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如刀刻法令纹、天堂纹深如鸿沟,麦色的肌肤钢铁般的冷硬,浓眉下的眼睛如钢枪般凌利,透着骇人的光芒,身穿粗麻蓝布,结实的身材有着三十岁的体魄,整个人上下煞气极重,如同一头盯着猎物的凶兽,而那头猎物谢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左手衣袖处空空如也,并没有左手,他是独臂……这中年男人浑身上下都是战场磨练出来的,每一处都经过沙场的磨打,如同沙漠上的岩石经过千万年的风沙一般,冷酷宏大而又风霜炎热。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气魄,怎么可能解甲归田退休养老?这种人生于战场死于战场,天生就因战争而存在的,就算八十岁也可以上阵杀敌的,却在处月漠龙上阵之后,便退居下来了?
为何?
为何如此?谢容脑海之中想到几个字——功高震主。
这个男人丰功伟业,一代枭雄霸者,定然心里清楚自己早已功高震主了,为了沙陀一族,为了处月漠龙日后之路平坦些,他才断然功成身退,称病引退吧。
“父亲,这是谢容。”处月漠龙搂着谢容的手丝毫不肯松开,大步走到那与他有着七分相似的男人面前,介绍道。
“您好!”谢容僵着身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紧急关头之际,竟然把现代的那一套礼仪表现出来了,只差没有伸手出去要求握手了。此时此刻她那种丑媳见家公的紧张感是那样的强烈,何况她这个丑媳在旁人眼里还是个男的。被一国上将绒马杀敌半生的长辈如此直视,那压力可想而知,若是一般的妇人早就吓的腿软了。
“哼!”雄狮的鼻子冷冷的喷出一口冷气。
“江陵谢府的谢容!”此话一出,大厅温度顿时如门外冰天雪地一样直线下降。
“是我。”谢容挺直腰脊声音不卑不吭,因他那无礼的态度心中徒生一股怒火,那怒火将心中的敬佩感瞬间蒸发的一干二净,目光直直而视,含着灼灼的热光,亏你是个长辈,根本就是一个没文化没开发的野蛮人。
“传地图上来。”其父气息一响,四周那些本来装作空气的下人顿时手脚利落的动了起来,来来往往之上不多时汉城与江陵城的地形图便出现在眼前了,山水田地清晰无比,道路河流分布如真的一样,完全的就是缩小版的真实地图。
在敌国之中看到无比详细的家乡地形图时,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晋军打赢吴军根本就不是偶然。
别人不仅作战能力比你强,战术比你利害,更甚至别人比你还谦虚谨慎,每一战都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不仅对你的军队了如指掌,对你的地形同样清楚的如同自家门前一样,这样的将领作战如何不赢?
“汉城一战,你是主将?”此话一出顿时所有眼睛望向她。
“没错。”明知道他故意令她成为众失之的,也不得不应着。
“我五十万晋军南下江陵,不出三日,江陵便可大破。”傲慢嚣张气势逼人,目光之中讽刺的望着她,吴国将破,她身为吴国贵族子弟却与敌国之人日夜私混,卖媚巧色,这若传出去,她谢容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父亲。”处月漠龙脸色顿时一沉,低喊道。
“哼。”他眼里还有他这个父亲?
“哈!区区五十万就想破江陵?就算百万大军也叫你无法过江一步。”谢容拦着处月漠龙,同样的嚣张一笑傲慢的望着其父,那模样对处月漠龙父亲最后一丝长辈之敬也抹杀了。
“喔?秋季水浅之时,我在这浅滩搭浮船,步兵开路,攻下这里,直砍入江陵,不出一日江陵便大破。”手拿着长尺,直指江陵郊外之地。
“我方有水鬼军,水性极好,可长时间潜入水中,只要你方一搭浮桥,便毁之。”
“我以搭桥之名诱你水鬼军出来斩杀。”
“我有水鬼五千,一次派出十人,你能诱五百次而令我方不察?”
