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海敲着桌子,沉思起来。
王爱国老实地站着,不敢坐下。
龙大海虽然比他小很多,但王爱国知道,年龄和官职比起来,毫无用处。只要龙大海不发话,王爱国是坚决不敢坐下。
龙大海将王爱国叫过来,附耳说了几句,王爱国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说:“高!实在是高!”
龙大海嘿嘿一笑:“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春节前,龙大海也将办公室的大门开个缝,郁闷地等着部下前来孝敬。
以龙大海的身家而言,哪里瞧得起这点钱财。可在向胡慧娴表示,准备发文,严禁党员干部收取礼品、礼金时,胡慧娴严厉斥责了龙大海的这一幼稚举动。
胡慧娴痛心疾首地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活的?不许收礼、送礼,这不是破坏官场规矩吗?这文一下,机关里一大半人将你当成了仇人,下面的基层领导也会骂你脑子有病,有钱不收。最后的下场就是大家把你孤立起来,让你成了孤家寡人。”
龙大海被一顿责骂,老老实实地说:“好好好,贪财的娘们,你就收吧。俺也收,不能便宜了这些王八蛋。”
胡慧娴笑着说:“你要是不收的话,估计他们这年是过不好了。只有收了他们的钱,他们才能觉得安心,觉得自己来年还能在那个位子上再坐一年。”
龙大海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部下很可怜。他的宦途一路平坦,给领导送礼,不过是随大流罢了,从来没想过要依靠送礼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听胡慧娴一说,对官场中为什么这么盛行送礼的风潮,才算真正明白。
仔细想想,龙大海也觉得正常。设施处上千号职工的生杀大权都握在手里,他龙大海想用谁当工程处处长,就用谁,想废谁就废谁,大家不讨好自己就怪了。
龙大海叹息一声:“送礼的人啊,对不起了。要怪,可别怪我,就怪现在的官场风俗吧。”
伸手从桌边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仔细看看,有些心疼,龙大海却还是咬咬牙,决定把这两样礼物送走。
小盒子里装的是一款价值几十万的金表,是用来送给城建局局长李大伟的,为了感谢他的提拔;大盒子里装的是一副书法,是用来送给城建局副局长张鲁的,是为了“感谢”他在龙大海提拔问题上的“正义发言”。
看看桌上名单上的划线,只剩下戚雨没来。
龙大海心中有些狐疑:“这小犊子要闹什么把戏?”
戚雨心中特别有谱。龙大海不认为戚雨会恃宠而骄,不来送公家给上司的孝敬。一直不来,估计是想等大家都送完了再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戚雨、金克难笑嘻嘻地走进来。
龙大海示意两人把门关上,笑骂着说:“女乃女乃的,老子还以为你们两个王八蛋瞧不起老子,竟敢不来上供,正想着如何整你们俩呢?算你们运气好,在老子发火前赶来了。”
金克难笑着说:“你这话可是冤枉俺了。俺就是个书记,可没来送礼的资格。要整,也要整戚雨,别扯上俺。”
戚雨郁闷地说:“靠,你小子可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为了等你,俺至于这么晚才来吗?”
看着两人拿出的厚厚一打钱币,龙大海脸色一沉:“在老子发火前,把你们自己的钱拿回去!”
金克难陪笑着说:“没有你的提携,我们也没有现在的地位。我知道,咱们的关系不需要用钱来巩固。可我们也不能像应该似的,一点表示也没有。大海,就收下我们这点意思吧。”
龙大海郁闷地摇摇头,将两人的钱收起来。
见两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龙大海心里有些难受,知道再纯洁的同学友谊,也因为彼此间地位的差距,自然而然就产生了隔阂。
将钱平分成两份,龙大海说:“咱们都是农村的,在城里混都不容易。这些钱是老大我发给你们俩的,回老家好好孝敬一下老人,让他们也光荣一下。”
看两人还要推月兑,龙大海骂道:“滚犊子去!老子提拔你们,不是要你们的孝敬,是要你们真心地帮助我,咱们三个互帮互助,在设施处、城建局、海滨市搞出一片天地来。要是要钱,我还提拔你俩干什么?”
戚雨伸手把钱拿回去,笑嘻嘻地说:“那说定了。以后俺为你卖命,你可不能不提拔俺。”
局长室中,见到龙大海递上来的金表,李大伟叹息一声:“你这个小犊子,肯定和小伟商量好了来整我。不然,为什么小伟嘟囔着要买金表,你就送一个来。这哪里是给我送礼,明明是给小伟吗?”
龙大海狡猾的一笑:“老爷子,您又没有两个儿子,也不怕争家产,小伟的就是您的,您怕什么?”
李大伟郁闷地说:“滚蛋,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儿子都让你带坏了。”
龙大海委屈地说:“老爷子,您儿子可是让我带得都不会做坏事了,您不感谢不说,还倒打一耙子。好了,俺走还不行吗?您别这么笑,看着吓人。”
李大伟找把镜子,左看右看,没看出自己迷人的笑容如何吓人,知道被龙大海忽悠了。
“小崽子,怎么不是我儿子呢?小伟有你一半的本事就行了。至少也能混个市长干干。”
想起儿子,李大伟就感慨万分。
见龙大海夹着一个卷轴走进来,张鲁脸色一沉:“龙处长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转悠?”
龙大海笑嘻嘻地说:“俺听说老局长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从不接受他人的馈赠,心中十分敬佩。俺又听说,老局长最喜欢古玩字画,特意找人搞到一副古人书法,送给老局长。”
张鲁书念得不多,却喜好附庸风雅。听说龙大海带了古人字画前来,心里大为动心。
刚想伸手,张鲁突然清醒。
咳嗽一声,张鲁打起官腔来:“龙处长,古人的东西,想必价格不菲,我张鲁一生清白,到老了,可不能犯了错误,收受贿赂。”
龙大海笑眯眯地说:“哪里,哪里?这东西我找人问过,是仿制品,几百块钱而已。老局长不会认为,到了您这个层次上的人,连这样的礼物都不能收吧。”
听说只值几百块钱,张鲁放下心来,对龙大海说:“好了,放在这里吧,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龙大海知趣地说:“您忙,俺走了。”
龙大海一出门,张鲁急忙打开卷轴,看见上面有两个笔劲刚挺的篆字,古风盎然。
“竹苞?什么意思?”张鲁书念得不算多,不明白这一般人也看不懂的两个字。
想了半晌,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张鲁就将卷轴放起来,准备等晚上回家再看看。
晚上回家,好一顿翻书,张鲁也没弄明白,这竹苞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早上,张鲁将卷轴挂到墙上,隔着远远的,细细地看。
突然,张鲁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将手伸向不远处的药瓶。
可那平时轻易能做到的动作,在现在看来,却难比登天。
扑通一声,张鲁摔倒在地,惊动了老伴,传来一阵惊叫声。
在医院里,张鲁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对老伴说:“去找李局长,我有事要找他。”
第二句话是:“把那个挂在墙上的卷轴拿来。”
听说张伟住院,李大伟急忙赶过来。
见张鲁没事,李大伟松了口气,安慰张鲁:“都这么大岁数了,别火气那么大。自己心脏不好,偏偏爱生气,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