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那侍卫远远地跑过来,而我,因为双腿都软了,根本站不起来。抬手,将自己满头青丝披下,瓢泼的大雨还是“哗哗”地下看,长长的头发沾在我的脸颊。
我只是担心,脸上的药水承受不住,全被冲掉。
幸好,今夜无月亮,此刻还是一片黑暗,只能瞧见人朦胧的影。不过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人来了,灯笼便会有,所以,我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娘娘!”那人冲了过来,伸手欲扶我,却又猛地怔住。迟疑了下,将自己腰际的佩刀解下,刀鞘伸过来,大声道:“娘娘请抓住了!”
我忽而,又想起那时候在石洞内,顾卿恒说,碰了我,那么那双手,都是要被斩去的。故此,这侍卫才不敢伸手来扶我吧?
免得他一扶,一会儿很多人的眼睛,都瞧见了。
看来夏侯子衿身边的人,皆不是泛泛之辈。
我点了头,伸手拉住。他用力将我拉起,此刻,又传来“轰”的一声响。我吓得惊叫着,那侍卫本能地抬眸瞧去,一面道:“正殿的房梁塌了,娘娘,怕是还会有雷打下来,我们快走!”
我不免也侧脸瞧去,上头窜出的火光越来越大,此刻雨还大着呢,看来是房梁全烧起来了。
咬着牙跟上侍卫的脚步,浑身都软着,可我只能支撑着他手中的刀鞘离开这里。此刻,跑不动也得跑了,我不能倒下去,不能……
二人跑了出去,侍卫寻了处芭蕉叶下,先让我躲着,边说着:“娘娘先在这里待一下。”
雨好大啊,这些芭蕉叶纵然再茂密也是挡不住的。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地方。没有夏侯子衿的命令,侍卫是不会让我出去的。
不过隔了一会儿,便听得外头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我吃了一惊,回眸瞧去。未及进来,我已经瞧见那若隐若现的亮光了。
看来是走在前头的宫人手中的灯笼了,捂着胸口,又胡乱扯了扯头发,尽量将我的脸遮盖住。反正这风大雨大的,我若是不狼狈,才不正常啊。
我瞧见那明黄色的身影进来了,他未瞧见我,目光直直地朝正殿瞧去,眸中生出延绵的痛,大声道:“怎么会这样?”
那侍卫低了头道:“回皇上,雷太大了,一下子就将正殿击穿。不过眨眼间,属下们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他猛地朝前走了一步,一旁的李公公高举着伞,吓得不轻,忙拉住他,道:“皇上,不可过去,不可过去,太危险了!”
他甩开了李公公的手,怒吼着:“人呢?”
我咬着唇,此刻还是不要过去,我不是应该吓得只会哆嗦啊。
侍卫朝我瞧了一眼,指着我道:“皇上,人没事。”
顺着侍卫指着的方向,他的目光瞧来。
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放心,愤怒,一并显现。
我低了头,不说一句话。我知道他怒什么,聪明如他,定会想得到,此事必然与我有关。我辜负了他一心想要把我留在冷宫保护起来的心。
悄然看着,他的捶于下面的手狠狠地握拳。
“皇上,皇上。”李公公拼命高举着手中的伞,而他自己的半个身子,早就完完全全地湿透了。他小声说着,“皇上,这里雨大,您小心龙体……”
他冷冷地哼了声,道:“命好大啊!”
我只觉得狠狠地吃了一惊,听一旁的侍卫忙道:“回皇上的话,属下听闻里头发生巨响,便冲了进去将里面的人救了出来。还好,属下进去的时候,正殿不过是中间一小块地方塌了。”
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侍卫一眼,真机灵,他的意思是,他跑进去,将我救了出来。而全然不提,他瞧见我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屋内。
他的话音才落,便听得女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真好啊,都入冷宫了,还有人肯冒险进去救她!”
