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染黑天际,忙碌的城市依旧喧扰不休,路上来来往往的车灯,在黑夜中形成一道迷幻的流动光影。
穿着一件款式简约的桃色洋装,外罩千鸟格纹大衣,林采花从敦化南路一间风格摩登时尚的婚宴餐厅走了出来,沿着外头的人行道慢悠悠地走着,准备前往附近的捷运站搭车回家。
刚才她参加了一场大学班对的婚礼,由于新郎、新娘在班上人缘极佳,两人的婚宴班上同学几乎全都到齐了,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凑在一起,加上婚宴欢乐的气氛影响之下,大伙儿全都玩疯了,什么逼新郎用新娘的高跟鞋喝酒、在新娘胸口滴哇沙米要新郎舌忝干净的狠招全耍出来了,闹到现在才结束婚宴。
低头望着手中包装精美的喜糖,婚宴上新人携手步上红毯的幸福模样再度浮现她的脑海,她欣羡不已,多么盼望哪天也能像他们一样,牵着心爱的人,一同走上红毯那一端。
只是忆及自己目前的感情状况,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眸再度黯下。
那天在停车场,杜相明完全不接受她的道歉,还撂下狠话要她别再去骚扰他,否则就要炒她鱿鱼。
不想两人一直陷在僵局之中,更不想就此错过他,尽避知道他依然气她,隔天她依旧不怕死地拿着那张双人餐券再去停车场等他,只希望能让他消气,结果当然又是被他直接当成空气漠视走过。
一个月过去,他仍然没有因为她锲而不舍的诚意而稍微动摇,直接漠视的冷淡态度更是让她绝望极了,想起不知是谁说过,如果一个人面对你连一点情绪都没有了,代表也对你彻底死心了。
想到这可能,她心里窜起一股寒意,很怕他真的对她连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了,那样两人就没有半点可能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他完全不肯原谅她!
突然,一道刺耳的喇叭声惊得她心头一抽,猛然回神停下脚步,一辆白色轿车疾速从面前扫过,只差几步距离,就会将她撞飞,她这才惊觉自己太过专注想着杜相明,走到马路上了还不自知,不禁拍了拍胸口,捏了一把冷汗。
“唉,还是专心走路,等回家再来烦恼这些问题吧,否则要真被车子撞飞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喃喃说道。
到了捷运站,刷卡上车,她四处梭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没想到对面又是一对卿卿我我、肆无忌惮放闪的年轻情侣。她光洁的额头顿时冒出三条黑线,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得来不易的座位,起身走到角落,远离那对闪闪发光的情侣。
唉,没办法,现在的她太过敏感脆弱,那对情侣的闪光愈强,愈显得她更加孤单寂寞,尤其她心上那个人对她完全不理不踩,让她真的好沮丧、好灰心,可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就这样一路站到住处附近的捷运站,她下了车厢,搭着长长电扶梯来到地面出口,已是深夜十点多,气温似乎又比刚才更冷了,路上行人也少了许多。
拉紧身上的大衣,她走过一条马路,转了个弯,绕进一条偏僻的暗巷想抄捷径回家,边走边低头翻找提包内的住处钥匙,一道黑影冷不防地从角落窜出,吓得她惊叫往后跳了一步,定神一瞧,原来是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猫。
“呼,原来是猫啊,吓死我了……”
她惊魂未定地拍抚胸口,没想到还来不及喘口气,一只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的大掌从后头捂住了她的嘴巴,接着背部被一个诡异的尖锐触感抵住,吓得她花容失色,魂不附体,拚命扭动挣扎,想要张声呼救。
“不要叫,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一道粗嗄难听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让她又惊又骇,更可怕的是对方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恶心的触感以及难闻的体臭让她快吐了,惊恐地明白对方打算劫色。
“跟我走!”男子持刀胁持着她,想要把她拉上路边一辆自小客车。
“唔……唔……”林采花发不出声音求救,只能拚命扭动挣扎,死也不肯上车,但是那个男人力气好大,她根本挣月兑不了。
眼看就要被拉上车子之际,对方发出一声痛呼,抓握住她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她马上乘机逃离对方的箝制,回头才惊讶地发现杜相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跟那名歹徒扭打成一团,两个同样壮硕魁梧的男人互相抢夺那把亮晃晃的尖刀,情况非常危急,稍一不慎,就会被刀刺伤!
