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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烟极为稀少,且民风糯糯,偶见一两个平民,长得都瘦瘦的细细的,麻杆一样。
吴深无奈:“这么穷的县,我也无奈。”
吴深虽然极为配合,该打榜打榜该敲锣敲锣,就跟一个极为善良但揭不开锅的人一样,再好心,锅里没米,都白瞎。岑破荆和迟衡两人看着招来的几十个兵役,面面相觑,这么点儿人,能打战?迟衡骑马纵了一圈,非常无奈,真不是逃兵役,这地方就没什么人,别说丁壮,就加上老幼也没几个!
数日下来,衙门府前连男人都不过了。
没有人,什么都做不了。
二人急得冒白发,到处寻人,饶是如此,依然没用。
九月悄然而至,天骤寒。
兵士们薄裳一件,个个哆哆嗦嗦,只能借着白天开垦荒地的劲头御寒。晚上迟衡和岑破荆也睡不着,练了一气刀法,坐在草垛上,相对发呆。
容越在跟前,也不吭声了。
仰头看天,星辰寥落。
望着望着容越概叹:“我也看了十几年星星,怎么就看不出什么苗头呢?在我眼里,明明春夏秋冬都长得一样啊。”
迟衡斜一眼:“所以你是俗人,你师兄是仙人。”
“今年年初,我与师兄夜观星相,他还说今年秋日,元奚某些郡一定会发大水,至今没听哪里发大水啊。”
大水?
今年难得的风调雨顺,没听来的水。
温云白不知底细,惊异发问:“贵师兄何许人也,竟会观天相?”
容越兴致勃勃将紫星台诸事一说,也把庄期的各种本事说了,据说在十岁那年,他就预知了元奚某地将有大旱,后果然如此;后又预知了某地地震一事,亦一一验证;更别说天晴天阴天下雨这类的小事,无一不准。
温云白岑破荆将信将疑,迟衡见识过,立刻问:“庄期是怎么说的?哪个郡要倒霉了?”
“泞州在西,大水灌不过来,我就没留心。”
这就是典型的他若安好,一切就好,管别处洪水滔天呢,迟衡气结,啪的一声拍过去:“努力再想想,想不出来明天别吃了!”
容越绞尽脑汁。
“师兄怎么说的来着?东边诸郡?对,元奚东边诸郡均有洪水,其中以曙州、玢州最严重。”
曙州玢州相邻,曙州挨着泞州,玢州在夷州之东北方。
这两州均有势力盘踞,月兑了皇帝管辖,若真有大水灾少不了折腾,难免有人乘虚而入,说不定格局又变呢。四人就着大水灾聊了起来,聊自己历经过的大天灾,聊当时是怎么咬牙爬过来的,聊当时是如何之辛苦,又如何之幸运才活了下来。
个个聊得唾沫横飞。
尤其是岑破荆,他是从小就漂泊过来的,说起来简直一箩筐的血泪故事,最终流落到了夷州当了梁千烈的兵,还算安宁下来。
听他一说,迟衡忽然想到现实,遂说:“如果真的是大水灾,可能是好事——好吧,这话不地道了。你们想想,那时必然有大量的流民,家毁了天又寒冷,流落到其他各地,假如我们……”
趁机招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温云白皱眉:“灾民真的流亡,肯定也是流向泞州和夷州这两个大州的。”
迟衡的手在地上划着,说道:“其实从玢州下来,到夷州近啊。先由夷州接纳,直接招募,再引至武知县,也能一气呵成——夷州的无水县,地利也适合接纳难民,我们跟红眼虎一说,不就是借夷州一点儿地方招兵嘛,他肯定不会为难。”
看上去可行。
岑破荆却摇头:“开玩笑呢,真有大量的流民过来,武知县能养得起?现在没灾没难都穷成这样子,一大群人来了,那时候才真愁呢。来得越多,死得越多——你们见过那情形没,一说有吃的,全涌上来,直接能踩死人啊。如果落空,人就只能干等,等着被救。这时候要救济不来,第二天即是成群的尸体——我是真真经历过,想起都害怕啊,人肉都吃啊。”
迟衡也经历过。
岑破荆使劲挠头:“我可算理解了梁胡子和左昭当时的难处了,夷州当时也苦,上头没拨款没给人。不过夷州城至少还有人啊,地皮也肥,能长东西。哪像武知县,连一处有钱人家都没有,人来了,武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就是白手起家的难处。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出,迟衡月兑口而出:“说到钱,可以借,不过得快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水,秋日没剩几天了。”
说罢,四个人凑一起都听他说。
迟衡的主意是什么?
