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无趣无味无声的晚餐过后,谢容随着处月漠龙一起放下了碗筷,与这种无声无息的情况相比,谢府的烽火相争更让人感觉亲切,起码你赢了之后吃饭更香一些,现在这种情况,她感觉吃空气都吃饱了。
“漱口。”处月漠龙拿起一杯清水给她漱口之后,体贴的帮她擦拭水迹,那温柔体贴细致的模样不仅彩珠看傻了,就连沙陀虚图都呆了。
自己的儿子比谁都要清楚,八岁拿破山刀,十三岁上战场,从小无母随他在校场、军营长大,性格像他,干硬铁血,做事果断刚绝,从小就有力拔山河的气势,武艺上远胜常人一筹,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表现出如此的一面?
沙陀虚图越看越有一种,长大的儿子不是自己的,是那谢容的感觉。
“去书房。”手中碗重重放下,沙陀虚图望着处月漠龙道,瞬间将气氛推到了高峰,谢容目光敛下,只感觉握在手背的大手紧了紧。
“拿暖炉来。”处月漠龙对上她的眼睛,转身对下人吩咐道。
“是。”下人身手利落,极快便提了一个古铜香炉样式的暖炉上来,送到他手中。
“小心地滑,回去等我。”处月漠龙将手上的暖炉放入她手心,仍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
“哼!先去后院。”沙陀虚图长袖一甩,直接从两人面前走过。
“快去。”酣默了一整晚的谢容终于开口说话了,催他快些跟上沙陀虚图,别人虽然不待见她,与是不是他父亲并不相关,在她看来百事孝为先,虽然他们都有能力可以独立出去另置良田豪宅,然而长辈尚在,家有老小的,作为嫡子作为独子,无一不可能任性的想着搬出去另住的。
时人这些四、五代同堂的大宅比比皆是,当初她在江边建一处避暑的都已经惹的谢府鸡飞狗跳了,再者前世无父无母,谢容万分的珍惜今世这半路得来的亲人,自然的不可能要求独立门户,一家人住一起年迈的长辈有个病痛什么的总能第一时间照顾上的。
因此就算他父亲不喜欢她,在她看来也是她与她父亲之间的事与他无关,自然的不想他们父子关系因她变僵。谢容在说这话时却没发现,在她开口时走在最前方的沙陀虚图身形微微一顿才走,后面的处月漠龙听她的快步跟上,整个大厅之上少了那两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之后,瞬间空旷明亮了不少。
此时谢容才有闲情去观察屋内的布置,正厅墙上是一幅大气磅礴的画,茫茫戈壁,风飞沙、马蹄扬、热血好男儿武纠纠气昂昂迎向太阳而去,这是一幅沙场征战战士凯旋而归,班师回朝的画面,谢容只看一眼,心中澎湃的情绪不断翻滚而起。
将军百战身先死,一战功成万骨灰,这明明应是功成名就意气风发的画面,却因眼前那落日黄昏而染上了让人心悸的灵魂,新人换旧人,前赴后继,今日班师凯旋才发现当初一起出征的兄弟已经长埋土地,白骨黄沙分不清了。
“听说公子过上战场。”一道声音突兀而置,谢容回过神来一看,那绝色美人彩珠不仅没走,反而走到了她旁边,四肢轻盈动若轻飘浑然无声无息。
“有事?”谢容嘴角微微一勾,神色漫散的望着这个身高与她不相伯仲的女人,不仅装容精致连发型都别致入心,层层如花瓣般交垒起看上去如一朵黑色莲花在头顶盛开着,再配上头饰,大大的起了画龙点晴之妙,美的诩诩如生。
“身为表哥未婚妻,对他的朋友总该了解一下。”彩珠以手扶鬓,眉眼轻勾的望着她。
未婚妻?
谢容嘴解一撇,生生的忍住想要嘲讽人的冲动,不能送上门来的都打,否则岂不是要打痛自己的手?
“想了解什么?”
“不如一起信步亭中边走边说?后院有一处景致分外美艳呢。”这是在暗示她对这府邸了如指掌么?对于彩珠那如同主人的姿态不以为意,谢容提着暖炉随她一道走了出来。
“公子头发有些乱,可是要回去梳洗一翻?”彩珠娇娇一笑,闻笑不见齿的,体贴的望着谢容开口道。
这是在嘲讽她衣冠不整面容不洁?谢容脚步一顿,如墨眸色深处睿智光芒隐入黑暗之中。
“确实不如小姐发型别致。”
“是么?我这莲花头足足花了半日功夫才弄好呢,这女子就是麻烦每日都离不开整理装容的,不过能得公子称赞,已心满意足矣。”美人一笑百媚生,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是为何她会越看越不顺眼呢?
“是么?刚刚漠龙给我穿的衣服,忘了让他梳头发了,还请见谅。”谢容慵懒的提着暖炉越过她往前走去。
身后的彩珠脸上笑容瞬间僵住了,长袖之下十指紧握着,表哥给她穿的衣服?忘了让表哥给她弄头发?她跟表哥的关系真如那下人所说的一般?彩珠面容浮现一丝狠色,自幼美貌过人的她,从小那些求亲的皇孙贵族不知踩破了几回她家门槛了,偏偏是这个表哥正眼都不曾看过她一回,本来她也无碍的,然而在对谢容与对旁人那种距大的反差之下,她心中妒忌的**不停增长着,她不甘心,不服气,她也想要那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的宠爱。
“听说我与姨母长的极像呢!”彩珠收拾好情绪,跟上谢容抬起下巴道。
“近亲相似不是很正常么?处月漠龙与其父也很相。”谢容单眼斜视不以为然,这没什么好炫耀的吧!难不成认为处月漠龙有恋母情绪,要娶一个与母亲相似的人么?再说他又没见过其母哪来的恋母情绪?反而是她应该感激长得像他母亲,看上去还有几分美色几分人样。
“谢公子,我表哥家九代单传,表哥日后定会娶妻生子的,你若真心喜欢我表哥,便请你离开。”彩珠对着油盐不进的谢容,恼怒之下跺脚拦下她,挑明的望着她,一句一顿的说着。
九代单传很了不起么?
