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没课,我一直在床上赖到食堂伙食只剩下粗粮才想起该吃午饭了。简洁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呆在画室里,老师布置了两人一组的作业,简洁知道我懒,所以基本上她都把我当了空气,一人独自用功。我想着今天绝对不能再让她受累了,于是一个面包一杯女乃茶草草解决了午饭就往画室去。
其实,我这人很少会因为什么人产生罪恶感,尤其是身边最熟悉的朋友,因为我一向认为朋友就是用来相互利用的,当然,前提是你们的感情要建立在足够铁到愿意为对方的恶习擦的情况下。比如我和吴旭然,再比如我和林舒。
我直到现在都还在为我难得自发意识的罪恶感感到悔恨,因为如果没有它,我就不会听到刘成杰和吴旭然的对话,不会知道我两个最好的朋友私下里背着我策划的阴谋,不会知道他在满世界的找我。这些天,我试过把刘成杰的号码列入黑名单,试过警告身边任何一个跟我关系亲密的人说谁敢在我面前提起刘成杰我就跟谁绝交,试过大半夜想他想到失眠,跟心绞痛病人一样的疯狂捶胸口锤到麻木才肯放过自己,可是到头来我还是输了,因为他清楚我的弱点,而我就算不愿正视也无法抛开刘成杰是自己最致命的弱点这一事实。
在画室外,我清楚听到了他和吴旭然的对话。
“一开始我就对你坦白过我或许对林舒有好感,你嘲笑我曲曲一片止血贴就被俘获了心智,可是后来我也跟你澄清过我是真的爱上了安冉,我整个人都被她的固执和孩子气征服了,旭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对她的感情应该再没比你更清楚的人了
“的确,从前我相信,可是现在我开始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因为你的生活圈子开始变得复杂,你开始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而且变本加厉
“我没从想过要伤害她,的确,我大多数时候是忽略了她的感受,可那是我唯一能够保护她的方式
“如果真为她好,就离开她吧
“我做不到,你知道的,因为我那赌鬼老爸,我的生活变得一天比一天糟,从老妈走后我一直跟浮游一样的生活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生活的寄托,如果连安冉也离开了我,我根本无法想象
“作为兄弟,只要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义不容辞的帮你,只有一点,我必须让安冉远离你
“这是你和林舒一致决定的?所以你们才苦心酝酿了那一场戏?”
“对不起,为了安冉,我只能听林舒的
“你他妈就没想过她愿不愿意!”
“我认为刘成杰说的没错,旭然,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该归属何处,你们都应该尊重安冉的想法,而不是私下里替她做出决定
竟然连简洁也在场。
我已经无法冷静的去思考这样奇异的组合是如何凑到一块去的了,我的精神整个集中在右脑自动放送的高帧数画面中,想象着他说爱我时和强调不愿离开我时的表情,情绪整个不受控制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简洁,连你也觉得我在愚弄她?”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林舒,也不是旭然,我没有参与你们之间的过去,所以我不会发表任何言论,我只是心疼安冉,希望你能像你说的那样做到真正爱她
那一刻,我真想狠狠扑进简洁的怀里大哭一场。
我没有继续站在门外梨花带雨,也没有冲进画室戟指嚼舌,而是选择悻悻然地离开。
回到宿舍,若琳一见到我就猛个拍她那壮实的大腿朝我嚷嚷:“冉,出大事儿了!”
我摆着一张出奇平静的脸,只顾沉浸在自己纠葛的思绪中,根本无暇搭理她,只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回应道:“哦,是吗此刻就算天大的事也根本及不上自己这点小忧伤。
若琳热情地将我拉到房间最里头,明明房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她还是防范地环顾四周,然后眯细眼,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回来之前看到了什么?林舒……林舒和秦教授在四下无人的地方拥抱!”
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只故作意思的“哦”了一声,之后约莫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音调一下高了好几分贝地质疑道:“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舒,我刚才看到舒和秦教授在拥抱,你可要给我保密啊,否则舒会杀了我的
后面那句话我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因为通常情况下,在我还没泄密之前,若琳自己就会憋不住首先去向当事人求证了。对三八的若琳来说,这世界上最适合她的职业绝对非八卦记者莫属。
十分钟后,林舒回来了,满面春风,喜眉笑眼的,一踏进房间就飚起高八度的悦耳嗓音说:“哟,都醒着呢!”
我身旁的若琳兴许是心里憋不住事了,一直在做着嘴部运动。
我挑了挑眉,揶揄林舒说:“哟,私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林舒立刻收起桃花般的笑容,看了一眼若琳,再回过头来瞪着我,然后绷紧神经,蹙起精致的柳叶眉,语气倒是违和的平静,“我不是什么名人,你们没必要充当什么狗仔队
“你的私事我没兴趣,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为什么要骗我
“安冉,你又瞎抽的什么风?我骗你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有什么事你给我摆台面上说,别整得跟个深闺闷骚宅货一样的说话阴声怪调的林舒坐在床缘上换鞋,不耐烦的语气里很是敷衍。
“怎么?你联合吴旭然暗地里做的好事难道都给忘了?”
