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边境,数万士兵正在操练,整齐的声音震慑着整个山谷。浪客中文网舒欤珧畱袁逸轩一身银色铠甲站在城楼上,他凝着目光望向远处西楚军营。
天未大亮,那边火光微窜。
“将军,昌王殿下与袁大人到了。”有士兵上来禀报。
袁逸轩的眉心微拧,没有回身,只道:“让袁大人带人上来,你叫钱副将带昌王殿下去休息。”
士兵领命下去,不消片刻袁逸轩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士兵又跑上来,道:“将军,属下拦不住昌王殿下,他……嫔”
士兵的话未说完,便闻得昌王的声音传来:“袁将军,本王也急着想知道西楚的情况。”
袁逸轩的脸上无笑,他侧目看了身后之人一眼,话音微冷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您虽贵为王爷,在这里,还是末将说了算。钱副将,请殿下下去休息!”
“是!”钱副将这会涨了气焰儿了,大步上前往昌王面前一立,粗声道,“殿下请吧!窿”
昌王的面色铁青,重重一哼拂袖离去。这袁逸轩果真嚣张得可以,连皇上都需礼让他三分,他竟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倘若那天袁家失了靠山,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叱咤风云的袁将军还怎么张狂!
苏昀见昌王丧气走过身侧,忍不住抿唇而笑,明眼人都得出无论是袁大人还是袁将军都不希望他在现场,可他还那么死皮赖脸,她也是看不下去了。她对袁逸轩的印象本来就比袁逸礼好,这会更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可爱了!
袁逸礼亦是解气一笑,这才疾步上前道:“大哥。”
袁逸轩此时才转过身来,他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袁逸礼看向他身后之人。在看到华年成身侧两名女子时,袁逸轩的眸光猝然一紧。其中一个虽戴着蒙纱斗笠,看不见脸,可她边上的侍女他认得,便也不难想象那蒙面的女子是谁了。
“将军。”华年成上前行了礼。
袁逸轩却蹙眉道:“你怎把她也带来了?”
袁逸礼微微侧目,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
“昌王可知她的身份?”
“不知,我没说,他也不问。”
袁逸轩的眉目幽深,方婳已抬步上前,径直开口问:“将军,西楚有消息吗?”
袁逸轩却道:“您如今已贵为娘娘,千金之体怎能来边疆这等苦寒之地?稍后末将派人护送娘娘回长安。”
“袁将军……”
“来人,送娘娘下去休息。末将有事要与逸礼、华先生相商,还望娘娘见谅。”他直白打断她的话,转身便往一侧的楼梯下去。
袁逸礼回头看了方婳一眼,无奈只能与华年成一道跟上。
有士兵上前来给方婳引路,苏昀惊道:“这袁将军是怎么了?”
方婳的黛眉紧蹙,她也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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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帐子一落,又遣了两名侍卫在外把守,袁逸轩才道:“逸礼,我总以为你办事稳妥,难道你真是让感情冲昏了头脑吗?”
袁逸礼被他说得脸色异常,低咳一声才道:“皇上派我与婳妃娘娘去洛阳办事,此事稍后再议,大哥,西楚那边难道没信?”
华年成也忙问:“将军,西楚到底怎么说?”
袁逸轩的眸光一沉,转身负手道:“暂时没有动静。”
袁逸礼吃惊地问:“怎会?我接到皇上的消息赶到这里已过半月,怎会这半月来都无消息?”
袁逸轩沉沉地“唔”了一声。
华年成动了唇再欲问,却被袁逸礼抢了先:“大哥最是了解皇上,难道会不明白皇上派我来作何吗?皇上怕你……”
“皇上怕我公报私仇吗?”他适时打断他的话,阴冷一笑道,“九王爷是自个不慎让西楚人掳去的,难道还是我派人指使的吗?”
“大哥……”袁逸礼蹙眉,皇上果真也很了解他大哥,今时今日的情形一早就考虑到了,他一把抓住袁逸轩的手臂,沉声道,“西楚到底传了什么消息来?”
