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节又名乞巧节,家家户户的少女都穿针乞巧,还要礼拜七姐,为的是求七姐能赐自己一段大好姻缘,也遇上一个痴情儿郎,相伴一生。
过了午,慕容府里的几个小丫鬟就凑在一处开始穿针引线,各自绣着荷包、被面,一边绣一边说说笑笑。
“听说今晚上长平街上可热闹了,有‘斗巧’,祈福,在护城河边还有河灯会。”荷香一早出去置办东西就早听说了,这些丫鬟们个个都听得心里直痒痒,只不过相府的规矩,今晚上她们是不能出去的,只能呆在府里边穿针引线,白听着外面的热闹感慨。
秀儿看荷香叹了一口气,笑道:“莫叹气,莫叹气,今儿晚上咱们就好生绣着这些东西,说不定天上的七娘子瞧见了,感念我们诚心,还真会赐一段美满姻缘下来。”
她话音刚落,就被众丫鬟取笑道:“咱们哪敢求什么美满姻缘呀,不过是想想罢了。”
秀儿红着脸认真说道:“你们莫要笑我,要说起七夕求姻缘,有个最是灵验的地方,包你们一个都不知道。”
“长平城里求神最灵验的莫过于大国寺,还有哪里是我们不知道的?”有人问道。
秀儿抿唇笑了笑,略带神秘地说道:“在清平山往南的地方,有一条小径,沿着它往上走,就能到清平山神隐峰的峰顶,那里听说就是七娘子和牛郎当初相会的地方,上面还有个南瓜藤架,我听人说,在那上面求姻缘可是最灵的,坐在南瓜藤架下面,说不准还能听到牛郎和织女的悄悄话呢。”
“哈哈……”大家不过是说笑罢了,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这番话正巧被经过亭子里的慕容瑶听见了,她原本从不信这些,从前每次母亲到大国寺去要帮她求姻缘,她都觉得嫌烦。可今日听到那最是灵验的姻缘,心中却不由微动。
她怔怔站在一边,没有上前,仿佛若有所思。其他丫鬟并未瞧见慕容瑶过来,唯独秀儿微微瞥了她一眼,低头露出一丝淡笑。
***
寒医馆中,念兮捧着自己做好的荷花灯,拉着方盈直问:“方姐姐,你真的不去么,真的不同我一起去放花灯吗?”
方盈呵呵笑着端过自己的针线箩子:“不去不去,你约了孟大哥,我去凑什么热闹呀?你呢,就去护城河边放你的花灯,我呀,就到女儿街同姐妹们一起做针线乞巧。”
念兮蹭着方盈嘻嘻笑道:“方姐姐,那我一会儿早些回来就到女儿街去找你。”
她轻轻戳了一下念兮的额头:“回这么早做什么呀,你同孟大哥难得才见一次,更何况是这样的佳节,你们呀就多呆一会儿,多聊一会儿,把什么心事呀,悄悄话呀都慢慢地说一说……”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念兮被她取笑,追着要挠她痒痒,方盈追不过她,只好讨饶,又哭又笑,“好了好了,我投降还不行,你快去吧,要不然孟大哥可要等你了。”
念兮带上了自己亲手做的荷花灯到了护城河边,今晚上天上群星璀璨,街上也是人头攒动。
护城河边一群群的如花少女,对岸则是一个又一个的青年儿郎,他们等着能够接到从对岸漂过来的花灯。少女怀春,念兮坐在她们中间,瞧着一个个的言笑晏晏,满腔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那对岸定是有她们的心上人吧。
可是孟旭呢,他为什么还没来呢?
护城河边的小贩应景的搭了个小酒铺,姑娘少年们玩累了,就一起过来喝上两杯,大雍朝本就民风开放,又是这样的佳节,一时间这小贩的生意倒是红火的很。
念兮倚在身后的大柳树上,树上的柳条垂下来仿佛在给她挠着痒痒,她索性将它扯过,一下、两下、三下,打成结,做成了个星星的样子,捧在手心里吃吃傻笑。
她一个人自娱自乐,那模样直叫人瞧着心疼怜爱,又忍不住会心一笑。
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的裴冲早就瞧见了她一个人傻傻坐在那儿,他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她,心头百味交集。
过去,他从不会对这样的民间活动在意,更不会跑到护城河这样的地方来凑热闹。
他来,只是因为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她会来。
虽然没有把握,甚至只是心中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但只是为了想要见她一面,他还是守在了这里。当他看见念兮出现在人群中的时候,平静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欢欣雀跃得快要跳出的心。明知道她来这儿等的不是自己,那花灯要送的也不是自己,他甚至只能远远坐在这儿望着她。
可是,只是这一眼,只是瞧着她那副傻傻可爱的样子,他就已经感到无限宽慰和满足了。
“侯爷,那是念兮姑娘……”祥生自然也是瞧见了,他跟了裴冲这么多年,他的心思自是揣摩得明白。
他见裴冲不说话,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侯爷为何不去见念兮姑娘,您不是……”
“不是什么?”裴冲淡淡问道,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目光却仍是定在了那柳树下倚着的少女身上。
祥生瞧着他的神色不敢再说,其实他真是弄不明白。裴冲贵为侯爷之尊,又是当朝声名赫赫的大将军,长平城里想要攀附他,投怀送抱的美貌少女可谓数不胜数,可他却偏偏只是对这个倔强的苗家姑娘上心。
以他的身份,这天底下随便想要哪个女子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对念兮那小丫头,却是惦着、念着,小心翼翼,却又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
祥生不懂,普天之下,竟还有事能这样为难他的主子,堂堂大雍朝的安庆侯?
