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简洁告辞,称在我家叨扰了许多天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我和老妈都想留她多玩几天,可她说父母在家中盼着,不忍迟迟不归,也就不好再做强留,于是老妈只要求中午吃过饭再走。
午后,我和吴旭然送陆尧和简洁到火车站,临走前,陆尧特地警告我不要再有任何心软的念头。
回来的路上我问吴旭然:“昨天独处之后我看简洁都不会躲着你了,你跟她说了什么这么奏效?”
“我跟她说我会放弃,只求她能将我当成普通朋友就好
吴旭然说得很轻松,看来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可我这旁观者却没办法轻易认可。“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会,当然会,可如果我的不甘心会造成她的困扰,令她为难,甚至是连朋友都做不成的话,那岂不是更糟糕
我认识的吴旭然一向总为他人着想,自身的喜怒哀乐则是佯装无关痛痒,所受过的苦从来也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不愿也不忍他人为他担心。他调侃似的轻轻推了我一下,用毫不在意的轻松语气说:“好啦,你就别愁着张脸啦,不过是失恋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依然垂着脸,嗯嗯哦哦的嘟哝。
日光下,吴旭然伸了个懒腰,然后看着我转移了话题,“这几天玩的真开心,虽然辜负了你的心意,不过看到你跟陆尧的关系变近了,也算得上是一种收获吧
我皱起眉反驳道:“胡说,我跟他性格不合,八字更是犯冲,关系怎么可能好
听完我的话,吴旭然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时,正在回程路上的简洁沉着脸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坐在她身旁的陆尧眼睛看着正前方椅背上的某婚纱摄影店的广告语,悠悠地对她说:“旭然是个好人
简洁轻描淡写地点头,没有回头,“嗯,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如果他知道我曾经历过的事,你猜他会这么想?”
“你没必要跟他说起过去那些事
简洁轻声说:“倘若我决定了要和谁在一起,我就不会选择去欺瞒对方,与其将来知道了后悔,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我不想怀着心结过一辈子,我想要的是真正愿意包容我和我过去的男人,虽然我知道那是妄想
“旭然和林文宇不同,你应该看得出来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坦白一切,会另他为难,让他失望的话,我宁愿选择不要开始,我很矛盾,对吧?”
陆尧闷声长叹,不再说什么。
暑假在家的期间,刘成杰曾找过我几次,每次在我无法下定决心将他拒之门外的时候就会找来吴旭然当挡箭牌。最后一次在我即将离家去学校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偷偷关注着在楼下与吴旭然交谈的刘成杰,在谈话的过程中,他的眼神时不时会抬高瞄一眼我家的阳台,每次我都会迅捷地蹲下将自己藏起来。看着他离去的沮丧背影,我再感觉不到心酸的痕迹,于是我发现,这段感情已渐渐无法左右我的心了。
酷暑残留的九月,入学渐近,在家悠闲了将近两个月,很是想念606室里欢乐的人和事。吴旭然因为有学生会安排的新生接待工作,所以提前两天去了学校。我和林舒在报到的最后一天才姗姗归来,这时,偌大的校园里已到处都是蓬勃朝气的青涩面孔了,这不由得令我们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曾一起经历过的狼狈遭遇,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脸上有着升格为学姐的傲气,背后指指点点地对路过的学弟们各种评头论足。
回校的第一天是全校大扫除。我和林舒回到宿舍,若琳和简洁已经在着手打扫了。简洁提前一天住进了寝室,加上她有把香水当成空气清新剂来使的习惯,所以寝室里根本闻不到尘封已久的霉味。
扫除进行到中午,宿舍里的卫生基本已完成,但六楼的整个楼道还得每个房间派出两人清洗,于是猜拳的结果是林舒和简洁参加了工作。
我和若琳负责到食堂打饭,途中路过男生宿舍,若琳突然停下了脚步,我问她怎么了,她没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站在树荫下背靠树干站着的一名陌生男子。原本还以为只是碰到了旧识,可看若琳眼中逐渐迸发出的强烈杀意让我预感到势头不对,假装抱怨一句“饿死了”就匆忙挽上若琳的手催促她赶快走,可若琳偏偏就跟石化了似的根本挪不动步。不巧的是,韩伟斌慌张从男生宿舍里走了出来,对着那位背靠树干的陌生男子打起了招呼:“喂,李逸,我不是跟你说过在学校大门口等我的吗,你干嘛跑进来啊
李逸?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身旁石化的若琳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就好似有人用冷水泼她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飞快地将手里的碗丢给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那个叫李逸的家伙面前,揪着他的衣服,眉头拧在一起,握紧拳头,咬紧后槽牙,恶狠狠地对他说:“刚看到你的长相我还不敢确定,现在好了,老娘终于找到你了,好你个李逸,真能躲啊你!”
这下我总算是想起来了,李逸就是那位甩了若琳然后消失无踪的网恋对象。我瞪大双眼,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名叫李逸的,身型中庸,看起来并不算太高,穿着随意,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着一张让人一看就非常想要蹂躏的女圭女圭脸,虽然很符合宅男的种种特性,可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将他和网络骗子重叠到一起。
李逸似乎还搞不清楚眼前的突发状况,一脸惊慌,不停向若琳摆手求饶:“那个,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哦
若琳一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离李逸的脑袋只有一公分距离的树干上,“竟然装作不认识我蒋若琳?挺有一套的嘛,好,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彻底忘记
这次,若琳抡起拳头对准李逸的脑袋,战争一触即发之际,韩伟斌勇敢地插进了两位当事人中间,后背挡住李逸,一边劝说若琳要冷静,一边背过手示意李逸赶紧逃走。我也赶紧上前抓住若琳,不让她追过去。
看着落荒而逃的猎物,怒气无处可发的若琳恼火地挣开我的束缚,转身没好气地责问韩伟斌:“那家伙是你朋友?”