林舒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愕然地对着我大眼瞪小眼:“你都知道了?”
“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需要一个解释,如果你要陈腔滥调的说些什么为我好之类的话,那么请你将它们烂在你的肚子里
“但是亲爱的,事实上,那的确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答案,我相信旭然也是一样
现在的情况,简直像极了法庭审理,我是被剥削得哭天喊娘的市井小民,她就是叼着烟抖着腿趾高气昂的地主婆。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身体里的血液开始翻滚,我扭曲着脸冲林舒咆哮:“我不是孩子,不需要你们跟爹妈似的苦口婆心,也不需要你们时刻盯梢
林舒不像往常任何一次的争吵,没有反击,没有嘲弄,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小孩有什么区别?不分是非黑白的想耍性子就耍性子,冲动惹祸了总是身边的人为你擦
“没人求你们那么做
“刘成杰那样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为他?”
我冷哼,诘问:“那秦睿呢?”
“一码归一码,别跟个小孩一样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谋算着把别人也拖下水
我和林舒怒目相对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我清楚看到了她脸上愤怒的青筋。最后,林舒无力地说:“亲爱的,我感觉我现在的状态就像在企图说服浑身抽搐的瘾君子停止吸毒一样
“总之,我不会干预你和秦睿的私情,也请你别来干预我的
“很好!那么我拜托你,以后就算跌倒受伤了也请自己忍着,就算你来找我寻求安慰,我也只能送你两个字——活该!”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若琳全程躲在角落里坐山观虎斗,因为她不清楚我这座沉寂了多年的活火山因何突然间喷发。她清楚我和林舒的个性,在我们发生争执的时候不需要绊手绊脚的和事佬。当然,她不干预的原因,也很有可能是以为此次的争吵与她缝不住的大嘴巴有相当程度上的关系。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课室最角落的位置,望着窗外,像具尸体趴着一动也不动。阳光很刺眼,漂浮的尘埃跳动在静谧的空气中,心事随着飘向窗台的落叶渐渐沉淀了下来,仿佛那才是自己的归属。
下课后我没有直接跟简洁回宿舍,我想尽可能的躲着林舒,躲着吴旭然。我一个人走到操场,无视各种体育小团体,开始沿着跑道一圈又一圈的转悠,直到飞蛾寻着光亮飞舞。
待人去楼空,我开始正视膝盖的抗议,一人坐在操场的正中央。操场很安静,仿佛从无人烟般的安静。我开始想起老爸老妈,想起爷爷女乃女乃,想起刘成杰,想起自己能够想起的人原来这么少,然后我回想起若琳第一天进宿舍时对我说过的话。我仰起头,脑子跟短路似的,顾不上四下有没有人,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开始学狼仰天长啸,喊完之后整个人失去力气仰躺在草坪上。
和若琳说的一样,喊完之后心情的确舒畅许多,可是浑身血管还是跟堵满各种垃圾的水管子一样,血液无法正常循环,感觉自己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眼前一块阴影遮住了天幕,暗影中,眼睛的正上方,我看到一张俊秀的脸孔。由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脚步声,朦胧间竟戏剧性的以为是天空布幔拉起,降下一带着光环的帅气天使。直到耳畔传来清朗的声音,我虚飘的意识才落回地面。
“我说是谁大半夜的在这鬼哭狼嚎呢,原来是你
我坐起身,抬眼瞪视来人,面无表情,“你该不会又躲在哪个旮旯里打盹了吧?”
陆尧勾起嘴角浅笑,露出他那迷人的半边酒窝。
他摘下左耳耳塞,盘腿坐到我身边,凑过头仔细端详我的脸,半晌后点头说道:“还好,没哭
“真是对不住了,没让您老看到笑话
“不不不,我只是郁闷为何每次看到你都赶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
“是吗?那真是遗憾,本人今天情绪不佳,想要买笑,明儿请早
“你说话也忒刻薄了
“是吗?彼此彼此
陆尧很冷静,没被我的坏情绪带动,这让我多少感到安心。
我抓起被他摘下的另一边耳塞,塞进自己的右耳。
流淌进耳朵里的音乐是laineylou的melodylane。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歌,也是唯一一首能让我用心背下整首歌词的歌曲。
他笑着问我:“你也喜欢这首歌?”
“有意见?”
“没他牵起半边嘴角浅笑,依然是那稍显稚气的半边酒窝。
整个晚上,我都霸占着陆尧的ipod无限循环这首歌。
我问陆尧,爱情究竟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他说:“认真了就是你一个人的事,但是不能否认,许多时候旁观者看事情要比当事人看得更加通透一些
我歪头陷入沉思,无意间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正暧昧地斜靠在陆尧的影子上,我又开始疯狂想念刘成杰了。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无法给你中肯的意见
我幽怨地抱腿将头深埋进双膝间。
陆尧突然摘去我的耳塞,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
“与其呆在这里哀怨,还不如问问自己的心,究竟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开心起来丢下这句话后,他就离开了。
然后几分钟后,我做了有生以来最疯狂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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