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哭宫,下,
皇帝接过了纸片,却并没急着去看。
“如今朕的内府怎么也变成了外府,什么消息都是找人能查得到的了,”
李晟只是笑了笑,说道,“微臣查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既不涉及宫里贵人的隐秘,亦不探问宫中封存的卷档,也就是顺手卖个人情的事,内府又怎么会拒绝,”
听他这么说,皇帝便将手中的纸片拿到眼前看了一看。
却是内府里的宫女名册履历的一份誊本。
“景红袖……这是淑妃宫里的,”皇帝眯着眼细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洛川人氏,父景峰景润禾……”皇帝的声音突然一顿。
在景红袖的履历下方,写着几行细密的小楷,正是李晟的笔迹。
“皇上一定还记得景峰景润禾。当年任国子监司业的景峰景大人因迷恋青楼名伎而逼妻自尽一事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十年后景峰嫡子当街拦下大理寺少卿的轿子状告生父,景峰不止不顾律法禁令娶贱籍妇为妾,还宠妾灭妻,逼死发妻,驱离嫡子。皇上您亲审此案时,说如此败德毁行之人,有才无德,何以教天下学子?不止罢了他的官,还将他流放到岭南。景红袖便是他与那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后来不知怎么就被选入了宫中为宫婢。”
李晟冷笑了一声说:“挑个这样出身的女子给我,大约是以为我会如景峰一样,喜好能妖媚惑主的女子,将我迷得晕头转向,是非不分,情理不辨呢。”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个,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朕,而要到太后面前再要一回?”
李晟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怎么好明着说出来?若是直接让沈氏知晓,她要如何去看待宫里的娘娘?沈氏心思单纯,人又孝直,若是让她知道太后赏的宫人是青楼后人,她会做何想?日后怕也不能再进宫里来了。太后肯定是不知道这事的,而景氏是淑妃娘娘宫里选出来的……怎么着也要给淑妃娘娘留份体面才行。”
皇帝没说话,只是将那张纸细细折了两道放到袖筒里。
“这事,朕会给你个交待的。”
话音刚落下,就见李晟慢吞吞又模了张纸出来。
“又是什么?”皇帝倒吸了口冷气,将那张纸接过来,却是跟前头一模一样,是名为苏烟容的宫人的家世详情。底下也由李晟执笔,细细写了好几行注释。
“这人也有问题?”皇帝直接将关于苏氏的内容跃过,去看李晟的那几行注释。
却是一张人物关系说明。
皇帝匆匆数眼看完了,喉头上下滚了滚,半天没说出话来。
李晟袖着手,神情严凝。
“苏氏的父亲是四品官,她早早就过世了的祖母是微臣母亲的族姐,也姓姜。”李晟闭了闭眼睛,“虽然关系并不算近,但论辈份我是叔叔,微臣倒想问问皇后娘娘,把一个侄女儿塞给我算是怎么回事?”
没人深究时不会有事,但若这事被人捅出来,李晟会被朝中文臣拿唾沫淹死。
宗室里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舅舅娶了外甥女的,大伯纳了侄女儿的,但都是偷偷地进行着,从来不敢张扬。且就算是亲戚,也必是出了五服的远亲。
五服之内的亲眷里这种乱了辈份的亲事,便是**之过。
“臣知道皇后娘娘不会随意塞过人过来,必是精挑细选的,所以拿着这张纸的时候,臣也没闲着,让人去查了她的家族,果然被我查出不妥了。”李晟笑起来。
皇后这手比淑妃高明了不知多少。
李晟若是听话,凭苏氏的家世,别说是个姨娘,就算当侧妃也是可以的。她的祖母很早便过世,只要没人提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与李晟的关系有多近。但若是李晟不听话,二人的关系一旦被人抖落出来,宣王府在宗室里的名声就完了。那时候错已铸成,李晟若不想名声扫地,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皇上您也别去责问两位娘娘。”李晟慢吞吞地说,“她们必会说自己并不知情,是被下人蒙蔽的。臣今日将这两张纸都交给皇上,只是让您心里有数。李晟和宣王府只会忠于皇上,不管娘娘们怎么努力,臣也不可能为了个女人便倒向她们希望的一方。再过一个月,臣就要到江夏去。这段时间,臣只想后宅安宁,心无牵挂。”
那张纸在皇帝手里被握成了一个团儿。过了很久,他才重又将揉皱的纸展开,抹平,又细细叠好收了起来。
“朕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许后宫插手宣王府的家事。”
李晟后退一步,撩衣叩谢皇恩。
彼时,蕙如正拿着孙嬷嬷抄来的誊本细看。
果然,这两张纸与李晟给她看的有些差别。
倒不是说内府有胆子将人履历给改掉,只是其中遗漏了不少关键。
皇帝带着李晟回来的时候,蕙如正指着纸问孙嬷嬷:“为什么景氏这父亲一栏里只写着父已殁?连个名姓也没有吗?”
誊本是内府的掌事太监让人抄出来的,孙嬷嬷哪里会知道,只能摇头。
蕙如又指着另一张纸问她:“苏氏这个,父母兄弟都有,怎么祖父祖母这里又空着?”
孙嬷嬷只能赔着笑说:“应该是人都没了,所以就没写上去吧。”
眼角余光正瞥到皇帝进来,蕙如说了一句:“瞧着也没什么问题,就先这么着吧,回头还要请太后指两个嬷嬷来王府,再教教她们规矩。若是教得好了,再给她们开脸收到房里也不迟。”
皇帝端凝着一张面孔,**来了一句:“用不着了!”
