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名分 第六十五回

作者 : 为伊憔悴

()巧珊回转,一五一十学了爷说的话,沈绾贞一下子就泄了气,钱婆子叹气,“人的命,天注定。”

“爷不是口口声声要休妻,这会子怎么又变了?”绣菊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弹去官窑青白釉堆花乌金双耳春瓶上灰尘,接话道。

“想是弃妻不顾,那还有脸过来,休妻的事,知道没理,就不提了。”钱婆子估模着姑爷是这个想法,休妻的事暂且不提也好,姑娘既打算离开,总要做些准备,自家掌柜的经营那两间铺子,有了点起色,偷着积攒点银钱挪移出去,日后出府,也好度日。

沈绾贞埋头想,詹少庭因何改变主意,之前说得好好的,难道因方才的事愧疚,双方扯平,不计较了,可也不像,听口气态度强硬,不像是良心发现,诚心与妻子和好,倒像是成心找茬,这心里又是憋着什么邪火?

巧慧由丫鬟灵儿扶着往上房走来,堂屋门口站着的小丫头看是巧慧,就也没拦着,悄声道:“少夫人才回来,姑娘进去吧。”这小丫头也会看眉高眼低,若英姑娘来了,那是一定得拦住,主子没说不让巧姑娘上来,就也讨好放她进去。

巧慧进门,福了福身,“给少夫人请安。”

沈绾贞正低头寻思詹少庭的事,抬头看她进来,忙命小丫头搬过来一个矮杌子,让她坐下,道:“你有身子,我不说了吗不用上来,天冷路滑,行走不便。”

“婢妾月份小,大夫说了,多走动走动,生的时候好生。”巧慧恭敬地欠身答道。

一眼看见沈绾贞的腿,吃惊地问:“少夫人受伤了?”

“擦破点皮。”沈绾贞不想吵得府里人人尽知,正所谓家丑不外扬,平白让人看笑话。

绾贞平常不用妾通房在跟前立规矩,不来倒清净,但主母出门两日来家,妾室按规矩是要来上房问安。

小偏院正房,丫鬟禀儿从外面回来,急急慌慌的疾走入,“我让你去找大房的陈姨娘借几扎丝线,借来了吗?”芍药看禀儿手里空空的,不满意地问道,这丫鬟嘴快,看着是急脾气,实则做事最能泡蘑菇,主子交代的事,十回有九回因为看热闹耽误了。

“主子,奴婢还没出二房,就见爷的小厮庆儿,说爷和少夫人从吴府回来路上碰上两伙人打斗,差点送命。”禀儿这丫头平时说话有很大的水分,可这水分倒一倒,也能省下点真货,芍药吃了一惊,自己好容易被爷好看,没好几回,爷要是去了,这往后…自己既不是正妻,就连妾的名分都没有,不上不下的,也不能守着,该如何是好?想着,就坐不住了。

“去看看爷。”芍药一声,禀儿就扶着她出门,往书房去。

主仆二人一阵疾走,大冬天的汗都下来了,一进外书房,便看见秋霜端着一大盆衣裳往外走,芍药指了指盆里弄脏了的男人衣裳,小声道:“二爷的衣裳?”

秋霜便扯了她出来,到门口,廊子下,压低声儿,“爷今儿回来不高兴,脸黑黑的,方才少夫人的丫头来请都没过去,姑娘进去也是碰钉子,不若先回去,等爷心气顺了再过来。”

芍药听詹少庭没事,悄声对秋霜道:“你我姐妹一场,有事知会我一声,姐姐若得了势,定然不忘拉扯妹妹一把。”

秋霜只好空答应着。

芍药放心地带着禀儿走了。

秋霜端着盆,站在那里,撇嘴,小声嘟囔,“几时你上去拉扯过我,不挤兑我就算你知情重义。”

芍药带着禀儿从外书房出来,打算先回去,傍黑再来,说不定爷心情好,能得些宠爱,这样想着,就往偏院方向走,走了一半,停住脚步,对禀儿道:“按规矩该去给少夫人请安,你一会告诉西屋的,就说爷遭了难,遇上歹人,生死未卜,说严重点。”