更是不敢想象,在这天底下,竟还能有女子能让这个高高在上的侯爷只是守在身后,默默注视,就连上前喊她一声,都生怕是扰了她。
她不知是坐在那儿等了多久,看着河中一盏又一盏的花灯,在水面上漂来漂去。送花灯的姑娘是羞怯兴奋,接了花灯的男子是喜不自胜,热热闹闹的一场灯会,彼此有所期,有所等,河东和河西,一盏小小的灯就将两个人的心,将一段姻缘牵在了一起。
可是这热闹却不属于念兮,她越是等,心就越是一点点地凉了下来。虽然知道他并不一定会来,可是当夜色渐深,河边人群渐渐都散了的时候,念兮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一阵失落。
哎……他终究……还是没有来……
出门的时候是满心的期待,可是现在却只剩了灰心丧气。河边的酒铺还在,念兮走了过去,喊道:“老板,给我一壶酒。”
“好咧!”
这是醇香的梨花白,初入口时香气怡人,唇齿间皆是四溢的酒气,待到喝下之后,后劲却足。
念兮不知,又是心情低落,一杯接着一杯,竟像是饮水一般,喝得极快。
那老板劝道:“姑娘,可饮得慢些,这酒容易醉人。”
“醉……醉了才好呢……”她喝得急,脸上早就泛起两片红霞,朦胧的眼神望出去,满天星斗重了一个影儿,两个影儿……
她想好好数数这天上到底是有多少星斗,又想仔细找找那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又在哪儿,只是身上一阵发热,从小月复、背脊、一直热到了头上,“咚”的一声,就醉得趴倒在了桌上。
“哎,姑娘……”老板想要撵她,桌上却突然多了一锭银子。老板愣愣看着这个身着玄色绣金衣衫,满身贵气的公子,一时舌头打结,看着银子却说不出话。
“别扰了她,你先走吧。”
“公……公子……”
裴冲又示意祥生再给他一锭银子:“你的这酒铺我买下了,这些银子够不够?”
“够,自然够!”他知道来人身份不凡,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留下酒铺,捧着银子便走了。
河边,人也散得差不多了,热闹的夜晚一下子寂静下来,只剩下盈盈星辉之下,他和她对坐着。
她是真的醉了,闭着眼,满是胡话,“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他的手轻轻拨着她额前被吹散的发丝,满眼的柔情似水,他喃喃说道:“念兮,我在。”
她如在梦中一般,抓着裴冲的食指也不知是握住了什么,只是牢牢扣在掌心,却不肯放手。他就由她这样抓着,微微笑着,看着她半醉半醒酣睡的样子。
“侯爷……”她梦呓一般突然喊了一声。只这一声轻唤,裴冲的双肩突然忽悠悠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原本黯淡失落的心,突然间仿佛又活了起来,他没有听错吧,刚才念兮喊的不是‘孟旭’,而是……而是‘侯爷’!
嘴角不由抹过一丝恍惚得如同日光一样的微笑,即使是在暗夜,都如同能刺破这沉寂夜色。
他反手将她的手掌牢牢握在掌心,轻轻说道:“念兮,念兮,你在喊谁?刚才你喊的是谁?”仿佛是要得到她的确定,才能安心的孩子一般。
可她真的醉了,醉得一塌糊涂,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在说什么。
她甩了甩手,侧了侧身子,又继续倒头睡去,口中喃喃说道:“别吵……别吵我,狼生……你为什么不来?”
夜风轻拂,那河边的柳枝仍在微风中扭动着腰肢,她醉到极处,便沉沉睡着了,脸上是平静和淡的神情,喝醉了酒的念兮,脸色红润,唇色也如最娇艳的春花一般。他情不自禁俯□子,身上的紫檀香气,温热的呼吸扑在了她的脸上。
这仿佛是世间最大的诱惑一般,裴冲的身子慢慢地向她移近,可就在那触手可及的美好面前,他终还是停了下来。只是望着她静谧的睡容云淡风轻的恬然一笑。
这一整夜,她睡着,他坐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缓慢地仿佛已经过了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