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已有一群人正在等候慕容元正,祖友林那些今夜邀请慕容腾前去如意楼的人统统跪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慕容元正见他们这个样子,心知定是有大事发生。
“丞……丞相大人……”祖友林跪泣道,“二公子在如意楼出事了……”
如意楼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今晚在这长平第一青楼发生的惨案可谓是异常轰动。
不少百姓围在边上互相打听揣测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那如意楼的老板廖三娘,知道死的人是当今丞相的二公子,这会儿早就吓得失了魂,坐在房中的椅子上,愣愣地一言不发。
这两人死状甚惨。
女人身上半/果,直接一刀割断了颈上脉搏;男人也是一刀致命,而最为惨烈的是,凶手将男人的头颅给割了去,躺在房中的只是一具无头男尸。
校尉府的人早已到了,他们怕慕容元正受不了这个刺激,都拦着不想让他进去。
“你们……统统给老夫让开。”慕容元正阴沉着嗓子低吼道。
没有人再敢阻拦,一路上,他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这时候踏进房间,闻到里面满溢出来那浓重的血腥味,他整个人就好像失了魂魄一般,心口一阵绞痛。
祖友林扶着慕容元正一步一步走到了尸体跟前,“相爷,节哀顺变……”
纵是他这大半人生经历过再多的事情,这个时候也没办法镇定下自己的心绪。
那躺在地上的无头男尸震得他肝胆欲碎,即使没有了头,可是光看身形,慕容元正又如何认不出这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腾儿……腾儿……”他抢上几步,可巨大的打击使得慕容腾脚步一阵踉跄,终于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老来丧子,人生之痛莫过于此。
慕容元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一旁是哭得双眼红肿的安平郡主,慕容宏、慕容瑶和孟旭都在自己的身边,就是念兮也从漱玉斋中过来探望爹爹。
安平郡主哭得泣不成声:“老爷……老爷,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到底是什么人要对腾儿下这样的毒手啊!”
慕容瑶躲在孟旭怀中吓得也直是小声啜泣,一点主意也没有。
慕容宏安慰父亲道:“爹爹,这件事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不出几日一定会水落石出的,您现在先要将养好身子啊。”
“是啊,爹。”茯苓搀着念兮走到慕容元正的床边,“刚才大夫说您是气血攻心,这才晕了过去,爹爹年纪大了,万不能太伤神才好。”
失去了一个儿子,如今再看守在床前的这些子女,慕容元正才发现原来总以为位高权重才是他雄心所要追求的东西,而今日,这个时候才发现儿孙满堂才是福啊!
他的目光一一从床前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搂着慕容瑶的孟旭身上,他微微眯了眯眼,仿佛是想要从他悲戚的面容中看出些什么似的。
“岳父大人……”孟旭刚要发话,只听门外传来太监尖刺的声音,“贵妃娘娘驾到。”
慕容嫣也是刚从宫里头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听说二哥出了事,竟连头都被人斩了下来,赶忙跑回了府里。
她一见慕容元正,忙问:“爹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二哥会被人……被人……”
安平郡主泣道:“这还在查呢,刚出的事儿……”
慕容嫣咬牙切齿怒道:“真是不要命了,慕容家的人,当朝的太尉大人居然也敢杀,若不是亡命之徒就必是别有用心之人!爹爹,那些邀二哥去如意楼的人都扣下了没有?定要一个个仔细盘问,还有那个如意楼的老板,里面的姑娘也都要问清楚了。爹爹,依你看,会是什么人下的狠手?”
“好了嫣儿。”在家中,慕容元正就直唤了慕容嫣的闺名,他挥了挥手,“这件事定是要好好查清的,你还是先回宫吧。”她刚才吵得实在令人心烦,虽然慕容元正知道她说的全都在理,可是这个时候,连心都仿佛劳累了许多,他只想好好歇一歇,歇一歇,一切都等明日再说吧。
安平郡主看到他神色疲累,心头更加凄楚,叹道:“你们都先回去吧,让老爷好好休息,等明日再来吧。”
众人听她这么说,也都只能先行退了出去。
“宏儿,你留下。”慕容元正叫住了慕容宏,显是有话要对他说。
房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的时候,慕容元正招了招手,让慕容宏坐到他的身边来,一时间心中悲戚酸楚,感慨万千,长叹一声道:“宏儿,如今爹爹可只剩下你啦!”