禀儿会意地点点头,主仆分开,禀儿回偏院,芍药往上房走,心里得意,吓吓这英姨娘,不是想谋夺主母之位,动手快点,迟了怕那日爷去了,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白白谋算这几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这个主意。

芍药进来上房院子,门口小丫鬟见芍药由台阶上来,蹲身,“姑娘好!”原来都是二房侍候人的,这芍药上去了,几个心大的丫头都有几分嫉妒,表面却不像头里姐姐妹妹的称呼,都恭敬地称呼一声姑娘。

“少夫人在里面?”芍药自抬了身份,自己拿乔,也不和原来一干姐妹笑闹,摆起主子的谱。

“少夫人才进屋。”小丫头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也没多说什么。

芍药就不在理会那丫头,推门进去,西暖阁悬着毡帘,门口站着一个丫头,见她进来,朝里道:“芍药姑娘来了。”

就打起帘子,芍药迈进门,就见沈绾贞坐在炕上,跟前就两个大丫头和一个婆子。

芍药含笑向前,福身问安毕,站过一旁,赔笑道:“听跟爷的小厮说,爷和少夫人虚惊一场,可有这事?”

又朝沈绾贞腿上看了看,心里道:难道庆儿说得是实情,爷急难之时撇下少夫人不管,少夫人才受了伤。

“碰上两伙人动手,膝盖磕了一下。”沈绾贞看芍药眼神有点闪烁,直往她腿伤处看,就知道这通房都是来瞧热闹的,就问:“见到你二爷了?”

“没看见,听说二爷回来就一个人关在屋里。”

在说芍药的丫头禀儿进二房走回偏院,没去自个屋里,走去西厢房,推门,一脚踏进去,试探着唤了声,“春晓姐姐在吗?”

“哎!”一个十五六的丫鬟,娇俏地走出来,“原来是禀儿妹妹。”这春晓是大夫人赵氏新给英姨娘指的丫鬟。

禀儿用手比划下屋里,意思是问英姨娘可在屋里。

这时,里间传来,“是谁呀?”

“芍药姑娘屋里的禀儿妹妹。”春晓赶紧答道。

“进来吧。”

禀儿就掀帘子进里间屋,英姨娘坐在炕上,摆弄着鞋样子,问:“你主子呢?怎么这么有空?”

“主子去上房,听说爷和少夫人从少夫人娘家回来,遇上歹人,差点就丧了命。”禀儿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信口胡言。

“二爷怎么样了?没事吧?”英姨娘惊得手里的花样子掉了都不知道,不等禀儿回答,催促道:“快说呀?二爷没事吧?”

“幸亏二爷命大,才活着回来,听说歹人弓箭刀枪都涂了毒的,沾上就丧命,有几支毒箭差点就射中二爷,亏二爷躲得快。”禀儿绘声绘色,眼瞅着英姨娘脸色都变了。

等禀儿说完,听说没事,英姨娘身子软软的,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詹少庭若没了,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在伯府她全部依靠就是詹少庭,詹少庭若真没了,沈氏是正妻,日后就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去留全凭她一句话,英姨娘徒然生出恐惧,今儿是万幸,二爷没事,异日有事,自己可就叫天无门,叫地不语。

禀儿看英姨娘吓得不轻,就告退,出去,出门,挑唇笑了,回头跟主子学,主子一直嫉恨二爷把她收房之时,英姨娘当堂晕倒,给主子点眼,令她大喜的日子不痛快。

英姨娘呆坐半天,猛地想起,唤春晓道:“你去上房看看,沈氏有没有事,就说奉了我的命,给少夫人问安,少夫人不让我过上房,怕月复中胎儿不妥,就说派你去问少夫人受惊了。”

