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慢行,穿过竹林跨国弯曲的水桥后才最终停在一座豪奢的紫色大门前。门前两座金色的石狮子,相距甚远,被阳光一照犹如披上金甲的战士,身上的铠甲默契的在地上各占一片领域,互不干扰。两麒麟之间站着门卫十几人,个个挺胸昂首威风凛冽。
车夫拉住马车,停在门口,紫色马车上的铃铛响了响,立刻有人从里面拿出凳子铺上紫色的羊毛垫,弯腰侯在一边。
车帘被人打开,里面弯腰走下一个人。
在阳光下,他居高临下审视在场所有人。
消瘦的身形和眉目间的疲倦无疑告诉所有人他很疲倦,充了血的凤眸下的嘴角依旧不冷不淡的扬起,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的紫袍,将他全身蒙上淡淡的紫色纱。
睥睨天下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没人抬头。
没人敢抬头。
这个人,是凌轩庄的骄傲,是朔朝不可亵渎的神话。
十岁独自撑起整个凌轩庄,用铁腕强权的手段镇压下企图推到凌轩庄的三庄十八首富,垄断了朔京酒楼行业。十二岁果断大胆的和外邦人合作,引进羊毛输出丝绸。至此,朔朝纺织业为凌轩庄马首是瞻。
十六岁,接待过炎朔二帝。同年九月成为朝廷不可或缺的江湖支柱,十月,获得朝廷嘉奖。此后无数朝廷官员踏破凌轩庄的门。
而今他年华方二十。
从容不迫的走下马车,段凌轩随手递给赶上来的王头儿一本厚厚的本子“账目有错,叫林玉楼的老板三天后来见我。”
说话间透出浓浓的倦意,语气也因为彻夜查看账本而变得很轻,可是那双眼,唯独那双眼睛告诉人们他说的话不可违抗。
“是。”王头儿恭敬的答道,将账本揣入怀中。
他还记得,当年老庄主被掳走后,这个看似沉默寡言的少年用他那双坚定的眼睛和淡淡的口气中许下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此,凌轩庄,由我来扛!”
仅仅十年,仅仅十年,他实现了自己的许下的承诺,扛下来嫡长子的所有责任,时间将凌轩庄带出了困境,也将这个少年的心冰封在冷漠的深渊。细细算来,这个少年已经不曾真正笑过,表情更是多年没换过。
***
冒雨的后果就是感冒。
司徒蕊在来到凌轩庄后,华丽的因为路上的淋了雨感染了风寒。
伤寒第一天,耿爷主动端茶倒水示好,第二天,猴子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送来积压了三天的苹果投降。
第三天……麻烦来了……
日照三竿,竹林间的日光斑驳离乱,精致的竹拱桥将和碧绿色的潭水相辉相应,桥的那头,是一座别致的竹亭。
粉红的轻纱如烟一样被风扬起,石桌上摊着一壶茶,两个茶杯。桌子边,一个翠衣少女独坐着,她的下半边脸被翠绿色的轻纱遮盖着,垂直的黑发在背后简单的挽起,一条白丝带顺风飞舞。
司徒蕊记得她,她就是那天坐轿子的女子。
见司徒蕊诧异,沈秋雨向前走了几步,侧立在竹桥旁边,弓着腰弹开一只手“司徒小姐,请。”
“嗯。”司徒蕊傻傻的点头,朝着竹桥迈了一步。
只是一步,她的头忽然被雷劈开,迈出的腿像触电般收回“你,你叫我什么?小姐?”
她明明穿着男子的衣服,再加上那张质量不怎么好的人皮面具,她怎么看也不是女的啊,沈秋雨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来呢?
司徒蕊江湖阅历尚浅,心里的惊讶全在脸上表现出来。沈秋雨只是浅笑不语,竹影下,宝石黑的眼睛璀璨闪烁,额前的刘海很好的遮住了一半的璀璨,却又点缀了他嘴角似春风般的笑容。
那天和沈秋雨见面实在太匆忙,见了面就打更本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后来又争分夺秒的救人,更别想欣赏什么帅哥了。
如今沈秋雨站在那里,身上的青袍随意飘动,左手中的白羽剑和青衣相辉相应。
飘逸潇洒,玉树临风,翩翩美少年——
美人计!
