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慕容嫣差人来了相府,念兮想着裴冲和她所说的话,便没真给她配那送子灵药,只是抓了几服普通调理身子的药让人带了回去。
慕容元正闲来无事,便到漱玉斋来看念兮,谈话间无意中说到了慕容嫣的事,慕容元正试探着问念兮:“孩子,你三姐虽然身份尊贵,乃是一朝贵妃,可是却一直没能生个儿子,你当真没法子帮她?”
念兮微微一怔,才明白原来今日父亲过来,是为了这件事,她摇摇头:“爹爹,我虽懂些医术,但真不是什么神医,哪里会有药一举就能得男的?若真有那么灵,我岂不成了送子神仙了?”
慕容元正不过随意问了问,她这么说,倒也没再细究,两人坐在一处又说了会儿话,慕容元正便走了。念兮看着他的背影,双手不由紧紧握了一握,原来裴冲的担心是真的,她起初只想认了爹爹,好好地过日子,可是未想到却将自己卷入了这权利纷争之中。
在悬崖上死过一次之后,从前那些单纯的日子仿佛都渐渐远去了,她有些看不清,究竟在如今艳阳高照之下的大雍皇城,暗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潮。
***
安平郡主突然抱恙在身,慕容嫣虽为贵妃,但终究是嫡亲女儿,听闻母亲生病的消息,心下焦急,便请奏皇上,准请回府探望。
她一片孝心,庆帝没有理由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慕容嫣这一次回府探望,并未大张旗鼓,也没惊动旁人,只是带着贴身宫/女玉翠和思瑾两个。
到了安平郡主房内,慕容嫣只见母亲躺在小榻上,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太好,心里一急,唤了一声“母亲”便扑了上去。
慕容瑶也在屋内,拉着姐姐的手道:“娘娘,母亲说了想我们娘仨个在一处说说话。”她瞥了一眼慕容嫣身后的宫女,她即刻会意,便让玉翠和思瑾都先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没有外人,只剩她们三个的时候,慕容嫣才问:“母亲,您身子一向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安平郡主坐起了身来,刚才的无精打采顿时都不见了,她捏着慕容嫣的手说:“嫣儿,娘没生病。”
“没……没病……?”她惊异地看着母亲和妹妹,她有些搞不明白母亲故意装病将她引回府中到底是何用意。
“姐姐,今日是我的主意,借娘亲生病将你诳回来的,上一回你同念兮那丫头说的事我和娘亲都知道了。我早就说了那丫头根本就算不上咱们慕容家的人,胳膊肘朝外拐,一点都帮不上忙的。只不过,这天下会医术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能配置送子灵药的也不是只有她才行的。”
慕容嫣看了看慕容瑶,明白了她们今日的意思,问:“妹妹,难道你有法子?”
“娘娘,是在下有法子。”
慕容嫣一怔,她没想到这屋里竟还有人,回过头去,只见孟旭正从里边的隔间走出来,唇角处勾带着一抹笑意。
“你有法子?”慕容嫣问的是孟旭,可却是看着慕容瑶问的。
“姐姐,孟旭也懂医术,只是知道的人并不多罢了。他是朝臣,又是男子,要进后宫终是有些麻烦,因此瑶儿这才想了一个法子,诳姐姐回来。”
“当真?”慕容嫣仍是有些半信半疑。
孟旭弯腰行了一礼,恭敬说道:“娘娘求子心切,在下怎么说也算是慕容家的女婿,娘娘好,便是孟旭好,这个道理孟旭明白,也断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慕容嫣听他说得恳切,这才有些将信将疑。
孟旭给慕容嫣请脉,之后便照着《医经》所写,给她配置了所谓的“送子灵药”,嘱咐道:“娘娘,此药共分两剂,需得娘娘和皇上一起服用才能见效,半年里边不得间断,之后想要生下皇子,便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慕容嫣听后一怔:“皇上也要服用?”
“不错,只有阴阳调和才能起效。”
要她自己服药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皇上对她向来都一直防着,从不在她的凤仪宫用茶点,更别提要让他服半年的药了。
“娘娘是担心皇上不肯服药?”孟旭仿佛看穿了慕容嫣的心事,他拱了拱手说,“有句话,孟旭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里都是她最亲近之人,也没什么好避忌的,慕容嫣扯了扯嘴角,说:“你讲。”
“同在后宫,娘娘这几年来是侍寝最多的妃子,可为什么其他贵人、妃嫔都有身孕,而独独娘娘没有呢?”孟旭顿了顿,慕容嫣的脸色一沉,这是她心里最为忌讳的事情,虽说许贵人和吉嫔都是生的女儿,可是她仍是嫉恨得要命,看着莲嫔慢慢隆起的肚子,她的心头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怨怒,为什么偏偏她们都有,却独独自己没有?