“总裁——”担心杜相明的安危,她顾不得害怕,举起手上的提包就往那个歹徒头上猛砸,边砸还边拉开喉咙放声大喊。“救命!快点来人帮忙啊——”
“采花,太危险了,快点走开!”看到林采花不要命的行为,杜相明面色铁青,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不行,两个人一起对付这个人渣总比一个人强多了,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她手上疯狂砸人的动作依旧未停,后来觉得这样砸没什么效果,干脆丢下提包,双手揪紧那个歹徒的头发,打算把他拔成光头。
“噢——”
被人硬生生地拔下不少根头发,那名歹徒面容扭曲,痛得迸出眼泪,跟杜相明的僵持也逐渐趋于下风,眼见附近几户住家因为林采花的呼喊纷纷出来查探,情况对他非常不利,他刀子一挥,趁着杜相明吃痛缩手的空档,乘机挣月兑他的纠缠,迅速跳上车子逃逸。
“天啊,相明,你伤到哪里了?”看见那名歹徒刀子一挥,杜相明就松开了对方,肯定是伤到哪里了,她脸色惨白,心急如焚地上前询问,连要叫他总裁一事都亡心了。
“我没事……”他咬牙摇了摇头,手背被划了一刀,但是只要她没事就好。
其实当她从婚宴餐厅走出来时,他刚巧开车经过,虽然这一阵子,他刻意对她冷漠,但他心里比谁都还清楚,会如此介怀是因为太在意她,也怕她只当自己是个备胎,心里有个结解不开,没办法轻易释怀。
但是当他在路上见她情绪低落,神情恍惚,甚至差点被车子撞上,他整颗心牢牢揪紧,吓得比她还要严重,怎么也无法放心。
于是他将车子停到路旁,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一路陪她搭捷运来到这里,几度挣扎思索要不要现身打破僵局,两人把话说清楚。没想到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做时,却看见她被一名突然窜出的歹徒胁持,甚至差点被掳上车,当下他快步上前救人,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形了。
看见杜相明捣住右手手掌,指间不断渗出艳红鲜血,林采花又惊又慌地尖喊一声。“啊!你流血了!”
她赶忙掏出提包内的手帕按压上他的伤口,想要止血,但是鲜血不断涌出,瞬间染红了整条白色手帕,吓得她眼泪狂飙。
“呜呜……怎么办?好多血……走!我们马上去医院,快点——”
她不由分说拽紧他的手臂,拉着他就往外头的大马路冲,而杜相明看见她眼中的着急,也很配合地跟着她的脚步,两人在路口拦了一辆计程车,迅速前往最近的一间医院——
所幸在经过医生诊治之后,杜相明的伤口并无大碍,缝了几针就放两人离开,倒是林采花自始至终都唏哩哗啦哭个不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杜相明快要死了。
“采花,我没事,你别哭了……”怎么被砍的人没哭,没被砍的哭成这样?
林采花拚命摇头,嗓音哽咽。“你这双手是用来弹钢琴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以后怎么弹琴?都是我的错,真希望这刀是砍在我身上!”
若不是为了救她,杜相明也不会跟那名歹徒扭打成一团,甚至手背被砍了一刀,要是他以后都不能弹钢琴了,一定会很怨她,她真是欠他太多太多了。
没想到听见她的自责,杜相明脸色一变,厉声斥喝。“不要胡说八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女人身上多了一道刀疤!”
刚才她不要命地拿提包猛砸歹徒一事还令他余悸犹存,如果歹徒挣月兑他的箝制逃跑时,气不过转身再对她补上一刀,后果可不堪设想!
也是在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有多害怕失去她,不想再硬撑了,松口说出自己的情意与在乎。
“可是……可是……”她仍旧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为他手上那道划得不轻的伤口心疼,哭了好一阵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话中的涵义,所以他不生她的气了?
一丝希望的火苗从心头燃起,又很不踏实,深怕一切只是她想太多了,他依旧不肯原谅她,那会令她更加失落难受,可他为什么会刚好在这时出现在她的住处附近?
怀着一丝期盼,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你……怎么会刚好经过那里?”是来找她的吗?
看见她那明明在意得紧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的压抑眼神,他先是沉默了几秒,一丝可疑的赭红浮现在黝黑的脸皮上。
“我在忠孝敦化站附近看见你差一点被车子撞到,之后就一直跟在你的后头……”
她一双杏眼瞠得好大,惊讶地追问。“你从忠孝敦化站就一直跟在我身后?”
“是。”
“为、为什么?”她一颗心提得好高,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答案吗?
“我……放心不下你。”
他诚实回答,他根本就没法不去在乎她。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眼眸陡亮,嗓音因为兴奋而颤抖。“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
如果真是如此,是不是代表他们还有机会将一切错误修正,抛下过往那些芥蒂重新开始?
“嗯。”他有些别扭,但若不是他刚好在路上看到她,又刚好放心不下跟来,只怕就要失去她了,想到这种可能,他惶恐不已,不想再和她僵持下去了,这段期间看她伤心沮丧,他其实也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