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是冬季,白雪皑皑,倾城的银霜裹满大地,梅林妖妖,异常繁盛。
我知道,那都因为有师傅在,他是六界修为至尊的仙,他能控制六界他想要控制的一切东西,
还有另一个原因,是我。那日之后,我周身的神气开始不受控制的自行游走,有时,只是心里想一想,那片梅花就怒放了。我不明白这身神力到底为何来的如此风涌让我甚至连习惯的时间都没有。肋
可师傅说,别怕,有他在。
那个冬天,我最喜欢的就是一大早起来,去敲师傅的房门,拉上大哥的手,顺便拽来二哥一起去雪灵山脚下打雪仗。一团团白白的雪球我捏得特别好。
大哥原先有微词,怕二哥一不留神砸伤了我,弄花了脸以后嫁不出去,结果被师傅制止,他看着我说,指不定输的是别人呢。
后来,二哥被打的满头包,一路仓皇而逃,涕泪交加四下乱跑,一边吼‘狼崽子’一边向大哥、师傅求助。
可他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两人在亭间自顾煮酒谈论起来。我总会插着腰哈哈大笑,一副欠扁的样子,结果被二哥反击打开了花。
但是,再结果,二哥就被大哥打爆了头,三天没出门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哇哇大叫,我总会去厨房拿一些二哥喜欢吃的桂花酥和我喜欢的包子团子去慰问二哥,那时候他特别感动,内牛满面说“阿裹啊,为什么桂花酥就一个,包子是一筐啊……”镬
当然,在冬天我是畏寒的,更多时候,师傅我抱着我让我坐在他的大腿上让我识字,那股绝世的青莲香填满了我整个心房。
师傅说,阿裹可以不用识很多的字,但是布阵、兵法及一些常用的字得识得些,否则将来领兵打仗会被人笑话死。
嗯,我当时就想我是打仗的,不是去作大家闺秀的仙女的,也就真让师傅教着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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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一个字一个字的拜在书案上,伸着手一个字一个字指着让我认。我认得好,他会笑得特别开心,清清淡淡的,溺了我的心。
我认得不好,他就重新让我再认。他比大哥都有耐心,至少,他从不会对我生气,即便又一轮我真的放下大错了。
我把大长老的房梁给全掀了。
大长老醒来,生病了。
那次,我和二哥打赌,谁要第一个跑完西海的东海岸,输的那人就去掀大长老的瓦。
结果,我输了,因为六长老喊我去吃饭了。我没拉上二哥,他跑远了。(╯﹏╰)
结果二哥在目的地等了我一个时辰,等师傅找过去,早就翻白眼了。
后来,当晚,我就掀了长老的瓦……
结果,第二天长老就病了。大哥说,长老在闭关是封了五识的,长老真身是凤凰挨不住冻的。
我听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甚至最疼我的六长老都觉得我错了。用难过的眼神看着我。我哭得更伤心了,我以为,只要我掀了大长老每次都会自己还原回去,然后继续睡觉,因为他知道我一个晚上不会掀两次……+_+
那天晚上,我哭得吃不下饭,眼泪都流成河了,西海下了冬天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大雨,滂沱大雨。
大哥让我去面壁思过,我想他真的气极了。大哥是十分尊重大长老的。
我硬是留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在大长老床榻边道歉,拽也拽不走。大哥无话,便离去了。
师傅一直在边上守着我,他修为高,每隔三个时辰为师傅渡一次气。
等大家都走散了,师傅就把我拉到偏殿,拿帕子为我擦脸,眼神没有丝毫的责备,只是怜惜。
我看着师傅这样,哭得更伤心了。让他反而笑了,抱着我推开了窗,外面倾盆大雨,都掩上大殿的长阶了。
我看的愣了,转身看师傅,他笑着说,“神泣,漫天的飞雨。所以阿裹,别哭了……”
神泣,漫天的飞雨。所以阿裹,别哭了……
阿裹,别哭了……
这话,我记了整整一辈子,那之后,我再不哭了。
