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日,早早的九娘子就起床开始准备了,姬澈斜倚在床头,“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早起来就忙开了?”
九娘子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说道,“都是叫你闹的,我都忘了告诉你了,今儿三姐姐要来咱们府上。悫鹉琻晓”
“三姐姐?长乐侯世子夫人?”姬澈问道。
“是啊,长乐侯世子您应该也认识的,他人是不是很好?”九娘子歪着头问道,一边唤了银芽进来。
姬澈点点头,“是个很温和的人,其他的我知道的不多。你三姐姐是嫡母亲生的吧?”
九娘子点头,“是啊,三姐姐是个聪明又厉害的,她教给我很多东西呢,我今儿要好好招待她。”
“那焦衡不来吗?”姬澈问道。
“哎呀,这个我倒没看清楚,也忘了问了,我想想,拜帖上三姐姐没说,应该是不来的吧。”九娘子想了半天才说道,“那今儿就请世子您委屈一下,到书房去吧。”
姬澈说道,“要不我今儿也没空,哦,先告诉你一下,你做好准备,下次进宫时我就带着你去。你不是想见见你的樱姐姐吗?”
九娘子惊喜不已,“真的?什么时候?”
姬澈想了想,“暂定几日后吧,今儿我要去见宋玉,你给我打扮得齐整一点,省得那个家伙总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好像京城除了他就没有美男子一般。”
九娘子扑在镜台上笑了半天,什么时候,这个冷冰冰的人也会说笑话了?银芽给九娘子梳头发呢,被九娘子笑得头发都给抖散了,银芽托着九娘子剩下的发根,“女乃女乃,您可别笑了,再笑,这头发可就没法梳了。”
九娘子这才直起身来,笑着说道,“好的,世子,茵娘知道了,一定给您打扮得比那什么玉公子俊美百倍!”九娘子说得身后的银芽和来回收拾东西的银钏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姬澈也微微发笑,寅黄端了热水进来,瞧见主仆几人笑开颜的样子,微微怔愣了一下,这才将热水放好,回身来扶了姬澈下床,进净房洗漱去了。
从净房出来的时候,九娘子也已经都穿戴整齐了,毕竟是新婚期,九娘子挑了一身大红遍地撮花遍地金芙蓉花的大袖衣,下边穿的是同色系的苏缎彩云流霞挑线裙子,裙底微微露着缀满珍珠的高帮绣鞋,腰上束着梅花同心结的腰带,脸上只微微敷了点茉莉香粉,却不曾点胭脂,一双似水银又似寒星的眼睛,就遮盖了所有的光亮,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九娘子拉着裙摆转了个圈,问姬澈道,“世子,茵娘这样穿,好看吗?”
姬澈双眼透露出满满的赞叹,“好看,好看极了!”
九娘子高兴不已,“好看就好了!世子,茵娘给您搭配衣裳去。”说罢乐滋滋地带着银钏去挑衣裳了。
寅黄眼神微暗地推了姬澈到镜台前,给姬澈梳好了头发,九娘子便拿来了衣裳,是一套朱红色的长袍,粗看没什么特别的,细看之下,才发现上头的底纹是绣着仙鹤的,在袍角还绣着云海,搭配的鞋子便是那底偏厚的云海官靴,连里头配的袜子都是在边上绣了同样云海纹的。
姬澈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出自九娘子之手,因为也只有她才会这么讲究这些小物的搭配和统一,而且还这么肯花心思。
九娘子笑眯眯地和银钏一起动手给姬澈穿好了衣裳鞋子,说道,“怎么样,这一套是我和这两个丫头连着几日动手赶制出来的,喜欢吗?”
这衣裳果然是用了心的,姬澈并没有瞧见九娘子给自己量体什么的,但这衣裳就是哪哪都合适,肩膀、腰身甚至连他坐在轮椅上屈膝之后袍子到脚面的长度都刚刚合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以前针线房送来的衣裳,大多都需要改,尤其是这长度,因为一般人都不曾想到姬澈要久坐,而九娘子却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的问题。
姬澈非常满意,却也知道说,“茵娘,这两天你哪里有这个闲工夫了,以后还是让你的几个丫头给我做吧,你教给她们就好了,我可舍不得让你太过劳累,穿得差点也没什么。”
九娘子拿了一根玉带给姬澈系上,笑着说道,“那是什么话,虽然穿在你身上,但走出去,可是看我的手艺,您无所谓,我可不能让人家笑话我连相公都服侍不好!”说罢,给他正了腰带,又系了两个竹叶青的荷包,说道,“这里头,一个装了薄荷叶,可以提神醒脑,世子您若是累了困了,也好提提神,另一个装了些散碎银两和几张银票。”
姬澈好奇地问道,“我出门哪里用得着银子?你给我装这个做什么?”
九娘子说道,“这个世子您就不知道了,您是个男子,出门不管坐车还是在外头,身边哪能没点银子防身?再说了,万一遇到个什么需要救济的人,也好帮助人家,就算不能帮人,哪怕遇到个卖艺的漂亮姑娘或者是心仪的唱小曲的姑娘,您啊,也好打赏人不是?那不也是美事美谈一桩?岂不比那自诩风流的宋玉还要风流得多?”