“陛下!”蕙如吃惊地站起来,退到一边行礼。
偷眼看了看李晟,见他对自己挑了挑眉,知道那边都说清楚了,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见皇帝脸上还带着几分怒气,太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让孙嬷嬷从蕙如手里将誊本又拿了去与皇帝看。
“哀家瞧了瞧,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到是苏氏的父亲曾做到四品,她又是嫡女,身份并不低下,怎么会只做了个普通的宫女?倒是有些奇怪。”
太后身边站着的一位嬷嬷笑着说:“娘娘不知道,有些官家会特地将出色的却因为年纪小而没赶上选秀的女儿送到宫里头来,想着或许能沾沾皇家雨露,将来长大了能入了皇上的眼也好,或是宫里娘娘们恩典将她们许给宗室里出色的子弟也好。这位苏氏的家里,怕也是这么想着,所以才早早地将人送进来。”
太后听了,叹息一声说:“这些父母却是狠心。好好的女儿不在家里疼爱,却要送到宫里头来给人当奴作婢的。”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能服侍皇上和各宫的娘娘,那是天大的荣耀呢。”
蕙如抬眼瞅了瞅这位接话的嬷嬷,这么努力地为苏家辩解,只怕早就是皇后的人了。
皇帝看着看着,心里就升起了怒意。
这么刻意地隐瞒,如果不是有上面授意,内府的太监们哪里会有胆子做这样的勾当?
“内府抄这誊本的太监是哪个?”皇帝将手中的纸抖了抖。
“回陛下,是内府二等太监王有福。”
倒真是有福,帮皇后和淑妃掩饰也不知道拿了多少的好处。
皇帝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乐印说:“你去传个话,这人做事马虎,出了差错,就地杖毙。内府管事的总管太监监事不当,驭下不严,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罚俸一年,告诉他,若是不想好好当差,就滚出宫去,想顶他这位子的太监多得是,不差他这一个。”
乐印应了声,匆匆离去。
太后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杖毙了那太监?就算是誊本抄得不尽心,打几下板子也就是了。”
皇帝看着一脸惊恐迷惘状的世子妃,确信了此事李晟确是没有与沈氏说,心里有些难过,对李晟说:“你们夫妻回去吧,到底你身子才好,不宜多劳累。你府里的那两个宫人,愿意送回来便送回来,若愿意用着便就当奴婢用,朕让人写了她们的契书送到沈氏手里。此后宫里不会再赏人下去,你可以放心了。”
皇帝如此说,那便是这两个宫人的确有问题,太后站起身来,拉着皇帝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苦笑了一声说:“先让成器夫妻回去吧,儿臣一会慢慢说与母后听。”
一旁坐着的大长公主双眉一扬,对蕙如说:“你们回去,本宫也要留下来听听。”
见宣王世子夫妇都离开了,皇帝喝退了殿内的宫人,却见福宁大长公主稳稳地坐着,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姑母……”皇帝只觉得头疼。
“陛下,云启也是我的侄儿,成器是我的侄孙,蕙如是我的孙女儿。宣王府的事本宫就那么听不得吗?”大长公主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双与先皇酷似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
皇帝叹了一声,从袖筒里将李晟交给他的两张纸拿了出来。
“母后,您一会别气坏了身体。”
太后拿起来细细看了会,过了半天没吱声。
大长公主将这两张纸接过来,看着看着,柳眉竖起,将纸“啪”地一声拍到了桌上。
“本宫这就去昭阳殿和荣华殿走一趟!”大长公主站起身,就要向外走。
“姑姑想做什么?”皇帝叫住她,“朕的后宫,朕自己会管,不敢劳大长公主费心。”
大长公主长袖一挥,愤然转身看着他。
过了一会,才恨恨地一甩手:“好,本宫就看看,皇上要怎么管。”
太后颓然靠在椅背上,面色灰败。
“淑妃虽然行事不妥,到底也只是想以美色|诱人。可是她……她怎么可以让成器收自己的表侄女儿当妾?!”太后又气又急,拍着桌子尖叫起来,“她要让我皇室颜面何存?让成器将来如何见人?那是她亲外甥,是她亲妹妹的儿子!她想毁了成器,毁了宣王,毁了咱们大齐的宗室名声!”
说完,咳了数声,有些气喘不上来。大长公主连忙上前将她抱住,为她拍顺后背。
“皇嫂,您也别气了,总算是成器聪明谨慎,知道先找人查清底细,才没铸成错事。”
太后眼泪流了下来:“哀家当年一心要为皇上娶个贤德的妻室,这才定下的姜家长女,觉得她性情温婉宽和……没想到,居然会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她已是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是将来大齐的皇帝,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晟没有骑马,他陪着妻子坐在马车里,让妻子靠在自己的怀里。
蕙如正在闭目养神。
马车里垫了厚厚的软垫,车厢轻轻地摇晃着,却不觉得颠簸。
李晟靠在车厢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妻子低声地询问:“您说,皇上会怎么处置这件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来得有些晚,孩子烧退了一些,不过我也累得发昏了。
看看晚上还能不能再写一点吧。
这三章其实也没有涉及多少阴谋诡计,也就是给个交待,让世子安心地离开,别让人再塞女人进来。
至于脑残的两位娘娘,她们只是低估了世子对她们的戒心。
这种傻大胆的错事,错一次就够受的了,她们暂时会消停不会再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