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相见不知是否相识,不过我知道,尽管没有前半世的记忆,但是冥冥之中必然会有我们相见的一天。可我唯一不知道的是,你是谁,我是谁。
——《原野荒琴》
水白玄从水洞中下来的时候,rì正当空,翠sèyù滴的茂林绿叶摇摇晃晃,虽已入秋,却无衰败之象,许是谷中气候温暖所致吧。
行走在凉风阵阵的绿荫道上,水白玄一边思索着六越子的临走赠言。
“小玄,你可知道八卦甲子,神机白玄?”
“嗯,我在谪仙谷中见过这么一句,不过却不知道含义是什么。”
“这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六越子郑重说道,“我知道,谪仙谷不是你的久居之地,有一天你终会离开,但有句话却不得不说与你知。”
水白玄见六越子如此郑重其事,不免讶然,道:“是什么话?”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司命神殿的传人,必不可让他们知道你就是白玄。能避则避,不能避也千万不要硬碰。以你如今的武功,恐有生命危险。”
“司命神殿是什么门派?我怎么没听过。请越老详言。”
“这事关多年前的秘辛,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住我说的便成。如果真有一天你在谷外呆不下去,随时可以回来。看谁敢拦你!”
“多谢越老的关心,小玄谨记在心。”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了。明rì一战,千万小心。”六越子道。
“我会的。”水白玄回应得轻松,不过心中又岂会不知此战的凶险。迎上六越子的目光,“越老,你要多多保重!小玄这便走了。”
六越子一挥手:“去吧。”
水白玄转身离去,心中思绪却不断地增长着。重获新生后,自己失去了一切的记忆,在举目无亲的谪仙谷中处处受到冷遇,就连一向待自己关照有加的甲老也似乎不是那么的简单。
唯有这突然出现的六越子,虽然与常人无异,可是言行中的种种关怀却令自己感动非常,虽然是因为自己是含光所选定的继承人,不过老人的真诚对待,使得水白玄感到了来到人世的温暖。
这司命神殿是什么门派,越老怎会如此紧张?难道说,与谪仙谷有过节?不过越老提的重点却是白玄,实在令人费解。算了,还是想想如何败敌吧。
心中这么想着,脚下已踏出了问龙寻之身法,往前掠去。
一路秋光无限,水白玄一扫脑中盘旋的种种杂念。
似在飞舞,似在奔腾的身影在道上疾驰。
无所惧,无所虑。
人生于天地间,若山石,若草木,又若chūn江cháo水。
人寄于乾坤,如幻,如真,亦如潜藏者无物。
时光携我于前,乱世滞我在后。
燕落屋檐,寻龙以问天。
天藏颜,天藏颜。
古木逢甘露,天涯隐因果。青丝换秋霜。
勿思勿念勿言,静坐静饮静待。
青锋夺月,梨花白雪。
水白玄心念问龙寻之法,前方骤现的一个人影竟未映入眼帘,来者亦是身法快速,亦无停留之意。
尚有十丈。
六丈。
一丈。
水白玄心中似有感应,丹田升起两股气旋,一股下沉,一股呈上升之势,水白玄借此之力,瞬间定住身形,双脚一踏,在空中一个翻转,堪堪躲过此祸。
转身。
“简儿,是你!”水白玄讶道。
“不然白玄哥哥以为是谁呢。”乔简儿笑道。
“我怎么算得出呢。你怎么来这里的?”
“是太爷爷告诉我你要回来的,我来接你的哦。”
“太爷爷?可是越老?”
“嗯。”
“可是他怎么告诉你的?”
“瞧。”乔简儿指着空中。水白玄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只白肩雕在空中滑翔着。
“这是?”
“这是我的雕儿呀。是我们谷中通讯的好帮手呢。”乔简儿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那白肩雕便落在简儿的壁上,丝毫没有猛禽的凶戾之气。
“原来如此。此雕竟如此厉害。”水白玄叹道。然心下存有疑惑:谪仙谷方圆不过百里,人群聚集地也不过谪仙谷中心,为何需要白肩雕来传递音讯?
白肩雕闻言,连连嗷叫。乔简儿高兴地道:“琥珀很高兴呢,他喜欢你哦。”
“是吗?想不到这雕能通人xìng。”水白玄道。这谪仙谷真是深不可测。水白玄暗思。
“太爷爷跟我说,你领悟一套新武功哦,白玄哥哥好厉害啊。”乔简儿道。
“所以你刚刚在试探喽?”
