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路握着茶杯的手开始颤抖,精彩!太精彩了!
他只是看到相国让人议事,可却没看到相国背后的目的,而这个平日并不出彩的少年却在短短的时间内猜透了相国的心思。
不!
是整个荣国的刀光剑影。
这样的聪慧他只在子弈身上见过,可纵然是子弈也鲜少有这样的锐利。
荣国重商,商人又有胆小怕死的个性,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墨朝沉兵凌河也只有少数机密官员知道,他也是昨天听子弈说的,门客中还鲜有人知道。
可今天,尽然被人猜出。
或许更早!
到底要怎样的聪慧才能猜出这样的大事,又该有怎样平和的心态才能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深藏不露?
一时间,游路很庆幸自己能和司徒蕊这样的人交上朋友。
而门外,游路的庆幸转变为那人心中的震惊。他的手紧紧的捏着,脸上的笑却逐渐浓烈,眼角眉梢都一并笑着。
“咔!”
一道惊雷撕裂夜空,驱散走他脸上一层不变的阴霾,整个世界都为之点亮。
第一次见到公子这样笑的小丫鬟猛地失神,再回神,公子已经走到舍屋前,直接伸出手拉开门。
“游路。”
“子弈?”
子弈并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好像自己家一样下,怜儿不满的皱眉,再看司徒蕊,仿佛并没有在意。
既然司徒蕊都没意见,游路更是没意见,一时间和两大才子坐在一起,自豪感油然而生,“子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子弈回答着游路的话,目光却看向司徒蕊,“夜深了,我想说若是没有事情就早些回去睡吧,不要在这里打搅。”
经子弈这么提醒,游路才意识到天已经很晚了,拍着脑门儿站起,“啊呀,你看看我,怎么就忘记了,对了,傅兄,你明日启程时可要当心,今日要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回的晚了张思又该提点我了。”
“恩。”
司徒蕊示意怜儿将游路送出去,等他们走了,她才淡淡的开口,“他走了,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相府这么长时间子弈尖酸刻薄的性格她很讨厌,但同时她也在佩服子弈本人的聪慧和超强的记忆力,也正应为这个原因,她现在才没下逐客令。
“下棋。”
子弈向后摆了摆手,身后站着的小丫头慌忙拿出棋盘放在地上。
司徒蕊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被雨水淋湿的棋盘,端起茶轻抿一口,冷冷的看着子弈一个人自顾自的摆棋。
第十五子,子弈从容的落下黑子,抬起眼看了一眼司徒蕊,不咸不淡的开口,“师父曾告诉我,下棋如做人,一个人什么样的心态,就会下什么样的棋,布怎样的局,不管他平日怎样隐藏,棋局中,他将会无所遁形。”
一句话说完,黑子已占了半壁江山,而白子却只有寥寥数个。
司徒蕊眯起眼看着眼前这盘棋,其中的布局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她输的第两百三十五盘棋,也是引发怜儿和别人大大出手的原因。
这就是她中午和子弈在柳树荫下的棋局。
将棋局成功恢复,子弈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与此同时,他手中还把玩着一粒白子,“这盘棋,你猜是谁赢了?”
“自然是黑子。”司徒蕊淡然开口,“中午早已有定夺,听游路说你记忆向来很好,怎么才几个时辰前的事,你就忘了。”
子弈并不急于辩解,而是盯着棋局看了又看,似要将这盘棋看出花儿来,“是吗?这局棋真的是黑子赢了?”
司徒蕊缄默。
屋外,雨势有所收敛,淅淅沥沥的雨声粹打着青石路面,屋内,昏黄的油灯将子弈半边镀金,修长的手指中转动着最后一粒白子。
僵硬的气氛在两个人中间拉扯,良久,子弈才叹了口气,“其实……”他缓缓落下手中的白子,“是白子赢了。”
“十五敌六十,黑子惨败。”
子弈依依不舍的将手拿开,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之上,这局棋,白子赢的太漂亮,明明只有十五子,却硬生生劫杀了他的大龙。
如绵绵情意戛然而止,剑锋锵然挥下。这局棋若是再下,黑子将永无翻身之地,天下将会是白子的,若是持棋者有心,棋盘之上将永无黑子。
而他,却后知后觉,曾还得意的认为这局棋他赢了,这是多么可笑!
棋盘之上的白子似钢刀一样戳入他的眼睛,如中午柳树荫下,那人一身素衣,窸窣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素手轻弄,一粒白子悠悠闲闲的落入棋盘。
这一落,就劫杀了他的大龙。
司徒蕊依旧缄默,这局棋不用子弈说,她已经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当一个聪明人对上另一个聪明人,要么成为死敌,要么成为至交。
二选一,别无他路。
“你总输棋,”子弈淡然开口,“是不想赢,还是另有目的。”
“你说。”
一白子飘然而落,子弈轻松收了四个黑子,“我听闻你来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夜,从古至今,你是第一个敢在相府门前威胁相国的人,也是第一个敢用利剑来评价自己的门客。”
“事在人为。”
又一白子落下,黑子收走十个。
“听闻朔国长公主坠崖身亡,可陛下搜索许久也没找到长公主的尸体,甚至连残骸都没发现,你说……她会去哪儿?”
再一白子落下,黑子大片江山被毁。
怜儿身子僵在原地,紧张的盯着司徒蕊。
油灯下,司徒蕊发髻高束,衣服被雨水浸湿大半,秀眉舒展。“她会投身朝廷权贵门下,调养生息,伺机报复。”
怜儿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调养生息,伺机报复?
子弈嘴角高高扬起,眼底布上浅浅的阴霾,“的确是好办法,不过在时机成熟之前,她必须隐姓埋名,收起所有的光芒,然后等待一鸣惊人的机会,”他抬头似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怜儿,“比如,做一个需要婢女出头的草包。”
司徒蕊浅笑不语。
子弈是何等的聪明,若是没有任何把握,他绝不会来这里和自己摊牌,而之所以来这里摊牌,就说明他有需要。
世界上没有没缝的石头,也没有无**的人,只要一个人有**,有需求,无论是财、权、只要她司徒蕊能做到的,必然会答应。
而她所付出的,他日必然百倍的取回来!
子弈漠然的将目光放在司徒蕊脸上,“放着尊贵的王后不做,却要混迹山野的人,的确很少见,明日,不知我是否有幸目睹这样的精彩?”
“理由。”
“你……”黑子落下,十七个白子损失过半,子弈卷着衣袖收起那些白子,“心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