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起身行至门口,见芳涵恰巧朝我走来,我低声道:“姑姑,听见了么?”
她点头:“娘娘,我们怎么办?”
我冷笑一声道:“不急,我们且在宫里头等着。”消息若真的是从庆荣宫传来的,那么我只要稍微等一下,朝晨也该回来了。
芳涵点了头,又道“既如此,娘娘先请进去吧。”
我想了想,又回身入内。
隔了会儿,听得有人跑进来的脚步声,朝门口瞧去,果然是朝晨回来了。她的脸色有些异样,仿佛是听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朝晨。”我唤她。
她急急跑上前来,抚着胸口急喘着气,一面道:“娘娘,出事了,姚妃月复中的帝裔,没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宫婢,她说什么,姚妃的孩子没了?
芳涵也是脸色一紧,上前一步道:“朝晨,你说什么?”
她与我皆清楚,朝晨是不会弄错的,她不可能把千绯和姚妃弄错。那,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原以为,出事的会是千绯,我以为只是我将孙太医赶出宫去,千绯怕事情败露,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原来,竞不是么?
朝晨还是大口喘着气,半晌,才又道:“娘娘,奴婢没有弄错,奴婢原先是去了庆荣宫外头的。可,一直到那太医出来,都未曾瞧见有什么动静。奴婢瞧着,那太医的神色也算平常,奴婢当时还思忖着,莫非荣妃月复中的帝裔真的无事?可,当奴婢回来的路上,瞧见太医院很多太医都在奴婢面前跑过,那从庆荣宫出来的太医,也急急跟了上去。奴婢问了才知,是姚妃娘娘出了事情。”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无比。
我面色一冷,这一场戏,连我都瞧不懂了呢!
沉声道:“皇上知道了么?”
“肯定有人去禀报皇上的,此刻想来,定是知道了。”朝晨看着我道。
我才要开口,便听晚凉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奴婢方才从内务府取了东西来了,听闻……听闻……”她看起来跑得很急,进门的时候,瞧见我的样子,一时间怔了下,接着道,“娘娘您知道了?”
我点了头,看来她也是听闻了此事,才急急赶回来的。
“娘娘……”芳涵低低唤了我一声。
握紧了手上的帕子,朝外头走去,沉声道:“备轿,本宫要去储良宫。”
“是。”朝晨忙先我一步跑出去。
她才出去,便听得外头有人道:“玉小主。”
心下微动,玉婕妤来了。
她见了我,朝我行礼道:“娘娘,看来您也知道了。”
我轻笑:“这宫中的消息传起来真是快啊。”
她这才淡淡出笑:“嫔妾想着.先过娘娘这边来瞧瞧,娘娘您怎么说?”
“本宫能怎么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有事没事的,总要过去瞧瞧,姐姐说呢?”边说着,边扶了晚凉的手往外头走去。
玉婕妤跟上来,淡声道:“这个是自然,嫔妾与娘娘一道过去。嫔妾来的时候,远远地瞧见太后的轿子,想来是过储良宫去的。这个时候去,不早也不晚,想来,刚刚好。”
我不免回头瞧了她一眼,看来她知道这个消息比我还早,真是小心啊,还知道来我宫里转一囤。姚妃流产,此事最终定论还不知为何,的确,去早去晚,都不妥。
出到外头,鸾轿已经备好,朝晨见我出来,忙帮我掀起了轿帘。我跨了一步,瞧见玉婕妤正朝自己的轿子走去,想了想,便道:“姐姐不如与本宫共乘吧。”
她迟疑了下,随即笑道:“那嫔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转身过来,与我一道上了鸾轿。
落了轿帘,鸾轿便起了。
我侧脸问她:“本宫不过刚刚听闻此事,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她回了神,才开口道:“嫔妾听说今早姚妃娘娘用早膳的时候还好好的,过了一会儿突然说月复痛如绞。此刻请脉的太医恰巧过去呢,据说太医一把脉,脸色都变了。”
突然之间……
细瞧着玉婕妤的神色,继而,又想起她那时候说的话来。动不得千绯,那么如今姚妃也是一样的道理。夏侯子衿昨日还特意告诫过我的,从他的字里行间,我也不难听得出,如若真的有谁动了他孩子的主意,他是,定不会轻饶的。
浅笑一声的哦啊:“那么姐姐以为,此事是意外,还是其他?”