见识了司徒宇见色忘妹电话粥,见证了慕容寒喂狗面瘫变脸掌,见过了耿爷的抠门无敌黑脸功,司徒蕊发誓对帅哥再也提不起兴趣。
帅哥无好人!
沈秋雨笑的越和谐,内心就不知道有多阴暗。
想至此,司徒蕊警惕的退后一步,清了清嗓子“你,你约我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给我看美女还是给你相亲?”
自从那次司徒蕊给沈秋雨做人工呼吸以后,江湖上就把她和沈秋雨看做鹣鲽情深的一对好基友。为了避嫌,入住凌轩庄的日子里,她尽量避免与沈秋雨相见。
原本以为沈秋雨也是这心思,那只这货也是个死脑筋。得知她生病了,说什么也要来探病。秉着护草使者的心态,司徒蕊很理智的拒绝了沈秋雨的探望,谁知这货不禁脑袋转的慢,而且执着的很。
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头不回的精神每天来问候。一来二去的,司徒蕊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出来。
亭子中坐着的女子从始至终一动未动,直到司徒蕊说道她,她才施施然的从竹亭中坐下来,柔着嗓子道“小姐既已到此,莫非不赏脸进来亭中一坐。”
沈秋雨站到一旁等着司徒蕊反应。
司徒蕊吸口气,虽然她对那间客栈后面竟然又这样的洞天表示怀疑,但既然她来了,就不得不赏个脸进去坐坐,斜睨沈秋雨,这货笑容比先前更为和煦,就像是春日里的阳光般温暖轻柔。
甩开大步,司徒蕊走进竹亭,一坐下,那个女子也施施然的走上前坐下,沈秋雨也尾随上来。
才坐下,那个女子开口了“小女秦四娘,在这里见过司徒小姐。”
秦四娘?!
江南第一名妓,素有花船美娇娘之称。独坐花船等待良人,传言秦四娘等不到良人绝不出花船。
看来——
司徒蕊瞥了一眼沈秋雨,会心一笑“久闻秦四娘大名,我觉得沈公子不错,你们俩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很般配。”
秦四娘扶起衣袖遮脸一笑“司徒小姐误会了,我和沈公子并非情侣,今日我来是为沈公子办一件事。”
“办事?”司徒蕊扫了一眼沈秋雨,后者望着她礼貌回礼“办什么事?”
秦四娘痴痴的笑了笑,柳眉舒展,一双狭长妩媚的眼睛望向沈秋雨“你是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还是由姐姐代为转达”沈秋雨面色平静的朝着秦四娘拱手。
秦四娘咯咯的笑了几声,才柔声对司徒蕊说道“司徒姑娘,今日我来是给沈公子向姑娘提亲。”
“提亲?”司徒蕊噗的喷出一口茶,她没听错吧,沈秋雨吃错药了吗,在这里和她提亲?
“秋雨从小无依无靠,只有我这个远方表姐,前几日秋雨和我说起了你为他做的事,四娘我很欣慰,”秦四娘怕司徒蕊尴尬,忙解释“我随沦落风尘,但也知道一个女子的名节有多么重要,若是你愿意,秋雨愿意给你这个名分。”
从前有个人他救了一匹狼,最后被狼吃了……
从前有个人他救了一条蛇,最后被蛇咬死了……
从前有个人她救了一个人,最后被两个人逼婚……
“对不起。”司徒蕊踉跄的站起“救人是本分,并没有别的意思,至于江湖人说就让他们去说。至于沈公子,我并不希望那件事留有误会。我们三天后的比武再见。”
开玩笑,婚姻竟然用来施舍,亏沈秋雨也想得出。
面对司徒蕊的拒绝,沈秋雨先是一怔,接着一笑,最后正色的从怀中掏出一颗半透明的猫眼石“这是我祖传的,你拿着。等有一天你需要什么就拿着这个找我,上天入海翻江倒海我一定帮你做到。”
司徒蕊把猫眼石揣入怀中,“好,三天后,我们擂台上见。”
凌轩庄的擂台估计这几天就要竣工,而她和沈秋雨那场比赛也会是擂台竣工后的第一场比试,她这几天需要加紧控制体内的真气。
这股真气少的有点可怜,每每打一场擂台就会消失那么几天,消失不说,还总是让她生病。第一次晕倒,第二次伤寒。
司徒蕊无比怨念的走出这间别有洞天的客栈,抬头一看。
霍,这客栈的名字就叫‘别有洞天’。
客栈外不远处有个小茶寮,茶寮里坐着一人一猴,猴子雪白,人嘛——极其黑面。
“你进去了半个时辰又三点”黑脸的耿穆元低沉着嗓子拨着瓜子,左手边是一个微型的计时水漏“比原来约定的时间超过了三刻钟。”
司徒蕊扶额——需要计算的这么准吗?
