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也不插话，三娘子和六娘子是嫡亲的一母同胞的姐妹，自然是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但自己不是，自己只是个庶出的姐妹，有些话并不适合她来开口。g
“你在等宋玉？”三娘子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六娘子的脸腾的一下马上就红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但是被揪得变形的帕子却已经现出了她的软弱，在三娘子咄咄逼人的眼神之下，六娘子才抬起头来，满眼含泪，“姐……”
“你还好意思叫我姐？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吗？”三娘子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六娘子，继续逼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定过亲的人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是阁老府的嫡女，你还有好几个姐妹？”三娘子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六娘子喘气的机会，六娘子被她逼问得眼泪直掉，满脸通红。
“我都知道……”六娘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无法再说话了。
“你知道？知道为什么还作出这样的事来？今日是我和你九妹来的，若不是我们，换成其他人，今儿的事传了出去，你说你还怎么做人？你是不是要以死来谢天下，以死来谢李家，以死来谢父亲母亲呢？”三娘子语气越来越严厉，别说六娘子了，就是坐在一边的九娘子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六娘子被她批得已经体无完肤了，却还小声为自己争辩，“我……我只不过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三娘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是什么话？不是骗自己的是什么，你当我不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吗？你今日说只是想见他一面，见了一面，你就会嫌一面远远不够，便会想着再见一面，如此下去，你要如何自处？你是真的能嫁他宋玉为妻，还是打算私奔为他的妾？就算你嫁给了李安，你心里还放着他宋玉，以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这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啊！”三娘子苦口婆心，剖析得深刻不已。
六娘子刚刚还因为羞愧而涨红的脸，因为三娘子的这番话，而一点一点的苍白了起来，到最后，已经白得如同一张纸一般，一边还喃喃自语道，“我真没有想到这些……我只是……只是爱慕他啊，这有什么错吗……？”
“傻妹妹，”看到六娘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三娘子又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拉了六娘子在自己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傻妹子，两情相悦、门当户对才叫爱慕，你这叫一厢情愿！宋玉如果是你的良人，父亲和母亲怎么会不为你好好打算呢？可是宋玉他徒有玉公子的美名在外，这么多年，也没个正形，没一个贵女让他瞧得上的，日日流连花丛，再加上大长公主府的权势，大长公主那样的婆婆，你以为你，从小被母亲惯大的你，脾气大又固执的你，在那样的人家，能活到几时？”
六娘子还不肯低头，“就是这样，我才想着要亲自问问他啊，如果他也喜欢我，那这一切都不成问题，我可以为了他去适应，去改的啊。”六娘子似乎看到这一丝希望，还在挣扎着。
九娘子却是听不下去了，突然说道，“六姐姐，你可知道三姐姐和我今儿怎么会来的吗？”九娘子认为六娘子之所以还不死心，是因为她还在想着宋玉会喜欢她的这个念头，既然如此，不如从根源上打破她的执念。
六娘子狐疑地看着九娘子，“你们难道也是来上香的？”
九娘子叹了口气，“六姐姐，我且问你，你今日约玉公子来这里见面的事，除了你自己和银翘，还有谁知道？”
六娘子摇头，“没人知道了，就我们俩啊……”话还没说完，突然顿住了，脸色煞白，“难道是……”
九娘子点点头，“要不然我和三姐姐怎么会一起到这里来？怎么会径直就奔了这个流芳泄而来？你以为是怎样的呢？”
六娘子差点都撑不住要软了身子，还好有三娘子在一边撑着她，“六妹妹，你怎么这么傻，若不是他说的，你九妹妹怎么会知道的？我又怎么会带着你九妹赶过来的？”
六娘子喃喃自语，“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的，三姐，你不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呀……”然后又突然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九娘子，“九妹，你说，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件事的？难道他喜欢你？”