如果,不是后来得知,他与白素和琼光姐姐的故事,我想,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能让我一夜泪尽的事了。
你问最后那场大战么?我只能说,那最后的故事里,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晚,我来来回回掀了所有的西海寝殿,到处找锦被、厚袄。全部都搬到大长老的殿里去,一层一层给他盖上,把他裹得跟小山一个厚实。
师傅想阻止我怕我把大长老捂死。结果大长老摇了摇头却制止了师傅,让我一层一层的叠被子。
最后,我就钻进大长老的被堆的快到房梁高度的被窝里,窝在他怀里不再说话,后来我就真的睡着了,我想是大长老不停的拍哄着我的背脊,亦或者是师傅宽容的眼神。
睡前,依稀还听见大长老还轻松告诉师傅,“如果制止我们的小公主会更伤心的。”
我奴了奴嘴,心里想,大长老,你是怕我再哭淹了你的房子吧。
不过,我异常的安心。心里边想,以后我再也不掀大长老的瓦了……
伤心的事不断,不久后院家的河蚌大婶死了。那一次,我真正认识到了,师傅,当真是六界传言的那般,凉极又狠及啊……
河蚌大婶为了就掉进海里的女圭女圭,被海浪卷走了,等我们发现她时,只剩原型了,河蚌里沉睡着她一直视若生命的孩子。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了。
我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倒是膳房的其他仙侍不以为然的笑了。我不解,西海不是一直都很和睦团结的么?为什么周边有人离去居然会露出那种不屑的眼神?
那是,多么不属于西海的眼神啊……
我讷讷的蹲下从大婶的壳里抱过小河蚌,他还那么小,一点点大。甚至连人身都没有,没有娘亲,没有怀抱,他未来要怎么办?
我抬头问,“有人照顾他吗?”
结果,我看到了大家有些慌乱的眼神,我心下一沉。又看向师傅,他也是不语,
“师傅?”
他良久转过身,道“阿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轮回,这是命。”
“命?”我下意识低囔,“什么是命?”
“命就是已注定之事,此子注定丧母,注定无人愿意抚养,这便是命。”
众人有些低语交谈,有人上前劝道,“公主,我们也有孩子,修为不精抚育一子已是困难,实在……”
“住口!”我猛的抬头,眼神开始冰冷,“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吗?他的娘亲为了救她已经死了!你们当真如此狠心”
“不是的,公主,河蚌本身就不常与我等亲近,平素为了她孩子与我等也是争闹不休的,要修炼河蚌之子本身就是要花比别的精怪更多的精力的,我们实在是……”
听来听去,就是不愿意了。
我心下一狠,变要拿公主的架势怒斥他们,可师傅拉起了我的手,把我拽起身。
“你还有课业为上,昨天识的几个字今日还得复习复习。”
我突然不敢相信的抬头紧紧的盯着她,眼里全是不可思议,“师傅,你的意思是让我不管?”
不管那个孩子,不管他的未来,不管他没有娘亲的日子。
世上,不是只有娘亲最好么?
师傅抿紧了唇,不语,但是手微一用力,我就被往前带了两步,“习课,你关注的是苍生。”
“苍生?”忽然之间,头痛欲裂像是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微微有些窒息,低低地笑了起来,引来一众人讶异眼神。
“连身旁的人都护不了,怎护苍生?!”
我蓦地甩开他的手,仰望着他,
这个六界传闻中修为最高,最是清冷的神啊!如今我真真正正才感觉到。
他像是震惊我能说出如此的话,有一瞬的滞愣,复又将手递于我身前。
“走。”
“我不走!”
“走!”
“我不走,我不要走,我走了它就会死了!”
“这是他的命!”
“我不信命!我不要它死!”我从未有过的固执,居然对上我最不愿意的人。
“他有来生,西海积蓄灵气来生可有缘修仙。”他低低地说道,仿若叹息。
“那又怎样,有缘?又不是绝对,现在人就在我眼前,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师傅,你说过慈悲为怀,为什么你如今要我抛下。”
我开始哽咽,我没办法哭出来,我答应过他,我不能哭!