“耿爷,我不跑,您不需要一听到我外出就跟着。”司徒蕊右手举过头顶“我发誓绝对不跑,这次您赶我我都不走。”
旁边的悟空傲娇的接过耿穆元递过来拨好的瓜子,顺便把手中的香蕉递了过去——哥才不信你。
耿穆元黑着脸扒了香蕉皮狠狠咬一口“我知道了。”
他知道?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讨厌接近司徒蕊身边的男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不希望司徒蕊夺得血玉蟾,他不知道现在是谁。
甚至,他不知道他何时喜欢上这个女人,喜欢到厌恶自己。
耿穆元冲着茶寮外望了望,“你们说什么了?”
司徒蕊拉过一张凳子,喝了杯茶,“他什么都没说,就是道谢。”开玩笑,告诉耿爷她有猫眼石,保不准第二天就丢了。
回到凌轩庄,司徒蕊不敢耽误,关上门调整真气。
这几天猴子发了疯,每天和司徒蕊一见面就打,从最初的扔泥球比赛到现在的各门各派武功招式,猴子每天换着花样和司徒蕊对打。
虽然不知道猴子是从哪儿学到这么多武功,但悟空既然传授,她就不会拒绝。
一向抠门的耿穆元更是耗费心思帮司徒蕊打通奇经八脉,食补什么的救交给李三全权负责。
临近黄昏,司徒蕊才回到房间关起门调整自己体内的真气。耿穆元的针灸不得不说很有用,从感冒到现在不到五天天,她体内真气游走就很顺畅。
“谁。”司徒蕊大喝一声,一个激灵跳下床拉开门“耿爷?”
门口,一个优雅的身影站在那里,慵懒式的微笑在夕阳下显得十分绚丽,然而那双琥珀如夕阳般瑰丽的眼睛此刻却十分暗淡。
司徒蕊让开路,“现在还不到针灸的时候啊。”
耿穆元神色黯然,眉宇间不似往日般潇洒,反而有些淡漠“我想和你说些事。”他走进房间关上门“我觉得你因该知道。”
“什么事?”
“你知道沈秋雨给你的石头是什么吗?”耿穆元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烁不安的看着司徒蕊“是连都才有的猫眼石,这种石头在连都只有皇室才配拥有。”
司徒蕊不语,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上涌。
“而你手中的凤羽,也只有一个人拥有。”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就算耿穆元不往下说,司徒蕊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凤羽如此珍贵而且还是祖传的石头,能拥有的,无非也就是连都至高无上的人——连帝,尉迟启明。
沈秋雨是尉迟启明。
是连都的皇帝。
定定的想了想,司徒蕊豁然一笑“管他是谁,来到我的地盘就一定不会给他留情面,不管是皇帝老子还是达官权贵,只要挡我者,就打他个桃花朵朵开。要怪,就要怪他不识相放着高官不当来挨打,血玉蟾我是要定了。如果你来当说客那就不必了。”
耿穆元眉间一舒,懒懒的一笑“我是谁?会怕他?只要是你认定的,我都支持。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除了想让你知道他是邻国的皇帝,还有就是——”向前倾了倾身子凑近司徒蕊“你别动心”
司徒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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