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苗疆呆了几天,念兮的体力恢复了不少。
坐在竹楼上,倚在外公的怀中,念兮只觉得从前的时光宛若流水,而现在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外公,”她轻轻唤着,有些愧疚地说道,“我去长平三年多时光,只有一件事对不起你老人家。我不该将那《医经》给了孟旭,最后,还令他害了这么多人。”
“傻孩子,”老神医拍了拍宝贝外孙女儿的头,慈爱说道,“你本意是想让他学了医术救更多人的,只不过这个孟旭心机太深,你猜错付了于他。这不该怪你,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念兮轻叹了一声,知道外公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若不是当初她太过相信孟旭,将《医经》交给了他,这往后又哪会接二连三地出这许多事?每每念及,心中总是很不好过。
“孩子,外公知道你这几年吃了很多的苦。当初你娘亲也是因为爱上了慕容元正,才会一生相思,郁郁而终,那外面是个人心比蛇还毒的世界,不如就回到这儿,好好地过安定的日子,不要再走了。”
“外公,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娘亲说过,一个女人一生最幸福的便是爱上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知道留在了苗疆有外公和老羌王的照顾,有大家的疼爱,可是我还是要去找他。”念兮坚定地说道。
老神医知道她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是个性情中人,一旦爱上,就算是舍弃了性命也要保住自己的这一份爱,他没办法留住念兮,只能希望她这一番上路前往北疆能够一切顺利。
念兮从苗疆带走了一匹马,她换了一身男装,从南向北进发,一路上心如飞箭,恨不能早一些到达,早一些见到裴冲。他们已经分别得实在太久太久了,那样急迫期待的心情每一刻都在胸腔中满溢。
等待着这久别之后的重逢。
从苗疆再到北疆,虽然念兮骑的是一匹苗疆上好的良驹,可也要用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走到,不过所幸的是因为改道而行,这一路上倒没遇到追捕的人,行得还算是顺利。
***
大漠风沙扑面,粗粝的沙石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这里到处都是荒凉,是连绵起伏的山峰,是一望无际的沙地,念兮想,裴冲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一次次地率兵冲锋陷阵。
这里没有长平城的繁华,甚至没有苗疆那里的四季如春,这里什么也没有,他带着那些西北军留在这里作战,一呆就是一年半载,一想及此,念兮心中对裴冲除了爱意便又多了几分敬佩来。
这是她的男人啊,一个顶天立地,铁铮铮的男人!
又走了一天一夜,已是浑身疲累的念兮终于看到了军营的影子。在荒芜的沙石之中,隐隐约约地浮现在她的眼前,那营帐前面插着随风舞动的大雍飞鹰将旗,就好像给她的身体里注入了无尽的勇气和力量一般。
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她朝那边奔去。
这营地里看起来守卫非常森严,念兮赶了这长长一路,从长平到苗疆,再从苗疆到这里,终于可以停下来长长地喘一口气。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见裴冲,马上就见到他!
把守营地的士兵看到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竟然往营地跑过来,立刻就将她拦了下来,厉声斥问:“哪里来的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胆敢随便乱闯?!”
念兮赶忙说:“这位大哥,劳烦您通传一声,我是……我是来找你们将军的,就是,就是安庆侯。”
那两个守营的听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居然开口就要找他们将军,不由吃了一惊,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说道:“你现在这儿等会儿。”
没一会儿,营帐里面出来了一个面色冷凝的将士,看他的衣着比这守营将士要好些,也许是这军营里边的一个什么将领。他听了刚才那个守营士兵的通报走到念兮跟前,打量一番,见她衣着破烂,满面尘土,心中不禁起疑问道:“你是什么人,要来见我们将军?”
“我是……我是长平来的,裴将军在哪儿,请麻烦带我去见他。”
“长平来的?”那人一听,眉头便皱得更加厉害了,他又问,“你有什么事?”
“你带我去见他就行了,我也……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是想见他。”
那人听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起疑,再加上这几天军营中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宋副将尚未归来,他半点也不敢大意,这个小子身份来历不明,也说不定就是北疆蛮子派来的奸细。
他是军中先锋,才被提拔上来的,这时候起了谨慎之心,挥了挥手立刻派人将念兮绑了起来。
“你做什么?我是来找裴冲的,我是他的……我是他的妻子……”
“胡言乱语,将军尚未娶亲,哪来的妻子?你定是敌方奸细,乔装打扮跑来打听虚实的。来人,先将她扣押起来,等宋副将回来了再做处置!”