九娘子无语，腾的一下子，一巴掌甩在了六娘子的脸上，“六姐姐，这话你当我的面说就算了，我就当你是不清醒，胡乱说的，你可别忘记了，我已经是嫁为人妇了，这话怎么能乱说？宋玉为什么告诉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连德昌公主尚且都看不中的人，他到平国公府上找我夫君，也是因为要躲着你，这些都说明了什么，难道六姐姐你还看不出来？”
六娘子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三娘子也有些意外，九娘子却是神情不变，“祸从口出，话不能乱说，六姐姐，我这是在教你！要是外人听见了，你这不是毁我的闺誉吗？那我们世子爷，我们平国公府还怎么面对世人？”
六娘子魂都丢了一半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只是想问他一句话而已，他若是不喜欢我，就直接明白地告诉我好了，为何要让我受这般的侮辱，我哪里让他不喜欢了？”六娘子还执着于宋玉的做法。
三娘子叹气，“你真是走火入魔了，走吧，还多说什么？我告诉你，宋玉他不会来见你的，他已经明确地说过了，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清楚吧。再要是做出这种事来，都不用告诉母亲，我直接就把你送去尼姑庵，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三娘子厉声说道，然后唤了丫头进来。
银翘面如死灰地被银丹押着进来跪下了，三娘子厉声喝道，“混账的丫头！亏你还是跟了你家主子这么多年的心月复大丫头！银莲怎么死的，你忘了吗？还敢背着太太哄着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想去给银莲作伴去？”
银翘使劲地磕头，嚎啕着说道，“姑女乃女乃，奴婢劝过主子了，劝不住啊，奴婢真的没有哄着主子，求姑女乃女乃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银翘真的是怕极了，额头磕在地上，砰砰直响，一会儿工夫，额头上就青紫一片。
“哼！这回是我和九妹来了，算你命大，暂且先留你一条小命，若是你们主子好好地安分地嫁到李家，你这条命才算是真正保住了，这之间要是再出今日这样的事，你就等着让人去乱葬岗埋你去吧！”三娘子一点也不像吓唬的厉声说道，银翘又惊又怕，又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六娘子已经失神，根本魂游在天外了，三娘子叹着气，对九娘子说道，“九妹，你六姐她这个样子，已经没法出去见人了，还是烦你，让你的那个叫水生的小厮，出去叫车过来接吧，咱们直接回阁老府去，她这个样子我不放心，得把她交到母亲手里我才能安心。”
九娘子点头，马上叫了水生进来，水生是个多机灵的人，一进来就知道这事情的严重，听了九娘子的吩咐，二话不问，直接就去办事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三娘子府里的马车过来了。
三娘子和九娘子一人搀了六娘子的一只胳膊，半扶半拉地将六娘子弄上了车，银丹和三娘子的丫头押着银翘上了后头的车，水生直接就跳上了三娘子九娘子坐的这车的车辕上，“女乃女乃，您坐好了，小的在前头开路，直接回阁老府吗？”
九娘子应道，“是的，你嘱咐车夫，直接到阁老府，快到的时候，你先进去，给太太递个信，叫人到二门处等着。”
水生应了，马车这才直接从流芳泄里出去了，直奔阁老府而去。
阁老府里，水生在一刻钟之前，就已经递了信进来了，但是也没细说，只说是三姑女乃女乃和九姑女乃女乃送了六娘子回来，甘太太和三姨娘还在嘀咕着，“这怎么回事？凰儿不是说去白马寺上香还愿去了？怎么她们倒凑在一块了呢？难道是在白马寺里遇到了？”
三姨娘也模不着头脑，“应该是吧，那小厮说的也不像是什么好事……要不，奴婢带人亲自去二门迎迎？”
甘太太模着眼皮，“嗯，也好，我这眼皮老是跳，让我怪心神不宁的，你亲自也好，带上金枝，把她们直接带到这来，我在这等着。”
三姨娘应了，招呼了金枝，一起去二门处候着了。
车马到了二门，九娘子先下了车，然后这才扶了已经有些迷糊的六娘子下了车，三娘子最后下来，三姨娘连忙迎上前，“二位姑女乃女乃好！这是怎么了？”三姨娘也立马瞧出了六娘子的不对来。
三娘子一面说一面扶着六娘子，“走，到母亲那再细说！”然后吩咐金枝，“你带着银翘先去你那，好好看着她，一会儿母亲还得再问她话的。”
金枝应了，去后头接应银丹她们去了。三娘子和九娘子扶着六娘子，三姨娘胆战心惊地跟在后头，一行人抄了近路，迅速地到了甘太太的里屋。
甘太太瞧见进来的三姐妹，也来不及和三娘子九娘子打招呼，就一下子扑到了六娘子跟前，看着精神恍惚、神情萎靡的六娘子，抚着她的脸，“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谁打你了，欺负你了？”
三娘子和九娘子将六娘子扶到炕上，拿了个靠枕替她靠了，扶她坐好，三娘子这才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母亲，可累着我了。”
甘太太这才急忙地问了一句，“华儿，你怎么和小九一起送了凰儿回来了？凰儿她怎么了？”
三娘子瞧了瞧六娘子的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和九娘子对视了一眼，这才先对三姨娘说道，“姨娘，还要劳烦您到门口守着，别叫任何人进来！”
三姨娘心里知道这事肯定很严重，便连忙走了出去，回身关了门，自己守在了门外头。
三娘子这才对焦急不已的甘太太说道，“母亲，您可知道六妹妹的心思？”