姬澈忍不住笑了,一旁侍立的银芽银钏还有外头候着的木生和水生都跟着笑了,水生大着胆子笑道,“女乃女乃好利口!我们世子要是看上了哪个卖艺的或者唱小曲的,小的头一个跑回来给您报信!”
九娘子笑着骂道,“你个猴崽子,就数你会说话了!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是给你们主子提个醒吧?”
水生模着头嘿嘿地笑了,“小的不过逗您一乐!不过女乃女乃,说真的,自从您来了,我们主子真的连笑都会了,以前小的们还以为主子不会笑呢!”
姬澈瞪了水生一眼,九娘子忙说道,“该打!连你们主子都敢取笑了!”
水生吐了舌头,看了一眼姬澈,“我们主子再不敢在女乃女乃跟前打小的的,女乃女乃,您可得护着小的!”水生的话再次将众人都逗笑了。
九娘子先开口止了大家,“好了好了,世子,您也该去用膳了,别太晚了,一会儿我还要去给婆母请安呢。”
姬澈这才跟着九娘子去了东间用早膳去了。
用过早膳,九娘子送了姬澈出门,这才带着银丹去了明院,给王氏请安,王氏额上的绷带已经取了下来,只是戴着额带,护着伤口的地方,看上去精神却是不错。
九娘子上前行了礼,问了安,然后给早早就来了,侍立在一旁的陈氏也道了早,这才坐了下来。
九娘子先开口问道,“婆母今日可好些了?”
王氏点头,敷衍地说道,“算是好点了吧,不好也得好啊,那还能怎么办呢,说出去都是丢人的丑事。”
陈氏看了九娘子一眼,微微有些不自在,九娘子却是全然无感,“婆母您可是说笑了。三弟好些了吗?”
王氏假意忧愁地说道,“哪里好了?这孩子,就是心善,怕你们夫妻心里愧疚,在他父亲跟前还替你们说话,自己也强撑着,也就是不用天天躺着罢了,身子还是虚得很!”
王氏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有人跑进来的声音,“母亲,母亲!”来人大声喊着,丫头给打帘子都来不及,就这么一阵风地闯了进来。
王氏着急地说道,“小祖宗,你跑个什么?不会好好走嘛?云生呢,死哪去了,不是叫你好好跟着主子,别让他乱跑的吗?回头再有个不舒服的,看我不扒你的皮!”说完,姬洵的小厮云生才跟着跑了进来,瞧见王氏婆媳几人,连忙跪在地上,犹自喘着粗气。
姬洵瞧见了九娘子,忙上前问道,“二嫂,您也来了?”
九娘子笑着问道,“嗯,三弟,你身子可好些了?”
姬洵哪里知道王氏刚刚说过什么,马上答道,“嗯,早就好了,我本来就没什么,是母亲非要我躺在床上,您瞧,我又能跑又能跳的,真的早就好了。”姬洵怕九娘子不信,还特地跳了几跳。
九娘子捂着嘴直笑,王氏气得差点没跳起脚来,姬洵还是没什么眼色,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母亲的脸色,还打量着九娘子,笑嘻嘻地说道,“二嫂,您今儿真好看!”
九娘子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王氏,答道,“多谢三弟了,今儿我娘家姐姐要来做客,才打扮一下的。”
姬洵好奇地问道,“您娘家的姐姐啊?谁啊?”
“是我三姐姐,长乐侯府的世子夫人。”九娘子答道,然后对着王氏说道,“婆母,昨儿个茵娘让人来跟您说过了,您知道的吧?”
王氏沉着脸,“知道了。我身子不好,不能好好接待了,你多担待点吧。”
九娘子早知道她会这样,也不生气,“嗯,茵娘都准备好了,您身子不好的话歇着就是了,到时候我让三姐姐进来跟您见个礼就好了。”
王氏点点头,“你们先下去吧,洵儿留下来,我还有话和你说。”姬洵无奈,只得冲九娘子笑了笑,站到王氏身边去了。
九娘子和陈氏告辞出来,一起往外走去,九娘子对陈氏说道,“大嫂,上次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过您呢。多谢您帮我解围了。”
陈氏微微笑道,“不值个什么,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弟妹,你也别介意,婆母她就是……”说到后来,陈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九娘子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事的,大嫂,我都知道的。昨儿个我翻东西,找到了我带过来的几个药膳方子,上次您喝的那个汤,您说味道好,我就给您抄了几个,待会我叫丫头给你送过去,您也可以让丫头给您单做了,就是夏日里解暑消渴的什么最好不过了。”
不待陈氏回答,九娘子又补充说道,“大嫂尽管放心,这几个方子都是宫里传出来的,绝对是安全的。”
陈氏笑道,“你瞧你这一大串的,我哪里说什么了?你说好的,必然就是好的,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那我先谢谢你了,正好我打算给你大哥做些消暑的东西呢。”
九娘子也高兴地说道,“嗯,那一会儿回去,我就让丫头给您送过去。”
陈氏应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分开各自回院子去了。
九娘子回到院子,吩咐了银钏拿着几张方子去给陈氏送去,然后就让银丹和刀婆子开始准备起午膳来,又嘱咐练嬷嬷带着粗使的丫头好好打扫庭院,自己则在窗台下的书案边,研了一台墨,练起字来。
银钏拿了个匣子装了几张方子并九娘子拾掇出来的两匹透光锦,往涟院去送给陈氏了。到了陈氏院子里,老远就瞧见了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在长廊上说话,便问了起来,“我是二女乃女乃身边的银钏,奉二***命来给大女乃女乃送东西来了,烦请回大女乃女乃一声。”
偏那几个小丫头都不认识银钏,都只瞄了银钏几眼,却没人动一下的,“我们不管这个的,姐姐若是要寻回话的人,且往里走走吧。”
银钏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张嘴就要训斥呢,想起九娘子反复交代自己的谨慎的话,到底还是忍了忍,“到底寻谁才是,妹妹们给个话才是,我才好寻去不是?”
