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关乎到身家xìng命的词汇,眉头挑的老高,朝着泉音作了作揖,口中道:
“那确实是比早饭重要的多了!”说完也站到了老头身后,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一样,蹙着眉头轻声道:
“师傅,我做了蛋芙粥,要不趁早吃,那可真糟蹋了……”。
泉音似乎一个字都没听到,没有理会青年,青年也就识趣得不再问了,手中握着叠好的围裙布,静静站着。
老头也不急,就这么坐着,对面的张元花也便这么不骄不躁地坐着。一部分修道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修的便是一颗“静心”,张元花自认还没有修到最高的境界,所以心中还是不太甘愿陪着这傻老头在此“静候”的,更何况是等几个弟子辈。
但,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
世俗界如此,修真界也是如此!
老头有些不满得朝着桃树林扫了两眼,似是在怪某个酒鬼误了自己的点数!
“窸窸窣窣……”
远离小道旁的桃林草丛中,不时传出几声似是野兽穿行的声响,众人听力都不差,都是齐齐朝着不远处的草丛看去。
陆吉安一张小脸顿时皱了皱眉,露了怯相,身子朝着师姐郭林涵身后撇了撇,郭林涵嘴角略略浮笑,似是想起一劈柴的少年与师妹口中的巨蟒,自家师妹怕是真得信了那臭小子的鬼话了!
草丛中总算没了窸窣的声音,小六的身子猛地窜了出来,头上沾着几根野草,呼哧呼哧地跑到老头身旁,憨笑道:
“师傅,我去寻五哥了,所以慢了些步子,您老没生气吧?”
泉音瞥了眼自家弟子,有些怒道:
“我老头的话现在这么不管用了吗?出来见个客还得四处寻他老五,反了他了!人呢?”
小六慌里慌张地拍了拍自己脑袋上的稻草,听自家师傅这回是真有些动了肝火,忙又回头在草丛里瞅了瞅,只好哭丧着脸道:
“刚还在我后面跟着呢!”
张元花心中真是叹了又叹,自己到底在这干嘛,看笑话么?这家子师徒当真是自己这一界中的奇葩,张元花也是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前辈了,虽说平rì里守着自己的梅雨苑不常在外走动,可大致的门派模样还是知晓的,就这眼前的师徒几人,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憨货!
算了算了,便当是笑话继续看下去罢了。
桃林小道间,疾步走出一个身影,老五强忍着醉意,保持着脚步的平稳,朝着众人走来,见自己是最后一个,也不敢加快脚步,怕失了平衡,只敢在心中略急,走到众人面前,老五恭恭敬敬地朝着众人一礼,看似有模有样,气质颇佳。
泉音也不管他,甩了甩手边让老五站到了身后。
小六扫了一眼老五心中暗道:“还是五哥厉害,昨晚喝得烂醉,便这么一会又好像啥事没有一样!”
老五瞥了眼自家师傅那没剩几根头发的后脑勺,心中暗想:
“诶……还好小六来得快,要不师傅真得动了肝火,自己不死也得掉层皮!“
老四拿着围裙布,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五弟和六弟,心中暗想:
“老五啊,你小子跑去洗了个脸起码也擦擦干吧,这大饼脸边缘还滴着水呢!小六是楞,你当师傅也那么好糊弄么……劈柴是免不了了!”
如果脸皮厚也可以作为一项可以炫耀的资本,泉音老头一直认为自己很有钱!
但此时,泉音却觉得自己真是穷的叮当响。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的!
“那个”泉音一把年纪了,竟然也是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道:
“这帮子兔崽子是很久没有尝过苦头了,皮痒的慌,这连整个队,出来见个客人都得半天才到齐,见笑见笑啊!”
小六见自家师傅这幅模样,心中疑惑渐起,不是自己不敬师长,实在是自家师傅自己最爱教育徒弟的一句话就是“脸皮不厚,没得救!”,现在这副“难为情”的样子?搞不懂!实在搞不懂!看了一眼四哥,老四见六弟看来,嘴皮子稍稍动了动,一个“装”字的口型看在小六眼里,小六在心中“哦”了一个长音……虽然他并不懂素以“脸厚当饭吃”为信仰的师傅在装什么……
张元花也不好不给台阶下,稍稍摆了摆手,表示泉音此言差矣!
这么典型的“我先抑,你后扬”的客套技巧张元花还是会的。
你的谦虚便是为了我的褒扬做铺垫!
好吧,夸夸人吧!
张元花心中如是想到,不就是客套客套你家徒弟多少多少优秀,我家徒弟多少多少不及么,张元花张嘴:
“……”
泉音老头满怀希望地看着!
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夸什么?
张元花虽不至于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但也是好几年没有在这种场合里出现过了,基于现实,给一点适当的褒扬,然后再稍稍扩大几分,这便是张元花的极限了!
叫她一个整rì只知道修行的老道姑,能整出多少名不副实的东西?
好吧,按照出场顺序来理理思路:
“雪白的傻大个只能夸他皮肤好,作孽的夸法!鸭子?把它考虑进去已经是一种发善心的夸奖了!书生,拿着个围裙布,说你厨艺不错?酒鬼,在本门不打得半死就已经不错了!这个叫小六的?嗯!!定了,只能夸他了!!”
张元花指着小六,半响道:
“小伙子——发髻扎得挺好!”
……
清风拂山岗,半天没人响。
张元花身后郭林涵与陆吉安两姐妹相视一眼,心中那叫一个乐!
在派中,素闻师伯不会夸人,还以为只是师傅口中一个笑话,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夸一个,僵一个!原来师伯的绰号从此地来:
清一派一枝花:张一夸!
陈道清脸上没有泛起丝毫表情,小姑娘千然,睁着大眼睛,歪着头仔仔细细地将小六头上那个随意一扎的发髻看了个通透,除了插在发髻中的半根筷子比较显眼以外,其他的,真是难为小姑娘了……
泉音活了大半辈子了。
他自己觉得是白活了,你看看人家这夸人夸得——发髻扎得好!
泉音觉得等这些客人走后,自己的道派就可以改成寺庙了——统一给我剃光头!留什么劳什子头发!扎什么劳什子发髻!
真是白活了!
多少年没来客人了,想听几句舒坦话都这么难,现在的世道啊!连好话都这么值钱吗?说上几句给老人家开心开心又怎么了,少你两斤肉了么?遭罪啊!
此时的小六觉得长这么大,总算是活出了一点价值了,还是大派的师伯境界高啊!这么观察入微,真不愧是高人啊!
小六觉得,给师傅长脸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大步跨前!
并拢双脚!
挺腰收月复!
一揖到底!
“师伯谬赞!我发髻扎得好,都是师父教得好!”
说完,小六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泉音身后一众师兄弟都是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扭过头,然后就这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的六师弟(六师兄)。
眼神很统一:六啊!活腻了吗?
泉音年轻的时候总是听别人说:一口老血喷的个半死!
现在,一把年纪了,总算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好讨厌的感觉!自己收的都是什么徒弟啊!阎罗派来催命的么……
小六瞥了一眼自家师兄弟的神sè!完了,长脸长到师傅腰上了!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家师傅的神sè,一道有些坏气氛的声音传来:
“小子!你腰上的符还来!”
陆吉安蔑视的轻笑,如是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