她的脸上略微闪过一丝惶恐之意,低了头道:“此事嫔妾不敢妄自揣测。
我不语,回眸,目光透过漏空的窗帘瞧出去。瞧见外头匆匆走过的宫人们,这一清早,仿佛一下子变得忙碌。
嗤笑一声,眼下,天气总算回暖了,姚妃却又在这春回大地的时刻,出了这等事情。
且又是在夏侯子衿生辰在即的时候。
不管如何,这一次的事情,必然会彻查。
太后会。
夏侯子衿会。
姚家的人更会。
不知为何,想起这个,心里有些微微的难过。姚妃纵然不受宠,也还是有家人依靠的,一旦出了事情,还是会有她的父兄肯站出来为她讨个公道。缓缓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帕子。而我呢?谁都不会帮我,在宫里,我只能靠着自己,步步为营,保全自己。
夏侯子衿说,封我为妃,只是为了让我活得更加长久一些。他还说,我不能出手去动他的孩子。
呵,嘴角不自觉地牵笑,我隐隐地,理解他的苦心。
不知怎的,我竟然又想起那日在上林苑,我独自在御驾上睡着了,隐约听见的那番话。
就算是梦啊,我都清楚地听见他说,他也没有能力,可一直护得谁周全啊。
想着,不免又有些心酸。许是,我的潜意识里,已经了解了万般无奈的他所以才会惶然地梦见这样的话来。
鸾轿停下的时候,又听见旁边另一顶轿子落轿的声音。出到外头,惊愕地发现,居然是千绯和千绿。
身旁的宫婢忙行了礼。玉婕妤地朝千绯行礼。
她扶着千绿的手上前,朝我芙道:“妹妹好快的速度。”
她旁边的千绿瞧我一眼,低了头道:“嫔妾见过檀妃娘娘。”
我咬牙看着她们姐妹,千绯的脸上,又见了红润的样子。仿佛那时候的苍白.不过是一阵过眼云烟。我又想起方才朝晨说,给她请脉的太医从庆荣宫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未见异常,那么就是说,一切正常。
如果说孙芮有问题,那不可能所有的太医都有问题。
我正想着,便听玉婕妤小声道:“娘娘。”
回神,才见千绯和千绿已经上前入内。彼时,也不多想,只朝她道:“我们也进去。”
她点了头,跟在我的身侧。
才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公公尖声叫着:“皇上驾到——”
怔了下,未曾想,他居然比我还晚来。
忙与玉婕妤侧身让至一旁,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听到他大步进来的声音,我低着头,只瞧见他的靴子在我面前飞速而过,连丝毫的停留都不曾有。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叫起了。
待他走过,我才抬眸寻着他的身影瞧去。
走得真急啊。
孩子于朕,一种是责任,另一种则是期待。
他的话,犹如在耳。
我如何不明白,纵然不爱,他也不会允许他的孩子出事。
微微摇头,与玉婕妤二人进去。
在门口的时候,瞧见安婉仪。她见我们过去,忙侧身让开道:“嫔妾见过娘娘,见过婕妤。”
我也顾不上看她,只座了声,便八内。
一屋子的嫔妃都怯生生地站看,独千绯坐在太后的身边。
太后的脸阴沉得厉害,底下的太医都俯首跪着。
未曾瞧见夏侯子衿的身影,想来,是进了内室去了。
本想着与太后行礼,瞧着这架势,看来这礼数还是免了。不过,姚妃流产一事,看来是千真万确了。
太后沉着脸,突然听她道:“都给哀家说说,怎么会这样!”
底下的人个个俯首,不敢说一句话。
太后怒得吼一声道:“刘太医!”
“臣……臣在。”其中一人哆嗦着应声。
太后哼一声道:“哀家命你给姚妃请平安脉,你就是这么给哀家请的?”
“太后,太后恕罪……”刘太医颤抖着身子道,“臣是依照惯例给娘娘请脉的,可……可臣如何会知道……”
他的话不过说一半,瞧见那抹明黄色的影大步出来,一脚踢在他的胸口,怒道:“混账!朕的姚妃昨日还好好的,如何今日就能出这样的事情!”
“皇上!”刘太医忍着痛,不敢造次。
“皇上息怒!”底下的太医齐声说着。
他怒了,满屋子的嫔妃也一齐跪下低下了头。
我不去瞧他的神色,却也知他是盛怒了。
“皇上。”听太后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她起身的声音,“皇上先坐下来,待哀家好好盘问盘问他们。”
只听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此事朕定要彻查!”他昨日来还姚妃的玉佩,所以她好与不好,他定是清楚的。
好端端的,今日突然孩子没了,绕是我,都不相信这是正常的。
听见他坐下了,太后才道:“都起来吧。”
众人也不谢恩,只默默地起身。可,那些太医们还得跪着,接受审问。
刘太医还是颤抖得厉害,毕竟,他是专门给姚妃请脉的太医。姚妃出了事情.他头一个月兑不了干系。
太后狠狠地看看底下的人,冷着声问:“哀家再问你一次,姚妃月复中的帝裔是如何没的?”
刘太医低着头道:“回……回太后,姚妃娘娘自有孕后身子一直比较虚弱,前日又受了惊讶,臣以为如此才合……才会……”
后面的话,他不敢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说出来。
而我,心下冷笑一声,说姚妃的身子弱,太后与皇上会信么?他倒是好,想将责任推给裕太妃,如此一来,夏侯子衿愈发地会要彻查了。
就算那日被裕太妃惊吓了,可也总归是前日的事情了,不可能在当时不出事,隔了两日又出事。相信夏侯子衿虽然恨着裕太妃,可也万不会让她背上这个黑锅。
众人都看向太后和夏侯子衿,这时,听得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出来:“你胡说!本宫月复中的帝裔根本不看因为本宫身子虚弱!”她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用力。听得出,是极其愤怒的。
刘太医吃惊地抬眸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猛地一震,抬眸瞧去,见眷儿扶着姚妃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得出奇,隐隐地,还能瞧见满脸的泪痕。眷儿扶着她小声道:“娘娘您慢点儿。”
夏侯子衿显然也吃了一惊,忙起身扶她道:“你身子虚弱,怎么出来了?此事朕和母后会处理。”他朝眷儿道,“谁叫你扶她出来的?还不快扶姚妃进去休息!”
我倒是吃了一惊,上回太医说她有身孕的时候,我与太后一道来储良宫,便瞧见眷儿在姚妃的寝宫。今日又见她在她不是太后的贴身宫婢么?
我正想着,却见姚妃怎么也不肯回去,她蓦地朝夏侯子衿跪下,哭道:“皇上,您要为臣妾讨个公道!定是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皇上,太后……臣妾不相信好端端的,孩子会没了。皇上,您要相信臣妾,您要信臣妾的话……”她哽咽地说着,差点唤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