“我方备战船顺江而下横过江陵,直压过去。”
“我方在江面之外设置铁链,劫停你方船只,再射放硫火箭烧船。”
“哼!那我便扇动吴国贵族,逼你出城与我决战。”
“那我便出师三万,于午夜横渡大江之后,破釜沉舟与你背水决一死战,再败退到八公山引尔等追来,我后备水鬼军围山纵火,再备十万箭手死困八公山。”
……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四周站满了人,这些人无一不是从军队出来的,对于战事都是了解一、二的,听着听着望向谢容的目光从来时的不屑转为敬佩,敢于同护国公正面对抗的,她是处月漠龙之外第一人。
当听到谢容以三万死士诱敌入山之时,无不倒抽一口气,好一招壮士扼腕,好……好计,好狠。
“既然身怀雄才,心有大志,人在洛阳城又有何用。”处月漠龙的父亲手中长尺收起,对着她瞪眼冷哼道。
“迟早都会回去的,着什么急?”谢容大恼,是他儿子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搬上车的好么,搞的好像她沾着他儿子不放一样。
“阿容。”处月漠龙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将人纳回自己的怀中,紧接着就听到他用家乡的语言对着他父亲,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就算是听不懂,也知道那绝对是在说与她相关的事,因为四周的人已经在用一种掉下巴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地动山摇的事。
“我们走吧!”处月漠龙低头对谢容道,口中的汉语完全如谢容一般的顺溜了,还带着江陵的口音,谢容目光望着安静无比的大厅,一双双望着她的眼睛含着千言万语,本想拒绝的,也随着他的声音点头,俩人一起离开了大厅往后院而去。
“那混水子竟打算娶敌国之人?”等两人离开之后,护国公单手拿起杯子,‘碰’的一声摔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的碎开了,脸上好不生气的骇人,在场的老人们望着他,心想着他当初不也不要那些贵女公主,娶了一个异族的女子?这一点分明就是随了他。
只是,处月漠龙青出于蓝胜于蓝,更上一层楼,打算娶一个异族男子……
“我们去哪?”走出来之后,谢容扶着他的手,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浑身都已经虚月兑了,软的连站都站不稳,跟这种人论战简直比上战场杀敌还累。
“先等一下,我缓口气。”谢容体虚眼黑,靠着他不动,回过神来有一种经历生死的感觉,可想而知他父亲威压有多强大了,处月漠龙紧紧的搂着,见她虚弱的倚着自己,浓眉微凝,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往前走去。
“喝~处月漠龙!”谢容大惊,急急的低喊着,这可是在他家里不是山上,他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先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处月漠龙连停都没停一下,直径往前走去,这大半年来几乎都是在他手臂上渡过来的,在这里旁人看着不适应,对于他而言,却如同习惯一样的自然。
“处月漠龙。”谢容目光望着后面那一瓢傻住了的下手,自问脸皮没他这般厚,一想着自己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躺在他怀中,心里就万分的别扭。
“碰!”处月漠龙大步往前迈去,离开正厅左侧第一个院子就属于他的,当下直接踢开门走了进去,房内的设置如同外表一样的干净利落,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般的奢张华丽,色调简单的一些古朴家具,以紫蓝两色为主的床榻,房间之内是一个小厅,小厅入内才是卧室,卧室边放着一张案桌,正对着窗外的景色,而小厅另一侧有一门直通书房,他的院子内卧室与书房是连通的。
“不行,我要自己另住一间房子。”在处月漠龙抱着她放到床上时,谢容才后知后觉的认为男女受受不亲,为了避贤她应当自己另住的,这个想法早在她出山的时候就应该有的,现在才来觉悟已经太迟了。
“其他房间也没有地热,没有暖毯,寒冷之极。”言下之意,所有房间都很冷,和他睡在一起,他会给她暖床,她可以当他是暖毯。
“我不冷。”谢容嘴硬着,目光望着门外处那些蠢蠢欲动的影子,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府上的下人敢如此嚣张的,真是丝毫没有下人的观念,不知道卑微守矩吗?
“我冷。”处月漠龙蹲在她面前,拿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之中,柔声道。
“你冷找你父亲去。”谢容双手一抽想抽出来。
“阿容。”明知道她是生气了,握着她的手松开,处月漠龙直接改搂着她的腰身,大手抚模着她脸颊,眼前的处月漠龙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人见到过这一面,温柔深情。
“干嘛……唔!”处月漠龙紧紧的吮着她的嘴唇,唇齿相依纠缠着,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其中,他对于谢容的态度,在知道她是女儿身前后差别是非常大的,一开始的时候哪怕喜欢她,也认为男儿不应该如此羸弱,应当要锻炼健体,因此在山中前一段时间里,他都故意让她自己坚持着走,然而在知道她竟是一个女子,在行军之中遇到一个羸弱坚持的女人是什么概念?
是的,他并非没有遇过的,那些少数的异族之中不少男女同样的上战场的,然而骄奢羸弱的汉人之中有女人混在其中,根本就骇人听闻之事,那些汉女在他观念里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窗前春秋不知门外岁月的女子,却让他遇到了她。不知不觉之中所有的观念都转变了,想娶她疼她,想让她安心于室内,不必再为那些名利挣扎奔波,不再去告诉她如今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尽自己所能的去许她一个和平美好的生活,不再让她伤心流泪。
“你……。”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相搂躺下了,谢容娇喘着,抬眸望着他,怎么感觉他比她还要生气需要发泄的模样?
“你先休息,我有事出去一下。”处月漠龙心中**澎湃而起,恨不得直接张口一口吃掉她。
“……好。”谢容望着他深幽的眸子身体不动,发现自己的喉咙深处同样的干涩沙哑着。
“别担心,我父亲并不讨厌你,他所作所为不是针对你。”处月漠龙把头埋下,紧紧的压着她的身躯,密的只剩下缝隙。他对自己的父亲自然是极之了解的,他就是喜欢这种倨傲不卑不吭的人。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说有事?还不快去?”谢容眨眨眼睛,将情绪收回。
“乖乖躺着休息,哪里都不许去。”拂开她脸上所有的碎发,处月漠龙目光如同夏日阳光,暖热之极。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有事就去做。”小脸一皱,真是越来越罗嗦了。
“不想放开你。”处月漠龙身体压着她动了动,脸上浮现一丝孩子的任性。
“碰!碰!碰!”突然间,外面的房门被敲的震响着。
“表哥……表哥,你在吗?”一道年轻的女声穿透进来。
表哥?谢容睿智的目光瞬间扫视处月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