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牢房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里面关押着最尊贵的囚犯便更为宽敞舒适些。
灯火昏暗,四壁潮湿,地上的枯草多半腐烂,间或有觅食的老鼠从角落里窜过,吱溜一声消失不见。
楚清欢靠坐在牢房靠近过道的一侧,一腿曲起,搭在上面的手轻轻垂落,双眸微阖,面容沉静,似乎已进入沉睡之中。
事实上,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且对于身外之事毫无掌控之时,她决不会放任自己放松。
尤其是这一次。
在意识乍然进入大脑之初,她的身体还未复苏,但于她这个过惯了刀口舌忝血的日子,多年来游走于生死关头的人来说,对于危险的察觉与防御已成为一种本能。
因此,在睁眼之际,她明知周围很不对劲,但在眼前那个最大的威胁不解决之前,在未感觉到其他外在的危险时,她不会心有旁骛。
而在白虎被射死之后,她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与四周,一瞬间,向来以冷静沉着著称的她也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绝对真实的场景,不是有人刻意而为之,而她也清楚地记得,她已经“死”了。
这是她的理性,不会以为自己侥幸逃生,对于残酷的现实,她向来不避,更不会自欺。
只是,她未想到自己魂魄未灭,借体转生。
更未想到,会来到这个完全无法寻求出一丝半点线索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声冷笑。
欧阳,如你所愿,我死了。
更重要的是,我已没有回去取你性命的可能!
只是,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你知道,除了阿七,我从不信他人,你是唯一一个例外。
事实证明,这个例外根本就不该有,而她,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十年前,她与阿七见到了一个名叫欧阳的男子,他将她们二人带进组织,分别进行严格到近乎残酷的训练,从此,她们失去了自由。
因为分工不同,阿七鲜少杀人,而她,则成了职业的杀人机器。
十年,青涩的少女成长为明艳的女子,这大好的年华却充满了黑暗与血腥,那是不属于她自己的青春,而她与阿七,将女子最为美好的岁月都献给了组织。
能坚持那么久,除了有阿七陪伴,还因为这个叫欧阳的男子。
他比她年长九岁,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英俊,稳重,有魄力,是组织的首脑人物。
这不是让她动心的理由,而是因为在她年少的时候,他便介入并主异了她的生命,一步步陪她成长,一点点烙入血脉,她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影子存在,他于她,已不仅仅是一名上司的意义。
但终究,她还是不够理智,哪怕清楚不应该对这样的人讲感情,哪怕不是爱情,是亲情,也不可以。
做杀手十年,她下决心要金盆洗手,也对他表明了想法。
他说,做最后一次,做完这次任务,他便向组织要求,解除她和阿七跟组织的关系。
她同意了。
出任务前,她打电话给正在度假的阿七,没有明说,但从侧面告诉她,她很快有一个长假,并难得开玩笑要阿七负责她的后半生。
她不知道阿七有没有听懂,但没关系,她们很快就可以见面,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岂不更好。
但她无论如何都未料到,这个有如亲人一般的男人会向对方泄漏她的消息,借他人之手杀她。
原因很简单,一旦被其他组织得知她自由的消息,必定会出重金笼络她,那时候,将会对组织不利。
永远只有利益,利益之前没有感情可言。
这是她犯的错误,后果就应该由她自己来承担,但她不知组织会如何对待阿七,要对她讲清事情原委已来不及,只能在万分紧急之时说一句——上头出卖了她,替她报仇!
以阿七的聪明,就算不清楚她对欧阳的感情,也能立即明白组织出了问题,如此便可自保。
阿七……她唯一的好友,她不希望她真的为她报仇,只望她平安。
静垂的眉羽微动,敏锐的感观已听到远处过道隐约传来的脚步声,一声重过一声,由远及近。
楚清欢未动,只从那脚步声中判断着来者的身份,那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极为规律,跨度相等,行走时带动铁甲的轻微摩擦,非狱卒,亦非高官显贵,当是一名军人。
而在这宫中,唯一的军人只有御林军。
御林军若是成队而入,不稀奇,偏偏来者只有一个,这其中的缘故便有些耐人寻味。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顿了一下,再次走过来时,步履已轻缓了许多,直至走到牢房前,静立。
隔着一道高大的木栅门,扑鼻的清香毫无遮挡地飘入,那是饭菜的香气,还是热的。
或许是拜那位淮南王所赐,虽然她仍被关押在这座牢房中,但身上已换了干净整齐的衣物,之前狱卒还送进来一床全新的席子,如今,连吃食也受到了颇好的待遇。
楚清欢缓缓睁开眼帘,视线中,一道挺直的身影背光而立,抬眸,一张刚毅的脸映入眼中。
这张脸,不陌生,在采石场她便已见过一次,当时就在囚车旁,似乎曾想为她挡过箭。
她的记性向来不差,见过一眼就能记住,不会错。
此时他手捧着一个漆黑的托盘,上面摆放着几个盘碗,看样子,是给她来送饭的。
眸光淡淡一扫,定在他直视的目光中,男子接触到她的眸光,忽地垂下眼睑,蹲子沉默地将托盘放在地上,将上面的菜肴米饭依次递了进来。
来人正是许毅。
送饭本不是他的活,也轮不到他,只是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而且,也想见她一面确定她是否安好,所以趁着下值的时间,给相识的狱卒塞了银子,得了这次机会。
在他进来时,一眼便看到靠在墙上浅寐的她,便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
她闭着双眼,浅淡的灯光投向在她脸上,额头缠着雪白的布条,许是因为没有了犀利的眸光,此刻的她显得安静柔和了些许,然而即便如此,她身上那种自然而然散发的冷淡气息依旧让人觉得无法亲近。
为何一场变故,使这个女子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还是说,原先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今日被萧天成逼至无路可退展现出来的那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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