袁逸轩用力拂开袁逸礼的手,怒道:“公主的仇你忘了?”
袁逸礼心中一震,果然是这样!他忙道:“我没忘!皇上与太后娘娘也没忘!皇上有分寸的,你就不能信皇上吗?”
华年成上前直接跪下了,朝他磕头道:“袁将军,当年的事再解释也于事无补,我也知你不会信,可王爷是无辜的,他早年就孤苦无依,如今西楚要大梁的土地,怎好叫王爷去受苦!将军请救救王爷,请将军高抬贵手!”
他用力磕头,即便底下是泥地仍是听得人心惴惴。袁逸轩伸手拦住了他,气道:“我等都敬重华先生,我还记得开平三十九年那场几乎席卷了整个北方的时疫,那么多人都放弃了,是华先生一直在坚持,才得以让千万百姓幸存下来。你要为九王爷效力我无话可说,但有些话,你也不必多说。”
“将军……”
袁逸轩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制止他再开口:“华先生不必多说!”
语毕,他负手走出营帐。袁逸礼一咬牙,只能追着出去。
他走得飞快,话语冰冷:“皇上让你来,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也劝不住我。”
袁逸礼不知怎的,心中有了气,忿然道:“大哥口口声声说爱公主,难道公主活着就希望看到西楚辱我皇室吗?”
“公主若活着,必也不愿看到西楚夺我大梁土地!”
“大哥!”
“你住口!”
周围路过的士兵纷纷侧目,袁逸轩方觉得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袁逸礼也瞬间冷静下来,他悄然上前几步,立于袁逸轩的身侧。
“西楚骑兵是将军放进来的吗?”
女子悠悠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兄弟二人本能地回眸,见方婳仍是轻纱斗笠遮面,直直地站在他们后面。他们欲行礼,却被她止住:“在这里,我只是一个随行女子,不是婳妃。袁将军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
袁逸轩冷笑道:“自然不是。”
方婳点头道:“那便是了,不是将军放的,便是昌王所为。”
袁逸轩的目光犀利:“姑娘想说什么?”方婳走上前,与他们并肩,她的目光望向前面的城墙,低声道:“昌王不满封地一事,勾结西楚掳走九王爷,倘若皇上因了割地一事,想来昌王也能从西楚得到好处。倘若皇上不应,西楚因此而杀了九王爷,我大梁皇室受辱,皇上也会被他人诟病,各位王爷更不会忠心事主,届时随便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引发内|乱。昌王想坐收渔人之利。”
袁逸轩却笑了:“那姑娘到底什么意思?”
不能割地,也不能拒绝,这倒是叫他觉得新奇了。
袁逸礼更是震惊地看着面前女子,他以为她只会比他更沉不住气,届时越发激怒大哥,九王爷可真是要死在西楚了。没想到,她竟这样叫他刮目相看!
有风吹来,轻纱拂过脸颊,她回眸看向袁逸轩,启唇道:“我想知道西楚给将军送了什么消息来?一开始便说要地吗?”
袁逸轩的态度破天荒地缓和了,他迟疑片刻,才道:“是,他们太子直接要地,用那片地来换九王爷。”
袁逸礼讶然道:“你说西楚太子在军营?”
袁逸轩点头:“不错,皇上若真的心软,他们便是势在必得!”
方婳却问:“西楚太子是何人?”
袁逸礼接口道:“他在西楚可算是个传奇人物,西楚永庆十三年,其生母独孤皇后谋权败露被赐死,楚皇随即废太子,将他流放。可就在五年后,他一举扳倒宠妃萧氏一脉,一夜之间弑杀千人,然后重回朝野,并重得楚皇信任。如今,西楚皇室怕再无人能与之抗衡。此人野心勃勃,不安现状。”
方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来燕淇这次遇上对手了。
流放五年……能从那种逆境中活下来的人,一定不会对燕修手下留情,他为达目的会不折手段。
她用力咬下贝齿,深吸一口气道:“若他日他登基,怕对大梁更为不利。”
袁逸轩点头:“这是后话。”
方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又道:“西楚太子在信中又提及九王爷吗?”