一个稍大的丫头摆起脸来,“叫你往里走,你怎么还这么多话呢?是新来的吧,这点子规矩眼力都没有吗?话真多,难道还真让我们带你去不成?”
银钏不管是在阁老府还是跟着九娘子嫁过来,都还没受过这种气,顿时脸上有些拉不下来,“你叫个什么名字?等我回了大女乃女乃去,看你们女乃女乃罚不罚你们?有这么偷懒耍滑的吗?”
那丫头也受不得气的,顿时就和银钏争了起来,旁边的几个丫头也过来帮腔,直到里头一个大丫头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吵什么呢?”
银钏狠狠瞪了那几个丫头,上前说道,“这位姐姐,我是二女乃女乃屋里的银钏,二女乃女乃叫我来给大女乃女乃送东西的,这几个丫头愣是不给我回个话,这才说起来的,既然支使不动她们,还请姐姐代我回个话吧,我出来这么久了,我们女乃女乃也该等急了,今儿我们女乃女乃还要招待长乐侯世子夫人呢,院里还一堆的事,可耽误不起!”
那大丫头便是陈氏身边的寅柳,听了银钏这么说,忙上前挽了银钏的胳膊,“好妹妹,别生气,这几个都是不懂事的,你和我进去吧,等我回了女乃女乃,肯定好好罚她们的!”说罢,回头冷冷地对那几个小丫头说道,“女乃女乃支使不动你们便罢了,这回你们连二女乃女乃身边的人也敢吵了,等我回了女乃女乃,你们就等着去领罚吧。”说罢,也不瞧那几个丫头,带着银钏进去了。
寅柳带了银钏进了正房,大女乃女乃陈氏正倚着窗台看着丫头浇花呢,寅柳进来,回道,“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身边的银钏姑娘来了。”
陈氏连忙回头,“哎哟,快来,你们女乃女乃可真是动作快,才说的,这么就着人送来了,银钏姑娘,回去你得替我好好谢谢你们女乃女乃!”陈氏说着,忙命人拿了凳子来,让银钏坐。
银钏不肯,推了半天,才斜斜地签着身子坐了,寅柳说道,“女乃女乃,今儿可是给银钏姑娘受了好大的委屈了,女乃女乃您可得替银钏姑娘做主。”
陈氏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的呢?谁不知道银钏姑娘是咱们二女乃女乃身边的第一人呢,怎么还有人敢给委屈受呢?”
银钏低头,“也没什么,就是和小丫头们顶了几句……”
寅柳忙插嘴说道,“银钏姑娘是不好当面跟您说,是这么的,银钏姑娘进来,便让门廊上的辰竹、辰叶她们给回个话的,谁知她们可好,倒拿起大来了,对着银钏姑娘排揎了好一阵子,若不是奴婢听着声出去说了,她们还不肯停呢。”寅柳显然对那几个丫头也有很深的意见,一句不落地都说了。
陈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寅柳嘟着嘴在一边帮腔道,“还不是爷给惯的……”瞧着陈氏的脸色着实不好,这才没将后头的话也说出来,但其实府里的人也都看在眼里,大爷院里除了一个胡姨娘,就是陈氏自己了,还没有子嗣,稍有点眼色姿色的丫头,都惦记着这空挡,再加上陈氏又是个软和脾气的,于是,这院里便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丫头出来,偏偏大爷还对谁都是这般温和,也不见生气,倒惯得有些个丫头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有时竟连陈氏都不大支使得动她们。只是没想到,今儿这桩事倒让银钏给遇上了,陈氏的脸上就不大好看起来。
压下了心中的不快,陈氏问向银钏,“你们女乃女乃给我送了什么?”
银钏忙把手里的匣子递上,“这里头是我们女乃女乃从宫里抄出来的方子,有消暑的,也有养颜的,还有几个是妇人专用的,我们女乃女乃说,这都是宫里的嬷嬷带出来的,经太医瞧过的,都是顶顶好用的呢!”
陈氏接了过去,一张一张地看了,不住地赞道,“你们女乃女乃真是细心,回去得好好替我道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