二房上房堂屋门口站着的那丫鬟,看春晓进了院子,往上房走来,心想,今儿什么日子,像约好似的都过来,知道春晓是英姨娘屋里新来的,忙拦住,“姐姐稍等,待我进去回少夫人。”转身进了屋里,英姨娘屋里猫儿狗儿都不敢放进去,以免惹主子生气。

“西偏院英姨娘屋里的春晓姑娘来给少夫人请安。”

“是看我出事了没有,让她进来吧,怕让她失望了。”沈绾贞听丫鬟来回,嘲嗤道。

待丫鬟转身出去,绣菊机灵地赶忙拿过一条薄单盖在沈绾贞身上,遮住伤腿,佯作从外面回来,身子冷。

沈绾贞看看她,笑了,这丫头倒是长进不少。

门外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福身行礼,“给少夫人请安。”

沈绾贞看她眼生,问:“你原来是那个房中的?”

唤作春晓的丫头道:“奴婢是大房的,原来侍候大少夫人的,前儿才拨过来侍候英姑娘的。”

说着,看脸上也不是很高兴,她是大少夫人房中的二等丫鬟,大少夫人说二房缺使唤的人,就把她拨了过来,跟着正经主子降格为跟着副主子,心里着实失落。

沈绾贞看这春晓的丫头有七八分的姿色,暗想,大嫂赵氏定是借着那晚之事,把房中的丫鬟都梳理一遍,长相略周正的都发配远远的,大概就留些长相不出彩的侍候。

看这丫头垂头站着,道:“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余话也不愿多说,赵氏屋里出来的,想必不是省油的灯。

少夫人不冷不热地态度,春晓即使想巴结,也够不上,便歇了讨好的心思,告退走了。

凤儿从西厢房抄手游廊过上房,看了一眼春晓离去的背影,进里间屋子,悄声道:“少夫人还不知道吧,少夫人走这两日府里发生了好些事,大房的安姨娘让大爷打了,大爷有令,以后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侍候哥儿的巧儿,给了大爷的小厮春旺当媳妇,把春旺那行子乐得去上房给大爷和大少夫人叩头,却让大爷一顿踢打,乐极生悲。”

凤儿在伯府年头长,各房主子奴才都熟悉,说得头头是道,沈绾贞也不奇怪,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赵氏把巧儿配了小厮,就断了詹大爷的念想,绝了后患,只是安姨娘怕日后死灰复燃,这点赵氏不会虑不到,安姨娘的结果好不过那里。

凤儿拿帕子掩嘴,像是想起好笑的事,‘咯咯’乐出了声,眉飞色舞地道:“那巧儿哭哭啼啼,抱住大爷的腿不去,说宁可跟着大爷,不要名分,死活不嫁给春旺,大爷也没理她,命她从今往后不用上来了,就在外面侍候。”

沈绾贞想,巧儿当日,被捉奸,寻死觅活,临了也没去死,看来下决心死也不容易。

“听说巧儿姑娘当日被大爷轻薄,还满心的不乐意,装贞洁烈女,这倒好,上赶着大爷都嫌她身子脏。”这段子全府都知道了,背地里当成笑话说。

春晓从上房出来,回到偏院,英姨娘正坐等她回来,才一听见门响,声儿就从里屋传来,“是春晓吗?”

“是奴婢回来了。”春晓紧走几步,进了里间。

“怎么样了,少夫人受伤没有?”

“没有”春晓看主子热切的眼神,瞬间变成失望。

“走,看看爷去。”英姨娘心里惦记詹少庭,在夹袄外面套上棉袍,又披上件素锦缎披风,带着春晓往外走。

刚一出门,就见对面东厢房红笺带着丫鬟玉儿打从屋里出来,原来玉儿听上房的小丫头说二爷和少夫人出事,详细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回来赶紧告诉主子,红笺急得赶着去看詹少庭,怕二爷真有个闪失,好提早做打算。

