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晓雅给我的感觉就是整个一灰头土脸,如同青春里最纯粹的一段色彩。和她13岁那年跟着她的爸爸来拜访住在向阳楼里的某位朋友时我首次见到她的模样一样。怀恋相当于在脑海里的墓园守夜一样,心碎,恐惧和不易察觉的幽暗幸福。
晓雅朝四周观望了片刻,直到她感觉到夜色真的很冷,她才提心鼓气地说:“我恰巧看到你在和你妈妈争吵,所以一直跟着你过来,想问你——还好么?”晓雅说这话时似乎快窒息过去,就连我觉得自己的鼻孔也低贱到自毁的地步。
“我很好。”我很想哭,很想晓雅主动借出她的肩部,在她好似大片沙漠的肩部和心上哭干自己。
“我听到你提到肖晴了,所以”
我打断晓雅的话,“所以你想告诉我你也很喜欢肖晴,你要我告诉你更多关于肖晴的事是吧?”
晓雅捶开似笑非笑的神情,蝙蝠幽暗感地告诉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妈妈是认识肖晴的。”
“你知道吗?肖晴竟然说我是顾海宁的女儿,她的表情告诉我那可能是真的,而你知道我妈妈认识肖晴。还有,我妈妈莫名其妙地维护跟肖晴私奔过的那个男人。额,这很混乱,但有一点我确定——你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晓雅豁然开朗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要说明一点,我对肖晴没什么兴趣,对和她牵扯的任何事都没什么兴趣。所以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晓雅转身就走,在夜色里开垦出一块无阻的我可以很快追上她的透明通道。但我没有像以往一样追上去,用友谊的温婉的方式乞求他为一次迷雾残留的交谈画上圆满的句号。这次我没有。这次我对她带有无端的愤怒情绪。我希望她能立刻从我的视线和生命里消失。
我又是孤身一人走回家的路,心里心外开始漫长的无终止的孤独之旅。走着走着,我的世界里开始铺天盖地地下起雪,落在地上咔嚓地凝结,揪皱起水泥地皮,让它以雪花的形状碎裂。所有幸福的情侣或家人一并掉落于巨大的地缝里。回到向阳楼前,那场只是犹豫阶段的雪和道毁人亡的意想离我很远很远了。
仄旧的楼道,头顶上垂吊的蝙蝠,蠢蠢欲动的咬噬姿态,像正在播放死亡音乐时低音炮喇叭震动样的暗绿色蝙蝠眼。
杨秀关了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窗外挤进来最霸道最精力最恐怖的些许光线抓在杨秀披散的头发上,那姿态如同《指环王》里咕噜受了惊吓后的样子。
我远远地站在家门口,迫不及待地问她:“我的爸爸叫骆海宁,你知道了吗?我告诉你,我爸爸叫骆海宁。”
那些光线抓住杨秀卷曲的头发统一向上颠簸了一下,飘飘忽忽地落下。杨秀气息沉浮地说:“你爸的名字原来是这个,你才知道啊。不管有多少灰尘掩盖住他,他还是会爬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隐瞒我?他是我爸爸,我有权利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杨秀变得振奋,光线在她的头上玩着死亡蹦极,咿呀咿呀地尖叫,一个一个的头破血流。杨秀机械般地走过来,憋气吼叫道:“我怕你知道不起,也输不起,你瞧瞧你那鬼样子,除非你能立马死去,别在妨碍我的生活。”
“你要怎样才能告诉我?或许我会答应你知道了我爸我就会去找他,就算在地狱。”我不能哭,坚持,我告诉自己。
杨秀怪邪地干笑了笑,“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你会去找他?你会去找他,你说你会去找他。我想当你知道了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恐怕你会自杀。呵呵,你会去找他?你这孩子还真可爱。”杨秀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笑声犹如追赶泰坦尼克的海豚在她的哭泣里游跃,终于会目睹巨大的哀伤。
“我想你应该去见一个人,或许她会让你说出事实。”
“肖晴是吧?!”杨秀头枕在沙发上,脸部在哭泣,背部在狂笑,手握成拳头在捶打沙发,“肖晴,要是我在晚点出现,说不定你就是那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女人的月复肉了。不过,只怪老天看你不爽,你落到我的肚子里了。”
我根本不明白杨秀在说些什么。她就是在发疯。很好,可能明天过后,我们能够相依为命地在街上乞讨。
(我睡了去,在那个暗黑的房子里大喊救命。而,梦外的剧情照样在发展。)
杨秀停止了疯闹,跑进卧室,死死关上门。在转钟一点的时候拨通了顾总的电话,很不幸,顾总接了电话。
杨秀问:“您是顾总的老婆吗?我是”
“什么?你打的是我的电话,问我是不是顾总的老婆。你到底是哪门子出了问题。”
“哦,抱歉,我是你老婆的朋友,只是找她有点事。但找不到她的电话号码了,正好有你的。”
“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骗子。”顾总的手仍在推桑着枕旁的唐丽华。
“你叫她接了就知道了,就是曾一起在街旁吃茶的那位。”
顾总把手机放在睡意甚浓的唐丽华的耳畔,嘴里调侃道:“你的老相好深夜打电话来了。”
唐丽华的眼睛如白炽灯爆裂开来,细小的碎片将周围昏朦的空气刺得鬼哭狼嚎,拿起手机,捂着嘴细声问:“不是叫你晚上别打电话来吗。额,你怎么知道,知道,这个不是我的手机。”
杨秀迟迟才开口:“玫瑰花,茶水,狗,记得吧?”
唐丽华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又要告诉我顾总买了花给又一个女人吧?”唐丽华的这句话说得十分响亮,顾总变得像只弄碎了主人花瓶的狗蜷缩在墙角里。”
杨秀神秘兮兮地说:“你去洗手间我跟你说,肖晴!肖晴!”
唐丽华被杨秀跳动的声线和着实响亮的名字弄得神魂出鞘,就这样光着上半身去了洗手间。“可以说了。”
“明天你开车在向阳楼前跟踪我和子玲。”唐丽华又突然改口道:“跟踪我和我住在一栋楼的骆子玲。她只是我的同事。”
“我不管子玲不子玲的,也不想知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们想干嘛?”唐丽华显得不太耐烦,打算立马破口大骂一句再关掉手机,明天在替顾振明换号。
“明天你就知道肖晴还活着。呵,你小心点好了,肖晴说不定改头换面,别有洞天了。”
很好,唐丽华接受被设计好的计划。但她依然是主动者所有的决绝野心和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