袁逸轩不再隐瞒:“提了,西楚的军医模不准九王爷的病情,还说,我皇若是考虑太久,届时即便想好要用地换人,怕是也晚了。”
闻言,袁逸礼的眉心紧拧。
方婳只觉心口惴惴一痛,她紧握了双手道:“将军恨九王爷,想必王爷在敌营也不好过,你也该解气了。还请将军修书一封,派人送往西楚军营,就说我皇已在慎重考虑,但圣旨批下也需时日,请西楚太子准许让华先生去敌营给九王爷看病。”她顿一顿,继续道,“届时我的侍女会扮成随行医女入营,将军若信得过我,我便能给将军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袁逸礼听得云里雾里,果真袁逸轩也茫然问:“何为两全其美?”
方婳似是释然一笑:“让九王爷平安归来,也让西楚得不到土地。”
袁逸礼终是忍不住道:“你想怎么做?”
她的目光淌过男子错愕的脸庞,仍是笑着:“这还不可说。”
袁逸礼欲再问,见她已转身看向袁逸轩,“将军意下如何?此事不能再拖,万一九王爷撑不住,一切将全功尽弃。”
袁逸轩思忖片刻,才道:“你有万全把握?”
“有。”她将小脸一扬,话语坚定。
袁逸轩终于点头:“好,我这便去写。”他往前几步,方婳已跟上,随即道:“袁大人请留步,我与将军还有几句话要说。”
袁逸礼的脸色沉了,听袁逸轩道:“你让华先生去准备。”
袁逸礼无奈只能退下,方婳见他行得远了,这才道:“还有一事,等华先生与我的侍女入营后,我还想请将军再修书一封,告诉西楚太子,就说大梁婳妃想邀他一见。”
话落,面前男子容色大变,惊道:“这又是为何?”
方婳却不答,站住了步子,道:“将军若信得过我,就不必多问,一切拜托将军。”她微微朝他一福身,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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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昀见她回来,一脸愁容,拉过她就道:“怎么回事?袁大人刚才派人来说你要我扮成医女跟随华先生去西楚军营?”
方婳谨慎地朝外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一番。苏昀的眼珠子撑得老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不行,我不同意!”
方婳揭下斗笠,笑道:“我保证,是个万全之策!但是,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可真死了!”
苏昀的眉头紧蹙,她还是很不放心:“万一我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怎么办?哎,不行不行,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阿昀。”她拉住她的手,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蹙眉道,“你不是说过,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会帮我的吗?我现在要的很简单,我要他活着。”
“婳婳……”
“阿昀,只有你能帮我,等入了西楚军营,我所信任的也只有你!”
苏昀自是听出她的画外音,她掩不住的紧张:“你当真觉得华先生有问题?那你还敢让他去医治九王爷?”方婳的神色凝重,她咬牙道:“我没有办法,师叔的身子素来是有他调理,只有他最了解他的病。倘若他真是昌王的人,届时我会知道怎么做的。”
苏昀沉着脸,终是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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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西楚回话,同意太医和医女进入西楚军营,但不准任何士兵随同。
袁逸轩等人远远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华年成与苏昀出城,袁逸礼不免看了一眼身侧斗笠遮脸的方婳,不免道:“你真的都想好了吗?真的要去见西楚太子?”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走下城楼。
袁逸礼迟疑了下,又看向远处,华年成和苏昀已至西楚军营,看样子,是在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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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兵打开了华年成的药箱,里外都开始检查,还有人过来搜身,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带凶器才放行。
一路过去,西楚士兵都好奇地大量着他二人。
苏昀一路低着头,步子飞快地跟着带路的士兵。“太子殿下!”