念兮还想要争辩,却已经被两个身强力壮,蛮力巨大的士兵绑了起来,推推搡搡,押到了一间营房里看押了起来。
她走了这漫长的一路,满心欢喜,以为看到了营房,看到了飞鹰军旗,便能见到裴冲。可是,却竟然被当成了一个奸细关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念兮有些委屈,鼻子酸酸的,泪水差点儿就要掉落下来。可是脑中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西北军和北疆不是在打仗么,可是为什么士兵都在营地里,可裴冲却不在呢?听刚才那个军官的口气,好像宋副将也不在这里,难道是裴冲出了什么事儿?
一想到这里,她更是难耐心中的焦急,口中虽被塞了起来,可仍止不住呜呜叫唤着,没人理她,她就伸脚将营帐里的桌椅踢翻,自己折腾了好一顿功夫,疲累地倒在了地上,还是没人进来理她。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间营帐没有点灯,被一片漆黑笼罩了起来。念兮并不怕黑,可是在这空旷的帐子里,对着这茫茫夜色,心中空荡荡的,她千辛万苦从长平到这里,为的就是想要见到裴冲一面。
可是,他人究竟在哪儿呢?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出现……?
想着想着,脑中晕晕乎乎,眼前看到的东西也仿佛变得左右摇晃起来,念兮头一偏,整个人便晕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只有人过来给她送了些吃的,她问那送饭的士兵,裴将军在哪儿,他只是看了念兮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催促她,快些将饭吃了。
他们是真的将她当成奸细了,可是究竟在这军中发生了什么事?
在相府的时候,她也隐约听到过一些这边的战况,只知道这仗打得有些胶着,不过裴冲也打了几场胜仗,原本她以为很快这里的战事便会结束的,可谁知一切似乎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就这样她呆在这间营帐里面,看着外面日升日落,心里暗暗数着过去的日子。
一直到第三天的时候,那个将她关起来的前锋军官来了,还有一个黑面将士,穿着大雍战袍,一脸凛然严肃,他一踏进帐子,念兮便想大喊出声,只是无奈口中被堵了起来。
她这几日下来,脸上的尘土未净,更添了焦忧之色,再加上穿着一身破旧的男子衣衫,一时间宋三倒也没认出他来。
“高武,你说的奸细就是此人?”
“回副将,这小子那天跑到营帐门口,说是要找将军,小人觉得这里有蹊跷,便不敢大意,就将她扣了起来,等副将大人回来再行处置。”
宋三命人将她口中塞着的布条解了开来,念兮一松了束缚,忙喊道:“宋副将,宋副将,是我啊!我是……我是念兮啊!”
“念兮姑娘?!”宋三吃了一惊,再定睛仔细看去,虽然尘土满面,但念兮的模样却还是犹能认出来的。
宋三一下子怔在了那儿,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好半晌工夫,才说了一句:“念兮姑娘,你来了可就好了。”
“将军呢?你快带我去见他。”念兮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前来,为的就是裴冲!
可是当她说起裴冲的时候,宋三的眸子却暗了一暗,微微低了低头道:“念兮姑娘,你先好生梳洗一番,一会儿属下带你去见将军。”
宋三的脸色似乎是透着一种不好的预示,念兮心里砰砰乱跳。
她想见裴冲,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他,她点了点头,先把自己梳洗了一番。
军中都是男人,她也便只能换上一身士兵的衣服,有些宽大,束了束才算好一点。
她穿好了衣服,整理好了之后,便随着宋三走到了裴冲的营前。
里面传来“砰”的声响,宋三赶忙进去。
念兮看着眼前的情景顿时愣住了,捂着嘴站在营帐口一动也动不了了。
裴冲的眼睛上蒙着一条白布,桌上的东西被他打翻在了地上,他正蹲□子模索着要将它捡起。
宋三跑了过去,替裴冲将那掉落的镇纸捡了起来,放在案几之上,又将裴冲扶了起来。
他看不见,可是耳朵却还好使,听出来门外还站着人,便问:“宋三,外面是谁?是高武吗?是不是有什么军情?”
宋三回过头去,念兮的眼泪早已如决堤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她哽咽着奔到裴冲身边。
“裴冲……是我,是我啊,是我来找你了。”
裴冲坐在榻上的身子猛然一震,抬起的手颤抖了起来,他模索着抚到了她的脸上,不敢相信一般:“念兮……念兮……是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