她的眼角如被针刺一般抽搐了一下,孟旭继续说下去:“娘娘,刚才孟旭为您把过脉,娘娘身子康健,没有任何不孕之征,而皇上……想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那这里面的关键也许就是……”
“是什么?”慕容嫣身子一震,急急问道。
“也许是皇上根本不想要娘娘怀上龙种,而在每次同娘娘行房事之时,都服用了避子的汤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旭,双手紧紧抓着母亲榻上的棉被,咬着的唇渗出一丝血来。
他竟那么讨厌她,他真的……真的会这么做吗?
慕容嫣有些失态,垂着头,只觉喉咙一阵哽咽。
“娘娘,其实要收买一个太医,并不是件难事,只要打听到是哪个太医给皇上开的药,再想法子让他为娘娘所用,将皇上所服的避子汤药换成送子汤药,那娘娘想要生下龙种,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孟旭似乎什么都考虑好了,他不紧不慢说着,将配好的药交给了慕容嫣,“只是娘娘,这件事要千万秘密,除了最可靠的心月复,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慕容瑶送慕容嫣出门的时候,她拉过妹妹道:“瑶儿,没想到你嫁的这相公,虽是个寒门之人,但倒是真有些本事的。今日之事,可见他这人心思细密,处事甚有心机,放在朝堂上,是慕容家的好助力,只是当夫婿……你可要万万谨慎着些才好。”
她在深宫多年,后宫里那些尔虞我诈,彼此之间的口蜜月复剑、笑里藏刀也看得多了。今日,孟旭虽然帮了她的忙,可是对这个人,慕容嫣却是并提不起什么好感来,反倒觉得,他心机阴沉可怕,这样的人就如双刃之剑一般,用得好能伤人,但用的不好,却反倒伤的是自己。
只是,这不过是她的直觉罢了,看情形,自己妹妹对这个孟旭倒是一往情深的,只希望她能拢住这个男人的心才好啊!
***
念兮住在漱玉斋里,那里倒真是一方安宁的小天地,只是她盼着裴冲有空的时候能多来瞧瞧她便更好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从前,她并未很深体会到这种感觉。但是自从和裴冲在一起后,自打住进了这慕容府之后,倒是深有感触,想他念他的时候,便盼着他能立刻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茯苓传了个口信过来,对她说:“六小姐,刚才外边传话进来,说是安庆侯邀你前去清平山放纸鸢。”
放纸鸢……
他怎么今日兴致这般好,竟想到了要约自己去那儿?许是之前的纸鸢会他恰巧随同皇上要去巡边,没陪她去,这才找了机会弥补?
念兮想着,里边白芷早给她准备好了衣衫。她既是去见裴冲,带着丫鬟也不方便,便将茯苓和白芷两个留在了家中,自己出门去了。
过了纸鸢节,清平山上的人便没那么多了。午后的日头正好,念兮坐在山间凉亭中等着裴冲,阳光晒在身上,倚着栏杆便有些昏昏欲睡,她闭着眼睛,没过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念兮听到了,一抹温暖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开去,倏然回头,笑道:“你怎么才来?”
下一刻,那笑意却如冰块一般凝结在了念兮的眉梢上,她脸色忽沉,起身就想要走。手腕一紧,已经被孟旭拉到了身边。
她伸手想要推开,双手却已被孟旭反剪着,他蹙着眉涩涩问道:“我不过想同你说句话,真有这么难?”
念兮明白了过来,气道:“是你假借裴冲的名义约我到这里来的?”
“若不是用他的名字,你肯出来?”心底流过一丝痛楚,她本该是他的,可如今他们虽住在同一座府邸,可是想要见她、同她说上一句话,却又是这般的难事。
念兮别过头不想看他,“姐夫,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如今你除了是我名义上的姐夫之外,从前种种早就已经恩断义绝,灰飞烟灭了。”
他用力扳过她的肩膀,逼迫念兮看着自己,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中,再没有了往日对他的那种种柔情,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冷漠,从前对他的那种种旖旎,如今,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念兮,你还在恨我?”
她凄冷地笑了笑,用力甩开他的手:“孟旭,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恨你,只会让我自己心里不痛快,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对你早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身子冷冷颤着,他宁可念兮怨他恨他,只要能记着他,他并不在乎,可如今她却说对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当初他所带给念兮的那些疼痛,如今都加倍报应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要走,孟旭喊住了她:“念兮,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后天左相会带家中众人去大国寺拜神祭祖,到时候你就称病不要去。”
她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疑道:“为什么?”
孟旭不能再多说了,“你别问为什么,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他顿了顿,语气不禁柔和起来,“念兮,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的。”
他不会害她?
那当日抛弃她另娶他人的又是谁?
她差一点就死在半途,又是拜谁所赐?
他要她相信,可她凭什么再信一个如此伤她之人?
她匆匆回府,原本出游的大好心情都消灭殆尽,刚回府,却不期然撞上了正从文政阁出来的四小姐慕容仪。
念兮站住了脚步,喊了一声“四姐姐”,可她却仿若未闻一般,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慕容仪的眼眶有些微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了,念兮不由暗想: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