谢容望着眼前嚣张的拦着她的彩珠,真不明白她拿什么在她面前嚣张,凭着她是个女人?门外是女人的一抓一把,凭着她的容貌?不出三年便会有比她要美艳的女子长成,青春易老装容会掉,恁地认为她可以在她面前嚣张。
“是我吴国谢府谢容,不知小姐是那家贵女?”谢容站直身子目光望着她,都不是这护国公府中人,何必在他人地盘之上撒野?耻了家风双辱了自己脸面。
“你……我……。”彩珠哪里被人这般的热嘲暗讽过?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瞬间万紫千红互相交替着。
“若是小门小户就不必说了,本公子见识浅薄只知道那些名望贵族。”长袖一甩,谢容优哉游哉如信步闲庭之上,身后彩珠气的以杀人的目光盯着她。
“你谢容不过投敌判国贪生怕死而已,你以为你委身于男人会比我强?”身后彩珠一声尖叫,声音极大的传来,她真是受够了这些高高在上的模样,受够了这些以门户看人的贵族,凭什么以为自己高门大户就很了不起?不过是表哥的娈男而已,凭什么还可以如此高傲示人?谢容脚步顿住,转过身来那娇小赢弱的身躯发出骇人的杀意,一双如墨的眸子来自地狱,被其盯上只看到死亡的映像……
彩珠浑身一颤连退数步,抵着柱子仍然浑身发抖,好……好恐怖。
天地之间只有刺骨的寒凉,谢容通身的杀意更是凌驾于其上,一扫慵懒漫不经心,以一种凌傲于人王之上的傲然望着彩珠,慢慢的才将情绪收回,嘴角再次漫不经心的勾起。
“来京城如此之久,你还不明白?由古至今这世界只笑贫不笑娼,人人都可以成为那嘲笑者,人人亦都可能成为那被嘲笑者。”手上交换担着暖炉,掀起长长的睫毛望着她,彩珠瞬间愣住,望着眼前仿若站在尘世之外以一种观局中人的望着她的谢容,忽然间觉悟,她与自己这一妇人是不相同的,谢容并非那些只会卖颜令色的男娈,她是一个无论落魄与否,都不容许旁人踏践其尊严的贵族。
这便是传言之中汉人贵族所有的尊严么?高人一等,高自己项上人头一等,凌驾于**之上高于生命,可杀不可辱的尊严,这就是世人传颂的大家风范么?掌心微微握紧,几年积郁的心情竟然轻松的几分,竟有一种觊觎到了道的痕迹。
“我不会放弃的,我要留在洛阳。”望着渐行渐远的谢容,彩珠对那与雪白融为一体的背景大声道。
“啧!时人男女都非要这般个性有主见么?好好的寻一个安稳的嫁了不是更好么。”走在前面的谢容身形不停,却头痛似的低喃着。
“噌噌噌!”抬眼望去,正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上面一深蓝一浅蓝,两道身影手执着自己熟悉的武器,你来我往的在过招,敢情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后院?来后院的目的是为了过招?
“公子,练武场上禁止靠近。”就在谢容正打算靠前些观看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落在她面前,将她拦住。
“本公子知道。”谢容望了那人一眼,止住脚步不在往前,望着上面的处月漠龙与沙陀虚图,招招见其寒锋利刃,含着十足的劲力,这哪里是简单的过招?分明只要你一分心就会不死也伤的打架。
谢容站在哪里看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碰’的一声,两人终于分开了,处月漠龙手中长刀直竖于地面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那挺直的脊梁如刀锋一般的刚硬锋利。而他正对面的沙陀虚图,气不喘身形不动,手中长剑直指处月漠龙,如此情况,谢容这门外汉完全的看不懂到底是谁胜谁败了。
“哼,今日就到此为止。”沙陀虚图目光落到谢容身上冷哼道,拿着长剑便离开了。
“谁赢了?”谢容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处月漠龙好奇的问道。
“怎么来了?”处月漠龙走下来,直接走到她的身边。这么大的风雪站在这里别冻坏了。
“你父亲赢了?”谢容双手放入他长袖之下,刚刚运动完手大手仍然火热暖和。
“没有,平局。”大手模着她发顶,处月漠龙浅浅一笑,本来他是要输的,往惜与父亲对抗也是会输的,然而半路却见她出现了,不知为何那一刻起他便不想在她面前输,不想在她面前出丑,为此他连自己私下悟到的刀法都毫不保留的用上了,才勉强的胜过父亲而不败。
“站这么久不累?”从未想过原来她站在自己身边看自己比武,自己的心情是那样的,只想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在她面前狠狠的表现一翻。
“累,你抱我回去。”谢容目光落到旁边不远处那彩珠身上,顿时双手搂着其脖子道,这种近似撒娇的情况可是极少能遇到的。
咦?处月漠龙微微诧异,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前直接将娇躯抱起,纳入怀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留下一蓝一白的背景,竟有人眼花的看着感觉分外的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