他想到了花君花雁随,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大财主,富可敌国。如能从他那里得到资助,还怕什么?其他人质疑:“是听说过这么个人,划地为王,与人无争,但他愿意借吗?”
不好说。
迟衡却大胆地肯定:“朗将和花雁随私交非常好,他肯定愿意和颜王军合作。”
本来都是开玩笑,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都来劲了。
岑破荆说道:“钱,迟衡去借。我,去招募。可是怎么将玢州的人引过来呢?难不成我跑去玢州说:发水了,大家快来吧!”
一众都笑。
“玢州有割据势力,你倒是能进得去!你和红眼虎去谈,一起把难民往夷州引,并安置下来。与此同时,我将钱和粮一起运到,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的是很美。
温云白冷静地说:“但假如你弄不到钱和粮,或者没及时运到。夷州若接纳不了那么多难民,到时可就是尸横遍野了,说不定难民还会在夷州引发暴乱,更难处理。”人饿死冻死,也就那么几天功夫,耗不起。
静默了好大一会儿。
迟衡说:“不去做怎么知道!”
好像,这就确定下来了?众人同时想到了最严肃也最基本的那件事。岑破荆转向容越:“容越,这个发大水,靠谱不靠谱。迟衡,你别跟着容越瞎胡搅啊,这事要是没有,可就不得了,直接一场闹剧,收不了场的!”
容越拍着胸脯:“我师兄从没失算过!”
岑破荆和温云白一起看迟衡。
迟衡点头:“我信!”
又是一阵极为严肃的静默,岑破荆开口:“我信了。我信你们说的那庄期的话。死马全当活马医,你去跟花雁随交涉;我和温云白去夷州,与红眼虎商谈;容越留守武知县,以防万一。”
一齐点头。
“我和温云白会先在夷州边界散布大水的流言,并做好接纳的准备。如果没有大水,就当作白忙一场,也损失不了什么。”岑破荆格外严肃,“但是,如果真有大水,难民大量涌过来,夷州百废初兴,能力有限,你的粮可一定要及时到。都一条条活的人命,别被咱们引到夷州反而害死了,就作孽大了。”
迟衡冷静地说:“我再考虑一下。”
迟衡并不能保证花雁随会借。
他和花雁随没有深交,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能和花雁随交易的。别说什么都没有,就算承诺把武知县白给花雁随,那也不一定顶用啊,且不说迟衡有没有这权力,就算给,花雁随还不一定要呢。迟衡忽然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和朗将多交流,不知道朗将和花雁随是如何商谈的。
但是,若不创造机会,手头又没人,能攻谁?
别说攻打垒州,现在垒州稍微反扑一下武知县立刻溃如蚁堤。
各种想法打架,迟衡脑海中浮现出临行前和朗将的戏语——那时不知这么艰辛,只是当作和朗将撒娇发腻亲近的话题而已。
……“朗将,如果特别难特别苦的话,我能回来求助你吗?”
……“自己解决。”
……“啊?”
……“除非把所有办法都想尽了,才能求救,但我不希望看到你一筹莫展、只会求救的样子。没有谁是容易的,你向别人求救的同时,他有多难,你不知道。世上的困难都大同小异,别人能过,你为什么不能过?”记得当时颜鸾嘴角含笑,眼神却是难得的认真。
四人都琢磨了一晚上。
第二天见了,都眼里泛着血丝,好像昨天的热烈讨论全然没有发生一样。
早晨,吃饭都静悄悄的。
一个兵士吃完了,再去舀饭,一看饭桶见底了,火了:“又不够吃,厨子就不能多做一点儿,就算没有米面干馍馍,整点糠也行,好歹把肚子哄饱,哪有光干活不给饭的道理。”
干瘦的厨子出来了,为难:“实在是,断粮了,今儿个再去买点。”
“昨断,今又断,谁家的粮能天天断呀?”兵士怒。
迟衡放下碗筷,平静地和岑破荆说:“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就去夷州百司镇,花雁随这人脾气有点怪,得顺着来,磨时间。”
“不去和朗将商讨吗?”
“时间不够。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朗将,说明情况,令人快马捎给他。届时的回信让人直接送百司镇,给我,省些时间,不然大水来了,咱们还没到呢。”非常时期,先斩后奏,朗将会同意的,而且朗将也说了,胆子要大点,果断一些,做什么都勇往直前。
“那行,依昨天说的,我和云白也准备,下午启程。最主要的是:要是得了给粮的准信,一定要快报先告诉我,有了准话,扛也能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