韩伟斌悻悻然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有关我和那混蛋的事?”
韩伟斌躲开若琳的视线,若琳强势紧逼,无处可逃的韩伟斌只得一副实在瞒不下去的表情垂下了头。
若琳压低声音怒吼:“你知道?一定知道对吧?不然你怎么会问也不问就帮他逃走,你快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家庭住址、学校在哪、甚至你们共同的好友,所有可以联系他的方式通通告诉我,快,老实交代!”
“不行,我认为你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这不关你的事
“既然你们都是我的朋友,那我就不能不管
若琳气愤地掰扯着自己的头发,像只快要抓狂的母狮子,她虽然不服气,但终究是拿韩伟斌没辙,无奈只能气呼呼地离开。
若琳虽然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却是很小孩子气,因为这件事,整整让她郁闷了一个礼拜,连林舒都不得不抱怨宿舍安静得太过诡异。若琳虽然对韩伟斌有意思,却也因为气恼而对他不理不睬,经众人磨破嘴皮良苦用心的劝说,若琳对韩伟斌的误解才终于得以释怀,可对李逸的敌意却是丝毫未减。
平日里的话唠变安静了,简洁又忙碌学生会的事,再加上近几天林舒无端端的忧郁,宿舍阴沉得简直跟鬼屋有一拼。
周四下午没课,我闲着没事到图书馆打发时间,正巧撞见图书馆外侧的花坛边上正谈着话的林舒和秦教授。由于距离有些远,我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从两人的严肃表情来看,似乎是我无法介入的事情,于是我收回脚,转身走进图书馆。
在只有寥寥数人的空旷图书馆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感觉书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字看起来越来越像催眠符咒,我甩了甩被困意袭击的脑袋,起身将书放回到原处,走出图书馆。
走到图书馆外,我不自觉扭头朝花坛处看去,心里一边嘲笑自己无聊的举动,一边想着绝对会扑个空,却没想林舒竟坐在侧门台阶上发呆,而秦教授已不见了踪影。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林舒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发呆。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摇头。
“刚才你和秦教授在谈什么?”
林舒没有好奇我为什么会看到,也没责备我多管闲事,只是一脸不屑地表情说:“哼,还能说什么,摆出老师的派头教训我为什么都不去上他的课呗,那课程上不上本来对我就无关痛痒
“因为这种原因就让你呆坐在这将近两个小时?”
“当然不止这样林舒叹了口气,继续说:“上个礼拜,我在若琳面前质疑了韩伟斌的人品,若琳很生气,大声地说‘当然无法跟你的秦睿秦教授相比了’,语气酸溜溜的,说这话的时候,正巧就在秦教授办公室的附近,若琳的大嗓门你是知道的,结果就这样被秦教授给听到了。他闻声走了出来,看着我什么话也不说,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不想让他认为我还对他余情未了,所以我就没再去上过他的课,连社团我也不去,在学校见到他也都绕道走,结果就有了你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我了解林舒的脾性,高傲的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痴恋以这种无厘头的形式呈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若琳这张大嘴
“若琳其实也是无心的,怪只怪我说的话太直白,没有考虑到若琳的心情
“那你究竟跟她说了韩伟斌什么坏话?”
突兀一阵大风刮走了林舒的自责,怒视着无辜的我,愤然垂首道:“我不过是把我对韩伟斌的印象说出来罢了,你想想,之前我们一起去烧烤那次,一个刚跟女朋友分手没几天的人会对才刚见第一次面的女生大献殷勤吗,何况那还是冰山简洁,再说了,若琳一向是不善于隐藏心事的人,她喜欢韩伟斌人人都看得出来,他自己没有理由看不出来吧,可是你看他,不仅没和若琳保持距离,还愈发的暧昧不清,你说说,这样喜新厌旧左右逢源的男人,不是人品有问题是什么?”
林舒的分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我跟韩伟斌的交情并不算深,只是平日里被若琳强制性灌输的好男人思想,让我对韩伟斌的印象还不算坏,听林舒这么一分析,转了下有些生锈的大脑,仔细一想,立刻墙头草倒向了林舒。我相信若琳一定也看出了问题,她不是个会轻易发脾气的人,或许她仍想一如既往地坚信韩伟斌的人品,却再无法找到包庇的语言,所以才会控制不住地发飙,她并不是气林舒,而是气她自己。
“这样不是正好嘛,先不论秦教授对你是不是有心,就算有,你俩年龄差距这么大,又还是师生关系,若真在一起了学校里的人会怎么看,所以趁现在才刚萌芽,彻底斩断也好。咱家林舒长得这么正,还怕没男人要嘛?”
一直以来不论大事小事都是林舒开导我,难得风水破天荒地轮流转一回,我自然得尽姐妹之责为她赶走头顶上的阴霾,挑尽好话哄她开心。
林舒在旁眼神放空,傻坐着似听非听,末了斜眼鄙倪我一眼,给了我一句“过瘾了吧”的表情。我撅起嘴唇,眼神既得意又无奈地在空中乱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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