慕容宏被父亲握着手,攥得紧紧的。
“爹爹……”
“我慕容家世代尊荣,如今在大雍朝的地位更是万人之上,这家业世代相传,慕容家姓氏也要千秋万代。”慕容元正缓了缓神,咳了咳嗓子继续说道,“宏儿,我知道你从小就恨爹爹,所以才一点也不愿意过问朝政大事,这些年修身养性住在你的曜园里。原本有腾儿在我身边助我,我也想着以后要将身上的担子都交给他。但是如今……如今腾儿已经不在了……”说到伤心之处,慕容元正又是老泪纵横。
“爹爹,宏儿并不恨您,您毕竟……毕竟是我的爹爹啊……”
“宏儿,”慕容元正叹息一声道,“如今为父只剩下你一个儿子,这好不容易挣下的家业,慕容氏一族可就要都交给你了。”
“爹爹,您快别这么说,您老当益壮……”
“我这把老骨头自己心里清楚,宏儿,你可愿答应爹爹入朝为官?”
“入朝为官?”慕容宏坐在父亲面前怔怔不语,他生在慕容家看了太多的朝堂争斗、尔虞我诈,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涉足其中,今夜二弟慕容腾惨遭横祸,也定是与这些时候朝廷的变故有关。
“爹爹,如今我们慕容家已经至尊权贵,再没有什么人能够撼动您的地位,为何不放手……?”
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慕容宏,慕容元正颤着声道:“宏……宏儿,你在说什么?”
“爹爹,您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如今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了,再争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孩儿只希望您能保重自己的身子……”
“你住嘴!”慕容元正指着慕容宏道,“你素来不问家事爹不怪你,可是如今,咱们慕容家还剩下什么人?你居然……居然跟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身为一家长子,竟不肯挑这个担子?!”
“爹,并非孩儿逃避责任。可是难道您真的看不清吗?为了权力争斗,已经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孩儿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你是不答应了?”他只想要儿子给他一个答案。
慕容宏仍是那个回答:“爹爹要孩儿做其他什么都行,但孩儿不愿入朝为官。”
终究还是令他失望了,其实就是以慕容宏的性子,就算真的入朝为官,只怕也无法有什么作为,他太过清心寡欲,太过妇人之仁。
可是慕容氏一族,最后剩下的这个长子,却终是没能如他所愿,走上他所希望的那条路。
“唉……”慕容元正重重叹息一声,仿佛浑身上下一直支撑着他的一股力量慢慢卸去了,终于瘫倒在了床上。
“爹爹……”
慕容元正摇了摇手:“罢了,你出去吧……”
从前他一直顺着慕容宏,源于一直以来对他和他娘亲的愧疚,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慕容腾身上,他从未想过会有今天。
事到如今,他无法逼迫,无法强求,要想保全将来慕容氏的地位,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
慕容腾的死因诡异,长平城中校尉府,大理寺均派出了人去查探,可是除了知道凶手下手狠辣之外,竟是连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查到。
这凶手是怎么进入如意楼的,是隐藏在里面的,还是外面潜入的?
凶手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求财、求色,还是其他?
在他们调查慕容腾死因的时候,慕容元正又一次密召暗侍逐风。
逐风暗藏在宫廷,听到密召立刻赶了过来,不知慕容元正是有什么吩咐。
“相爷,您今夜召逐风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慕容元正顿了顿,说道:“逐风,杀孟旭这件事先放下吧。”
“相爷不杀他了?”
慕容元正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逐风知道规矩,也没再过问,既丞相说不杀,那他就放下这个任务。
而对慕容元正来说,他做下这个决定,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对孟旭,他终是不那么放心,可是如今这个情势,整个家中也好,朝堂也好,他已经断了一臂,在这个时候不能再失了孟旭,否则又将是一场大乱。
不仅不能除,这个时候,还要更加地倚重他。
文政阁中,慕容元正收拾起这两日来伤痛欲绝的心情坐在太师椅上等着。
“岳父大人,不知找小婿前来有何吩咐?”站在门外的孟旭看着里面已是一脸苍老的慕容元正,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莫可名测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