突然,面前士兵的步子止住,华年成也跟着站住了步子,苏昀吃一惊,不敢抬头去看,目光游离在来人的玄色皮靴上。
他只微微伫足,随即道:“带他们去。”
“是。”士兵领命,他们忙转身离开。
男子的目光落在离去的医女身上,有人自外头进来,见了他便上前道:“殿下,梁营又有信笺传来。”
“哦?”他狭长的凤目回转,伸手将信笺接过。目光淡淡一扫,他忽而轻笑起来,“东梁还有女人上战场吗?倒是有趣,你去告诉他们,孤会赴约。”他说着,已大步往营外走去。
士兵又道:“他们也在两营中间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帐子,说他们婳妃就在里头恭候殿下。”
“嗯,他们手脚倒是快。”男子话语轻快,俊逸脸上尽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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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将苏昀与华年成带到一个营帐前,便冷冰冰地道:“请吧。”他将帐子一掀,也没有打算进去的意思。
华年成忙钻入帐内,身后的女子也迫不及待地跟着进去。
里头只有一张床榻,燕修只着了亵衣半卧着。
“王爷!”华年成急奔过去。
他听到声音睁开眼来,脸色苍白如纸,却低缓一笑,道:“袁将军竟肯让你来。”
华年成打开了药箱,先取一颗药欲伸手去扶他,一道身影飞快地过来,拦住了他的手,咬牙道:“这药你先吃一颗。”
“昀姑娘?”华年成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燕修却是一怔,他清瘦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的声音已沉下去:“婳儿?”这声音绝不是苏昀!
华年成更是错愕,他直直地看着面前女子,这张脸难道不是苏昀吗?
“苏昀”回眸对上燕修的眸子,她的眼眶一红,他竟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吗?颤抖着反握住他的手,他费力欲撑着坐起身,华年成也不管面前的人怎么就成了方婳,忙道:“方姑娘,先让王爷服药,我好替他医治!”
方婳推开他的手,回眸看向燕修道:“他跟我说那晚元白是为救你而死的,可是元白是背部中箭,他岂不是背对着你吗?我知道华伯伯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
燕修清弱眸华里终是溢出了震惊,继而,他像是释然一笑,伸手将华年成手中的药接过,径直含入口中。
“师叔!”方婳眼睁睁看着他将药服下,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却是道:“他是撒谎了,因为元白是我杀的。”
他将元白的死说得那样轻描淡写,方婳几乎是月兑口道:“这不可能!”元白虽然可恶,但他怎会亲手杀他?
入口的药已发挥效用,燕修撑着床沿的手微微一软,他整个人已靠向方婳,她吓得抱住他。华年成忙上前探上他的脉,一面道:“方姑娘有所不知,元白是皇上和太后的人。”
“什么?”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乎她的想象。
华年成俯身解开燕修的亵衣,他的心口处密密麻麻一片针扎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华年成的眉头紧锁,燕修微弱道:“他们也不想我那么快死,叫了很多军医来医我,只是每每……都医得我很难受。”
华年成利落地取出银针,精准扎入他心口的穴位,低声道:“王爷先别说话。”
他点点头,轻阖上双目,握着方婳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好多好多的事她都瞬间记起来了。
她易容而来,单是一句话他就知她不是苏昀,那时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又怎会真的认不出她?
“那日你是故意不认我……”
他睁眼看着她,华年成替他答:“王爷怕元白会将你的事告诉皇上,怕你受到牵连。王爷没想到时隔两年后你还会回来。方姑娘现在有皇上宠爱,多少人羡慕不已。”
她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以为他不要她了,她不要嫁给袁逸礼,所以才千方百计要入宫。什么婳妃,什么娘娘,她又何曾真的在意过?
“那为何你先前却愿与我亲近!”这一问,似是赌气。
他的眸华落在她狼狈的脸上,他低低道:“那时你还小,谁又会防范一个孩子?”只是后来,一切都偏离了他的心境。
那个独自坐在禅房外哭泣的孩子,早已住进他的心里,此生,与他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