玉儿搀着红笺走到影壁墙,正好英姨娘扶着春晓也疾走来,过了影壁,到垂花门,四个人赶到一处,玉儿扶着红笺急着出去,春晓扶着主子也正出门,几个人挤在一处,都不肯相让,两个主子在中间,两个丫鬟在两旁,中间红笺和英姨娘互相斜瞪了对方一眼。

英姨娘眼珠一转,突然萌生出个主意,悄然退后半步,放红笺先行,红笺刚要举步,英姨娘伸脚踩住她的鞋后跟,红笺被她踩住鞋,腿抬低了,脚正打在门槛上,没迈过门槛,‘吧唧’一声就摔在门口。

英姨娘头脑中灵光一闪,佯作收不住步子,往前一扑,就势趴在红笺身上,却朝旁一歪身子,多了个心眼,怕木门槛咯了身子,略朝前一翻身,仰躺在门外地上,脚搭在门槛上,哼哼唧唧,叫唤起来。

红笺摔了个大前趴,门槛子咯得月复部生疼,红笺倒地势头猛,玉儿一把没扯着,自己反倒被带倒,忙先爬起来,上前扶主子,红笺踉跄爬起身,刚要急眼,就看英姨娘捧着肚子躺在地上,‘哎呦呦’的叫着。

红笺气急,就想上去踢打,被身后玉儿拉住,“主子,英姑娘有身子。”

一听这话,红笺一下子傻愣住,注视着英姨娘卷缩着身子,捧着肚子,躺在地上喊疼。

春晓看见主子踩红姑娘绣鞋的小动作,她本是个心眼多的,看出主子是故意摔倒趴上去,也就没扯着,自己就也未跌倒,此刻,看英姨娘抱住肚子叫唤,心里明白是装的,也只好配合主子假戏真做,蹲在英姨娘身旁,佯作着急迭声唤,“主子、主子,怎么了?是不是胎儿出事了。”

英姨娘趁人不备,挤了两下眼睛,春晓马上明白,假装又唤了两声,爬起来,张牙舞爪地跑出去喊人,“快来人啊!姨娘摔了肚子里的孩子。

一会功夫,春晓招呼了三四个粗使的婆子,几个人动手把英姨娘抬回屋子。

红笺站在雪地里,看着英姨娘一路叫唤被抬进了西厢房,玉儿在旁边小声说:“主子,这英姑娘是何意?是她踩了主子的绣鞋,故意趴在主子身上,又演了这一出戏,这是要……。”

玉儿话未说完,就看主子脸色都变了,眼神里露出惊恐,她瞬间有点明白了,“主子,英姨娘不是要嫁祸……”说到这,吓得掩了口,茫然不知所措。

红笺和玉儿走回屋,也顾不上看詹少庭好是不好,担惊受怕,头脑混乱一时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英姨娘被抬回屋子,春晓照顾主子走不开,就央及一个婆子去上房回少夫人,这婆子不敢耽搁,急慌地跑去上房,沈绾贞听那婆子颠三倒四说了半天,才听明白事情经过,和钱婆子互看了一眼,像是说,怎么样,这几个通房自己就闹出事来,还用我出手?

英姨娘假孕的事,府里只有沈绾贞和几个亲近的人知道,沈绾贞不打算揭穿她,打定主意配合她演这出戏,对身后的绣菊道:“取点银子,去中门寻个小厮找郎中来,只怕节下没人出诊,多给点诊资。”

又对身旁的钱婆子道;“你过偏院看看。”钱婆子明白主子的意思,先去看看情形,再详细问问当时情况,好做应对之策。

那个来报信的老婆子下去。

沈绾贞对绣菊、巧珊凤儿几个道:“替罪羊找到了,这回好,被红笺倒霉撞上,这胎落了的罪名,按到她身上,她是有嘴说不清。”

“这英姨娘还真心狠手辣。”绣菊道。

绣菊说完,也不着急,进屋里取了银子,磨蹭一会,才出去走去大门找小厮寻大夫去了。

沈馆贞想这回有好戏看了,詹少庭的后院闹起来了,休妻一事,只好先放放。命凤儿去回詹少庭,告诉英姨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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