方公里之大!
而白彦虎部虽勇,但毕竟不是阿古柏的本家部队,所以你打完乌鲁木齐,后面所要对付的阿古柏本家军队,装备上一定强于白彦虎部,硬骨头还多得很!
所以即便在白彦虎这里只拼去刘锦棠部的一小半消耗,对后续作战来说,都大大不利,也都很有点那什么得不偿失。
左宗棠考虑到这里,禁不住又暗自摇摇头。
不妥,走小路也不怎么妥呀?!
可走大路显然更不可行,因为走大路太危险!
所以左宗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回到走小路上来。
是呀,走小路虽有敌军重点布防,但是如果能创造或是抓住一个有利于走小路的战机,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左宗棠相信,以刘锦棠部战斗力就一定能迅击溃小路上敌军,然后直插辑怀城城下,则大事可成,战必功,而且还损耗有限。♀
这么一来走小路显然更符合我军利益,也还是可行的。
问题是怎么创造出一个走小路战机呢?
左宗棠知道,被动等待战机,断不可依,只有靠自己去主动创造出战机,才是正解。
可这战机是那么好创造出来的吗?
这显然又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不过这大难题,左宗棠现在人在大后方,就有点那什么爱莫能助了。只能靠刘锦棠自己想办法解决。
阜康,月光如水,夜色如海,歌声如涛,一位腰悬宝刀,顶戴辉煌,面目凝肃,眼角噙泪的清军将领,一步步缓慢而沉稳地向刘锦棠身边走去,但却并没有遭到刘锦棠布防在他身边亲兵侍卫的拦截。
他叫董福祥,是老湘军营前统管也就是刘锦棠已故叔父刘松山手下最得力最信任的将领,其所统帅的董字三营,则是刘锦棠现在所统辖的老湘军营中战斗力最强的三个营,是刘锦棠部主力中的主力。
董福祥,汉人,生于道光十九年,也就是公元0年。不过这位大清湘军的主力悍将,原本却是随回乱一起在陕甘一带起事的民间反清组织哥老会领,所以他也是回乱中汉人被遭到种族大灭杀的见证者与亲历者。
而也正是因为此,董福祥后来才干脆放弃了反清志向,投奔清廷,并很快成为原老湘军统领刘松山手下的头号大将。
白彦虎当年要挖掘我华夏始祖黄帝陵时,就是因为遭到了当时还是反清义军领且跟回乱军队尚处于合作中的这位董福祥将军的强力阻止,才未能成事。
董福祥也正是因为受到此事的强烈刺激,才彻底看清了回乱的真实本来面目,从而最后痛下决心,投奔清廷,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对回乱的镇压中。且骁勇善战,屡立奇功,并很快取得了刘松山信任,成为湘军大家庭中的核心成员。
同治九年,刘松山在攻打回乱老巢金积堡时,不听董福祥劝告,被回乱一号领马化龙,设计诈降诱杀,身负重伤,逃回大营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这位湘军元老级宿将在临终前,学习三国刘备托孤于诸葛亮,把董福祥单独召到大帐内道,“悔不听尔之言,致贼中要害。吾死矣,三湘子弟随吾深入不毛,犹子锦棠于军事,尚有经验,可辅则辅之,不然,尔自为之。”
董福祥流着泪回答道,“不敢有二心。”
刘松山死后,刘锦棠接统湘军,遇事必向董福祥问计,甚至在私相见时必以父执之礼尊之。
董福祥受此重托重礼,当然也誓为知已者死,从而正式成为老湘军营中刘锦棠以下的第二号人物。
“祥叔,您怎么来了?”刘锦棠见是董福祥走了过来,连忙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离他最近的那名亲兵,而后迎着董福祥走了过去。
“毅斋,”董福祥停下歌声道:“此番作战,千万不能再让白彦虎那砸碎给逃掉了!”
刘锦棠目光森冷道:“就算这贼子此次能逃出迪化,也只能逃回阿古柏老巢,届时我一样可以擒拿此贼,把他挫骨扬灰!”
董福祥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毅斋对走何路去古牧地,心中已经有所决断?”
这两位关系非浅,相互间还是很了解的。
刘锦棠果然点了点头,但却并未再具体说明,显然他并不打算说出心中的决定。
事关绝对军事机密,哪怕是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也不行。
这就是为大将者过硬的素质。
当然,董福祥对此也很能理解,一点都不以为意。
“既然想好了,现在夜已经有点深,”董福祥脸上流露出关切之色,“毅斋,先回营休息吧。”
刘锦棠默默点点头,而后就随董福祥一道向大营方向走去。
不过他刚走两步就突然向董福祥问道:“合甫现在人在大营中吗?”
合甫,就是金顺的字。刘锦棠既然没有告诉董福祥自己心中已决定走哪条路,当然就要找个话题把这事给岔开。
董福祥神秘一笑道:“他呀,会一开完,就迫不及待赶回他那旗营驻地去了。”
金顺是八旗将领,也是全军副统帅,所以他有两个住宿营地。一个就在刘锦棠大营内,另外一个则在旗营中。
今日黄昏时分,刘锦棠临时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会后天已经黑了,金顺在刘锦棠大营中也有住宿营地,按理他应该在刘锦堂大营过一夜,所以刘锦堂才有此一问。
不过金顺今夜还是急忙忙赶回旗营去住,刘锦棠心中对此也早有预见。
“看来合甫上次缴获的战利品,还没有享用完呀!”刘锦棠嘴角绽放出一个挪揄的苦笑。
董福祥也同样用挪揄口吻道:“错,合甫这是看到大战在即,想着抓紧时间把缴获再回回锅,呵呵……”
此番西征,左宗棠有令,缴抚并用,但却并不包括白彦虎部。
现已进军至白彦虎部防区内,所以但凡缴获中有什么年轻女子,金顺就一律当做白彦虎部弄到他旗营中去秘密“处决”,这已是西征大军中公开的秘密。
不过金顺此举,湘军将士大体上也没啥意见,不抢不争。
这倒不是说湘军就那什么军纪特好,对毫不动心。而是因为湘军都是汉人,那些回回,哎!太脏!身上气味又重!又他娘怎么搞得下去?
对此刘锦棠虽然有点看不惯,不过人家是八旗将领,又是全军副统帅,再加上刘锦棠心里也的确对白彦虎部痛恨至深,所以他也就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不过刘锦棠知道,金顺最终还是会处决那些女子,但却当然得等这位金大将军享用完享用够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