“龙姒裹”他沉沉的唤我,走至我身前,俯身看我,用一个常人唤我的语气叫着我的名字。
“那么,将来置身战场,你也要为一个之安危性命抛下大军?”他的声音中有冰凝的肃冷、沉沉的威仪。
我一愣,有些晃神。
“苍生苍生,没有苍哪来的生?如此顾及栗米之事,怎么顾全大局,河蚌之子今日丧命是命数,你即便带他回去,不久后他依旧会丧命。生死簿上的定文没人能改。”
“为什么!”我嘶喊出来。
“因为他不是仙,更不是与你一样生来是神!”他言语间并无过大的情绪起伏,却自带了一种慑人气势。
“可是我想救活他。”心口的巨剧更甚,用着单薄却绝望的悲伤凝视着他。
“如此心神,日后怎可领兵拼战!”语毕,挥袖决然而去。
我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毫不迟疑,毫不留情,带着决绝的冷意。
难过的地下头,抱起小河蚌,他滴溜溜黑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朝他笑,“小家伙,将来我就来代替你娘亲守护你。”
说罢,不理会众人不解的眼光,抱起小河蚌往龙神殿走去。
一天复一天,我细心的照料他,师傅也再没来龙神殿,大哥回了天庭没办法来,二哥来了几回,看我固执送了些灵药仙丹给河蚌也走了。
我依旧不语,低头逗弄着他黑溜溜的大眼睛,那里面能倒映出我的身影。
很纯洁的眼睛。
那样过了三四日。所有的故事,所有的语言全部依照师傅的话一一应验。
他死了。
没声没息,安安静静的躺在小金盆里,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黑黑的大眼睛紧紧的闭着。
我仰天瞪大了眼睛,眸中炙热,我知道莲绽了。
“这便是命。”门口,师傅低低的声音传来,“龙神殿乃龙神之气,常人精怪更不能负之,送命是迟早的事,它能坚持几日便是你二哥的丹药,如今已近尽极。”
我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他,瞬间风起,平地骤然挂起大风肆虐了整个大殿。
那一刻,我放纵自己满身的灵气。
不久,大地开始微微颤动,一阵一阵,众人接闻声而来,没过多久龙神殿开始一寸寸被大风卷席,地动山摇。
几大长老惊极,二哥更是豁了命的想冲进殿内却被师傅一一阻止。
那一声,“由她去。”让我的心顿时掉入寒冷之中,遍体生寒。
这就是命……我不杀人,人却是因为我死。原以为我救活了他,没想到却是又亲手领他到了另一个悬崖。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如今接触到命运的踪迹。
强大到令人恐惧,无踪到令人绝望。
那个孩子,昨天还在我抚模下吐泡泡,还在吃我喂了他的灵咬,,还在用让人怜爱的眼神看着我,还在听我给他说他娘亲的故事……
四周的灵气开始前所未有的爆发,一阵阵黑风夹杂着一道道霹雳的闪电将龙神殿团团包围,满是慑人的龙气让那些修为高深的众人都险些站立不稳。
我被裹在层层的黑气里忘着窗外的天出神。
什么是命?命是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你身边的人死去你却无动于衷,即便救活了他还是难逃命运吞噬。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都得要死,该死的人都得要死!
那些上天规定的人统统都要死!即便你知道他可能有来生,可是来生的,就不是他了啊!就不是那个人了啊!
即便样貌一样,声音一样,不是了啊,他记不住你,你即便在他眼前他也记不住你,他又开始他的宿命轮回,可终归都不是他了啊……
只要他不是仙,他永远都要轮回,一世末一世的记忆。
是这样么?
命,到底是什么?
大地开始龟裂,如一道道刻在月复地中的闪电一般一重重裂开,我甚至都听不见二哥他们的嘶吼,只有不停张合的嘴及焦怒的眼神。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可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的从身后环住了我,有个声音似乎有些心疼的在我耳边一边一边,一重一重的重复,
“停下来阿裹……阿裹,停下来,别让神力控制了你,阿裹!师傅让你停下来……”
那与多年的那声冥冥中的焚语,‘阿裹,师傅……让你站起来’都是如此的叫人魂断神伤……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