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适面色一顿,说道:“辛弃疾,他已经死了.”
吕柘不由得一愣,辛弃疾何等的英雄,怎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但叶适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定是千真万确的,想起辛弃疾慷慨激昂的词句,心中不禁恻然。
叶适说道:“他已是六十七岁的老翁,欣闻朝廷诏命,不顾老迈,仍然慷慨赴任,奈何体力衰弱,行至半路已是油尽灯枯。如今的建康知府是丘崈,他虽然在沿江备战,却一心想与金兵媾和,据说,已经秘密与金兵接触了。”
吕柘叹息一声,说道:“哎,我等在楚州之外大败金兵,此时正该在鼓勇气,趁胜追击,想不到朝廷……,将这些当成了与金兵媾和的筹码,哎,……。”一声叹息,只觉得所有的努力都被别人窃取了。
叶青懊恼的将地图推开,说道:“既然如此,筹划这些还有什么用!”
叶适凛然说道:“朝廷心意未定,战与和尚在两可之间,你既然投身军中,就当一心思虑破敌之事,不可因此而灰心。”
叶青懒懒的躺下,显然叶适的话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愤怒。
吕柘突然说道:“韩太师大权独揽,既然他力主抗金,怎么能容忍此等事情!”
叶适苦涩一笑,说道:“北伐失利,金兵危及江南,朝廷议论纷纷,为了自保,他将苏师旦,皇甫斌,赵倪等人悉数罢官,以此大义灭亲之举来保全自己。暗地里却私下与金兵媾和,想要止歇刀兵,但金兵却回复说‘要想罢兵,除非献汝头来’。不得已,他也只能在朝堂上坚持北伐,但羽翼即除,何人还能为他效力,虽然他仍旧力主抗金,却以无人可用,毕再遇不过是个通将,也被他擢拔为招抚使,朝堂之上,已非他一言九鼎之时了。”
叶青恨恨的说道:“我们在这里冒死拼死,原来不过是为了保住他这颗人头,。”
吕柘也是情绪低落,只是想起韩眐,不愿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北伐的初衷就是韩侂胄为了巩固权力,如今又成了他保命的绝招,即使战场上能获得胜利,又有什么用,也不过是让他继续大权独揽罢了。
想起韩眐临走时说要让自己节制襄阳的兵马,突然也没有了兴趣,只觉得自己就是别人手中利用的棋子,韩眐就算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北伐的成功已经不再战场之上,而在于朝廷上的争斗,最可笑的就是韩侂胄身为北伐的始作俑者,却第一个想到了媾和,毕再遇就算还能打胜仗,也不可能收复中原了。
叶适继续说道:“前几日毕再遇为公子和叶青请功,是我让他将你二人从名单上删了去,朝廷局势日渐复杂,此时的功劳有可能成为日后的罪过,你二人尚且年轻,舍去这份功劳,日后也许还有为国效命之时。”
吕柘心中越发的冰冷,说道:“先生的意思是,北伐已经没有指望了。”
叶适点点头,说道:“事以至此,恐怕已经难有变化。”
想起毕再遇一身的武功,从此后可能再无施展之地,吕柘不禁感慨的说道:“可惜了毕将军,虽有破敌之能,却无征战的疆场!”
想起自己这几个月的历程,一开始败兵如山,性命都要靠胡三来保全,后来在**城外对阵纥石烈子仁,才算找回了自信,楚州城外决战之时,竟然可以将王大节架空,率领他的军队破敌,这是自己通过浴血奋战积累起来的威信,比朝廷任命的官职还有效果,可是突然之间,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不行,绝对不能让北伐就这样结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自己通过浴血奋战积累起来的威信就将变得毫无用处。而且,一旦投降派控制了朝廷,像自己这样曾经参加过北伐的人就会受到打压,自己已经和皇后娘娘划清了界限,如果在失去用鲜血换来的威信,自己还剩下什么,未来又将如何开始。
付出了就应该有回报,如果有人想要破坏,那么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去保护,吕柘恨恨的咬着牙,说道:“不论韩太师出自何种意愿,但北伐总是没有错的,既然他们已经不愿意北伐了,那么我就在这里逼着他们北伐。”愤恨之下,胸中豪气也激荡起来。
叶适轻摇着头,叹息着说道:“哎,一己之私,一己之私,可怜天下百姓,兴亡皆苦。”
韩侂胄发动北伐是出于私愿,朝廷中的争权夺利也是如此,叶适这句话不知说的是谁,但吕柘却觉得叶适是在说自己,自己想要维护北伐,难道就没有一点私愿吗?