“哪里是试探啦,我见你刚刚似心不在焉一般就准备吓你一吓喽。”
“要是我一时收势不住,那不久糟了。”水白玄责怪道。
“我才没那么笨呢,我已经做好准备啦。不过白玄哥哥的身法很不错呢。”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见你身法才是了得,迅捷而不失风度。简儿,你的武功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想那卓子虚就更难应付了。”水白玄尚是首次主动与简儿探讨此事,可见他对此战亦是关心至极,并非表象般满不在乎。
乔简儿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开口。
“要是你能使出惊寒剑法就······”
“无妨,凡事由天定,不必挂忧。”水白玄道,“好了,不说了,我们先回去吧。要不你又该被家人骂了。”
“太爷爷跟你说啦?”乔简儿吐舌道。
“我猜的。”水白玄笑道。这才将适才稍显沉重的气氛驱散。
rì渐黄昏,无意眷恋尘地的飞沙扬自天涯,飘飘落叶挡不住岁月轮廓。阳光,一轮又一轮,一rì又一rì的更迭。
水白玄与乔简儿一同坐在初次见面的地点共赏这地风华,全然忘却回家之说。
“简儿,你知不知道卓子虚为何总是针对于我?”水白玄道。
乔简儿略微思索后道:“其实呢,在真正的白玄,也就是白玄哥哥,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子虚哥哥的称号就是白玄呢。白玄相当于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我想与这个是有关的。”
“原来如此。”水白玄道。
东边,稀稀疏疏的琴声传来,声绪悒悒不欢,沉缓低吟,如杜鹃啼血般凄凉,似凭窗而思的谁家姑娘深秋着薄衫。
转切急弹,红rì坠得更快,风云变幻无常。
顷刻阅尽大地之浮尘,零丁碎事、苍生谁主、铁马栏杆、江南江北、漠上孤烟、水雾画桥,一闪而逝。
沧桑云海,断声孤骑追暮痕。
细雪残阳,黄昏幽柔。
叹悲歌,岁月过隙,刀光剑影随因缘作罢。
世间谁人不落寞,饮者偏具独钟。
壶中rì月长,山水一杯装,只为一夜敢忘情深。
庭前盛木深锁,隔墙一曲轻送,西窗可曾闻?
一剑难舍故人,伊人高阁吐舌兰。
韵脚笺注,遥月相思。
今rì一为别,今生恐难安。
乔简儿轻轻和着弦声,芳唇吐出词句。水白玄静静地聆听,似乎想起了什么,这种悲伤怎么那么熟悉?不觉便入了神。
“这是叶大叔的弦声。”简儿的神情带着萧索,兀自说道。完全失了刚刚说笑的兴致。
水白玄往东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一道人影盘坐,琴在双腿上。
水白玄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这叶大叔是谁?”
“八年前,叶大叔艺成,出了谪仙谷闯荡。回来后就······”说至此处,乔简儿竟滴下了泪珠。
“琴音中似诉无尽伤悲,若非饱经伤痛,如何奏得出如此曲调。”水白玄只觉心中似乎也充满着伤悲一样,声音竟有些哽咽。
“叶大叔原本风流倜傥,弹得一手好琴,又好生幽默,大家都很喜欢他。可是自从六年前他回来后,就郁郁寡欢,似与这世界月兑节,也不与人交谈,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天天买醉,脾气也特别暴躁。就连爷爷他们也拿他没有办法。谷中之人也不愿意理他。”乔简儿哭道。
“那他的家人呢?”
“他没有家人,是个孤儿。”
水白玄一时语塞,原来这叶大叔与自己一般,无亲无故。心中不由对此人暗暗留心,心生亲近之感,也许这就是同病相怜?
琴声又转而激昂,如文士醉酒高唱,yù唱尽心中愤恨,仿佛只要用力高歌,用尽所有气力便可以将刻进骨子里的悲伤刮去。
空谷弹唱,独坐荒原。
琴声不断地拉高,仿若可以触及天空,那激烈的声响似乎可以破开这浓云。
“这琴弦要断了。”水白玄突然道。
乔简儿也似有所感,抿住了嘴。
水白玄蓦地立起身子,双腿微曲、发力,再落地时,指间已夹着一小段树枝。劲随意走,修长的指一弹,那段树枝便往琴音处shè去。
乔简儿见状,怒道:“你做什么!”可是眼见那树枝已是收势不及,简儿气的直跺脚,却说不得什么。
“如果我不这么做,那琴便要毁了。”言语依旧平静。
“可是。”乔简儿的语气软了下来。
再说那段树枝带着旋转,高速飞去,未及那叶大叔半丈之内竟已粉碎。水白玄见状,心中一禀,这人功力竟如此高深。这谪仙谷中竟无疑弱手!旋即,水白玄嘴角微翘,因为他的目的已达成——琴音与那段树枝同时消失在这世间。
天地间突然失了这声音,仿若失去了维持平衡的力量,显得有些不适。仿佛一场过**般,来去匆匆,又似从未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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