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七夕。
这是绾小仪死去后的第十天。
这十天里,贺兰赤心一直忙着绾小仪的葬事,追封为绾妃,风光大葬。而绾小仪死去的那日,他直接让人将我送到了瞿(qu)耀阁,这里通常都是犯了错的妃嫔暂住的地方。
进入此阁,虽暂时还保留着位份,其实却注定要被贬斥的。
而我一直在等他,等他给我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
当然,还是心存侥幸的。
模着自己的月复部,那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而我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傍晚的时候,太医院院士何守仁来到了瞿耀宫,替我把了脉后道:“娘娘,胎儿很健康,您可以放心。”
“谢谢何太医。”
“娘娘客气了。”
他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我忙道:“何太医,最近皇上有没有向你问起我?”
“回娘娘,没有。”
“有关本宫怀有龙胎的事情,请何太医转告皇上吧。”
“是,娘娘,微臣明白。”
先前让何太医瞒着我怀孕的事情,只是害怕事情传扬开来,恐怕难以在风云诡秘的深宫中保住孩子。另一方面,也是想给贺兰赤心一个惊喜,要亲自将这件事告诉他……
只是,如今他认定是我害死了绾小仪,对我很是气恼,如果我再瞒着这件事的话,恐怕他不会给我机会再见他,我被打入冷宫没有关系,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怎么可以在没有出生的时候,便有个被打入冷宫的娘亲呢?
我想,他念在孩子的份上,总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忐忑地等待着,今夜是七夕,记得婉小仪临死之前,他曾答应她,每年的七夕都要送份礼物给她。他如此在乎她,今夜定要践诺,为她准备了礼物,只是不知道,这礼物到底会是什么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乌云遮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屋檐的水柱落下来,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稍稍地椅子上歪了会儿,竟是突如其来的心惊肉跳,蓦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屋中蜡烛将要燃尽。
懒懒地唤道:“云朵……”
却是静静的没有人回答,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起身来到外间,却发现云朵低垂着头跪在地上,而何守仁太医及太监总管鄂兰硕鄂公公都面色沉重地站在椅旁,那张宽大的椅子中,坐着个俊美绝伦的男子,明黄色的团龙纹长袍,被玉带轻束着,笑起来如星子般的双眸,今夜显得格外清冷明亮,如薄冰的面上,玫瑰花瓣似的唇角,有着让人心悸的冷漠。
“臣妾不知皇上驾临,请皇上恕罪!”我连忙施下礼去。既然何太医也一起来了,想必他已经知道我孕有龙胎的事情。
他并不叫起,只淡淡地道:“你知道吗?就在半个月前,何太医已经诊出绾绾怀了龙胎,朕本打算将她接出玉宸宫,入住永宁宫主位,以使她安心养胎。没想到,她却等不到那一日的到来……”
“皇上……”
他抬起手,无声地阻止我继续说话,长长地叹息,好半晌才道:“你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朕其实一直在想,今年的七夕,到底要送她什么礼物。真是伤脑筋,这丫头向来都喜欢给朕出难题,朕今日真的想了整整一日,觉得送什么都不合适,直到刚才,何太医告诉朕,原来你也怀了龙胎。朕就忽然明白,一切都是上天在冥冥中早有注定,朕知道应该要送她什么礼物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倾身,抬起我的下巴,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溯妃,你别怪朕,朕没有办法接受你肚子里的孩子,朕没有办法接受朕的孩子,竟然有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娘亲。而且,你害了绾妃和她的孩子,是不是应该用你的孩子给她的孩子偿命呢?这便是,这个七夕,朕送给绾绾最好的礼物吧……”
他似乎觉得这样做很公平,唇角浮起一丝冷漠的嘲笑。
我只觉身体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上,“皇上,不,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
他的目光却倏地收回,“鄂公公,把落胎药给她灌下去!”
“不!不要!皇上您听臣妾解释!给臣妾一个机会!皇上,求您饶了孩子吧!这是您的孩子啊!”
他似乎是被我吵得不耐烦了,站起身来便要离开,我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腿,紧紧地扯着他的袍角哭求道,“皇上!求您饶了孩子吧!——只要让孩子活下来,您怎样惩罚臣妾臣妾都认了,即使孩子生下来后,您要臣妾的命臣妾也心甘情愿!但请您饶了孩子吧!他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
但他却那样固执地无情地推开了我,径直地走了出去,只留给我一个冷绝的背影。
与此同时,鄂公公已经端到药碗走到我的面前,“娘娘,对不起了,皇命难违!”
说着话,他忽然凶相毕露,扯起我的头发,使我的脑袋不得不向后仰着,随即那苦涩的药便向喉咙里倒下……
“皇上!——”
被灌完药,我绝望地唤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凄厉无比……
只不过片刻功夫,便觉体内撕裂般的痛苦,我捂着小月复倒在地上翻滚着……尖叫着……
我知道,我的孩子,我肚子里的生命,正在被肢解、被毒害。
眼前阵阵地发黑,腿间有温热的血腥味,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孩子的血……
内心里的绝望和耻辱,不甘和冤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化成心里的最深的伤,没有来得及流血便冰封成殇。曾经的万般柔情,甜蜜恩爱,刹那便如云烟,我本以为可以打败一切的神圣爱情轰然倒塌,破碎成泥……
贺兰赤心!贺兰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