叶适继续说道:“叶某年近六十,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于朝廷大事却越发的糊涂,兴兵北伐,原本希望能够安定社稷,造福百姓,不料一场大战下来,府库为之一空,若继续北伐,一应消耗又从何来,若与金兵议和,这岁币又将分摊到百姓的头上。哎,无论战与和,最终都要由天下百姓来承担,一旦百姓无法承受,势必将激出民变,到时内忧外患,不知又该如何收场。”
一番话说出了局势的艰难,却也因为找不到对症的良药而苦恼,叶适慢慢的低下头,缓缓的说道:“叶某老了,当年的雄心早已荡然无存,公子却还年少,来日方长。”说着,脸上也显露出龙钟之态,颓丧的靠在椅子上,叹息不已。
告别叶适,吕柘渐渐的冷静下来,想起韩眐说过的让自己节制襄阳兵马,心想,既然韩侂胄已经放弃北伐了,那么自己就更应该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什么民族大义,只有掌握了力量才能有所作为。可是襄阳城中,那些统兵的将领会听自己的吗?
吕柘想着,只见郑勇领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郑勇说道:“将军身上的伤好了吗?我们兄弟几人都盼着将军回来,一起在阵上厮杀呢?”
吕柘说道:“毕将军这几日又要和金兵作战了吗?”
郑勇说道:“那倒没有,毕将军领兵攻占了周围的几个州县,建康一带的金兵纷纷后撤。只是兵士们连续厮杀已经疲惫了,又要派兵据守各处州县,手下没人这仗也打不成呀!毕将军向朝廷上了折子,请求增派援兵以及粮草,等到援兵粮草一到,就可以继续攻击了。”乐观的说着。
吕柘说道:“倘若朝廷不肯增派援兵呢?”
郑勇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怎么会呢!金兵都已经被咱们吓破了胆,见了毕将军的旗帜掉头就跑,朝廷怎会失此良机,毕将军前几日还说,朝廷的援兵不日就到。”
吕柘想着心事,试探着说道:“那日在**城外,咱们面对纥石烈子仁的三万兵马,不是也没有援兵吗!你敢不敢带着手下的兵士跟我出城破敌。”
郑勇挺起胸膛,说道:“怎么不敢,跟将军在一处杀敌那是何等的痛快,与在毕将军麾下一样,将军又有了什么计策?要去攻占那处的城池?”
吕柘说道:“你先别问,只管跟着我走就是。”
郑勇说道:“且等毕将军回来,咱们讨了军令就去。”
吕柘问道:“毕将军做什么去了?”
郑勇说道:“毕将军领兵出城巡视去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吕柘说道:“毕将军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可是战机稍纵即逝,倘若等毕将军回来,这场功劳也没有了。”期盼的看着郑勇,只盼他能说一句,‘好,我这就跟着将军去’。
郑勇一脸的为难,说道:“我倒是不稀罕什么功劳,只是盼着能和将军一块厮杀,只是毕将军有令,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兵马。”
吕柘嘿嘿一笑,说道:“我跟你说着玩的。”心里却失望之极,像郑勇这样与自己一起厮杀出来的人,尚且不会因为自己的鼓动而背着毕再遇做事,就算朝廷任命自己节制襄阳兵马,那些将领又怎么会跟着自己背叛朝廷。
但事在人为,王大节的兵马不是后来也听从自己指挥了吗?况且,这也是自己剩下的最后机会了,不能在错过。
回到屋里,吕柘就要收拾东西去临安,突然想起毕再遇,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忧心起他的将来,一旦北伐结束,就算他不会受到打压,也将被雪藏起来,这对于一个将军来说,简直是不能容忍的痛苦,与其这样,不如说服他与自己一起干。到时候,自己从襄阳出兵,他从楚州出兵,两相呼应,定能大败金兵。
过了几天,毕再遇领兵回来,吕柘急忙赶过去,只见毕再遇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一脸的愤怒。吕柘说道:“将军为何事生气?”
毕再遇一掌拍在桌子上,恨恨不平的说道:“丘崈这厮实在可气,我已将金兵主力吸引过来,建康之外再无强敌,他却紧守城池按兵不动,迟迟不敢进攻。书生畏战,这倒也罢了,可恨的是有青阳县有忠义人杀死守城的金兵,献城于他,他却严令部下,紧守营寨,不得出战,以至于青阳县为金兵复得。”
恨恨的说道:“朝廷已经诏命我率部攻击金兵,只是枢密院还没有将援兵送来,粮草也不能及时拨付,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看着他坐失如此良机。
吕柘冷笑着在桌子边坐下,说道:“你只知道他怯战畏敌,还不知道他已经秘密的与金兵媾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