“什么心思？”甘太太一头雾水，显然不知道三娘子在说什么，三娘子叹了口气，“那您知道今儿六妹妹去干什么了吗？”
甘太太还是摇头，“还几日前，她就一直磨我，说要去白马寺上香还愿去，说是替李安那孩子还愿，我就让她去了，怎么，有什么事吗？”
三娘子叹了口气，从怀里将那方胜拿了出来，递给甘太太，也不说话，坐在六娘子身边，无奈地看着还在出神的六娘子。
甘太太看了方胜，顿时气得脸涨得通红，眼泪也掉了下来，抖着手问道，“这……这是哪来的？”
三娘子和九娘子都没有说话，六娘子却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是我写的，我写的，我给宋玉的，怎么了？”
甘太太气极，伸手要去打六娘子，手到了半空中，又无力地垂了下来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孽障啊，孽障，你是要逼死你娘啊？”
甘太太泪流不止，又伸手去捶了六娘子几下，“宋玉那人，能是你的良人吗？你怎么这么糊涂？”
六娘子也流着眼泪，“娘，我就是不甘心，让我问问，让我当面问问，他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我也就死心了。”
转过头又去问一直沉默的九娘子，“九妹，你说是不是？我不相信玉公子会那么说的，是不是你，你故意从玉公子那里套来的，想骗我？”六娘子已经没了理智，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里了。
不等九娘子回话，又一个巴掌扇在了六娘子的脸上，九娘子这回也愣住了，坐在一边抽泣的甘太太也愣住了，六娘子捂住脸，惊讶地看着打她的这个人——三娘子！
三娘子沉着脸，看着六娘子，又回头对甘太太说道，“母亲，您把小六惯坏了，您听听她都是怎么跟九妹说话的？她这个样子，还想着嫁到大长公主府去，这不是自己去求死吗？”
甘太太心疼六娘子，又不敢对三娘子说什么，只是抱怨道，“她到底是你妹妹，你教训她是可以，也别真的动手啊？瞧着小脸给你打的！”甘太太上前拉开六娘子的手，心疼地看着六娘子变红的脸颊，又要招呼人进来拿冰袋给六娘子敷脸。
三娘子叹气道，“还敷什么脸？就让她这么着，看她还敢出门，敢随意见人吗？母亲，就是您素日里总这么惯着她，她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你再这么护着她，将来她出嫁了受苦，怨的可是您。”
甘太太听了这话，又回手在六娘子身上拍了几下，“你这孩子，听见没有？你姐姐可都是为了你好……”
三娘子看着六娘子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头疼，只得说道，“母亲，您让三姨娘带人将她带到里屋去歇着吧。”
甘太太知道三娘子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招呼了三姨娘进来，“你带着凰儿去洗漱一下，就歇在我屋里，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要让她出去，给我好好地看着才行。”
三姨娘应了，带了金叶进来，扶了六娘子去净房，六娘子也不反抗，只是默默地流泪，甘太太瞧了又陪着掉了许多泪。
三娘子起身，搀了甘太太到东间去，九娘子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并不像搀和到这事里头去，但三娘子却还是回头叫了她一声，“九妹，你也来。”
九娘子苦笑了一下，只得也跟着进去了，甘太太和三娘子走在前头，甘太太还小声抱怨，“叫她作什么……”
三娘子轻轻按了按甘太太的胳膊，“母亲，若不是小九，这事可就瞒不住了，早就闹开了，那样的话，小六还能活吗？”三娘子这么说，甘太太这才闭了嘴，脸色阴沉了许久。
三人到了东间，金枝上了茶水，便去外头守着了。三娘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母亲，如今这事，您还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我看小六那样子，一时半会是想不通的。”
甘太太瞥了九娘子一眼，“你六姐姐有这个心思，你既知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是不是存心想看你六姐姐的笑话啊？”
九娘子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开玩笑，本着一颗好心，被人这样误解，那还不如不来呢，九娘子便起身说道，“既然母亲这样想，那我看我还是先走吧。”然后对三娘子说道，“三姐姐，茵娘实在不必待在这里了，事情我都已经跟您说清楚了，茵娘还是先回去了。”
三娘子连忙起身，拉着九娘子，“九妹，母亲不是那个意思，她这是着急的，一时心急，话说得不好听，但母亲你也是知道的，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也别生气了，啊？”
九娘子淡淡地说道，“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我也做得不少，算了，三姐姐，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回头母亲又该说我多事了。茵娘先告退了，三姐姐您迟些再回去吧。”说罢，也不看甘太太铁青的脸色，向着甘太太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题外话－－－－－－
春天真的到了吗？一会儿热得要死，一会儿冷得要死……作死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