惊得闻声瞧去,见那抹鹅黄的影出现在眼帘。瑶妃犀利的目光朝我瞧来,登时镀上一层霜。
我才知,夏侯子衿为何要如此说的原因。原来,瑶妃也来了。
那侍卫猛地跪下道:“瑶妃娘娘,属下奉命在这里办事,不得出一点儿差错。”
瑶妃哼了声,上前挽住夏侯子衿的手臂,轻声道:“皇上还是先回吧,臣妾扶您回去。”她又抬眸瞧了他一眼,开口道,“皇上,您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是病了么?”她说着,手背轻轻碰触他的额角。
瞧见他的身子微微一动,目光却是朝我瞧来。依旧,带着弥漫的怒意。
瑶妃也发觉了,回眸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可,只有我知道,夏侯子衿愤怒,只是因为我想私自出冷宫。根本不是因为夏侯子衿厌恶极了我,才会如此。
他现在,是不能冲过来,揪住我的领口问,为何要如此。
呵,我对他,还是了解的。
雷声已经缓缓淹没下去,只是雨还是一味的大。
李公公手中的伞再是撑不住夏侯子衿与瑶妃两个人。我瞧见,夏侯子衿推手将伞面撑在瑶妃头上,低声道:“你先回去,朕一会儿再来。”
“皇上!”后面又来一人,慌忙撑开了伞帮他挡雨。
而我,还坐在芭蕉叶下,雨水挡不住,直直地倒下来。
此刻,也不会有人,上前来为我挡雨。
我明白,他将头上的伞推摔给了瑶妃,只是在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生气了。瑶妃却是越发地高兴了,她以为,夏侯子衿在我的面前,对她极尽体贴。她以为,我会伤心至极。
我哪里会呢?我只会心疼。
只因我知道,没有人为我挡雨,那么他也不要。
他在告诉我,我以身犯险,他难过着,此刻不能为我做什么。可是他知道我爱他,他做些伤害自己的事,以此,来警告我。
可,如今我都已经将冷宫毁了,我也没了退路了。
一阵大风吹来,后来举伞的太监一下没抓住手上的伞,只听“哗”的一声,那油纸伞被吹撕成了两半儿。此刻却是再也遮不住一点雨了。那太监的脸色有些苍白,听李公公骂道:“作死啊,一把伞都拿不住!还不快再去取一把,皇上若是淋病了,就叫你掉脑袋!”
心里想笑,这个李公公,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要谁谁掉脑袋。
那太监被他喝了一声后,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忙慌慌张张地下去了。
瑶妃忙朝李公公道:“还不快帮皇上撑着?本宫病了不要紧,躺几天便好,皇上病了可不得了!”
“是是。”李公公帮将伞移过夏侯子衿的头顶。
却被他一把推开,听他沉了声音道:“朕没事,给瑶妃撑着!”
“皇上!”瑶妃惊叫一声,拉住他的手臂道,“皇上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交给宫人们处理便好。”
“交给他们?”夏侯子衿冷哼一声,朝我看来,咬着牙道,“朕还不知,她究竟闲仵么样!”
我闲仵么样,你还不明白么?我只是不想,在冷宫被你保护着。
瑶妃冷不丁看我一眼,低声道:“皇上……担心么?”
他怔了下,嗤笑道:“朕怎么是担心?朕恨这个人。”
闻言,瑶妃似是稍稍放了心,轻声道:“那……依臣妾看,冷宫如今这样,是要大修了,不如,让她住在臣妾的瑶华宫去。”
我心头一震,叫我去住她的瑶华宫。呵,瑶妃啊,你可真想得出!在夏侯子衿面前,极尽贤惠。然后背地里,再想要折磨我,是么?
夏侯子衿的眸子一紧,才要说话,便听得太后的声音传来:“让她住瑶华宫,瑶妃就不怕也染了晦气!”
太后的声音浓浓的,尽是怒意。而我,却一下子释然了。太好了,太后来了!众人回身,见浅儿扶着太后的手进来,她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躲在芭蕉叶下的我。众人向她行礼,见她眉色一拧,怒喝:“小李子,你怎么给皇上撑的伞!”
我早就瞧见了,他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我也觉得凉意窜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太后不自觉地看了我一眼,便听李公公道:“太后恕罪,奴才,奴才……”
他支吾着说不下去了。
却听夏侯子衿道:“母后,是朕的意思。朕只是,不想让瑶妃病了。”
太后冷哼一声道:“怎么,她一个小小妃子的身子还比皇上的金贵了?”太后说着,怒瞪着李公公。
李公公吓得不轻,只见瑶妃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心里定是恨极了,只是在夏侯子衿的面前,又不好发作罢了。
她瘦小的身子在夜里显得愈发地单薄起来,夏侯子衿轻搂住她的削肩,低声道:“小李子,先送瑶妃回去。”
李公公正踟蹰着,便听太后道:“不必了,哀家看,皇上还是与她一道回吧。也省得她走了,留皇上在这里,心不在焉。”太后说着,目光看向我,开口,“至于她,哀家看,还是先住哀家宫里。”
感激地看了太后一眼,我就知道,我使计出来,太后一定能帮我圆得过去。
闻言,瑶妃竟忍不住道:“太后,她不过是个废妃,如何能住您宫里?还是……还是先安顿在臣妾那里吧。”
我看着她,她依旧是那副柔弱的样子,这话听起来,多乖巧啊。呵,我只是没想到,她为了将我带去瑶华宫,连太后的话都敢顶撞啊。
回想起那时候,我入冷宫的第一天,她过来,说只有活着,皇上才会忘了我。所以,即便我出了冷宫,她也极为不放心,想要将我牢牢地盯在眼皮子底下。
是这样么,瑶妃?
太后笑道:“不必了,哀家想通了,与其将她放在冷宫毫无用处,不如待哀家好生培养培养。不是说韩王至今未娶么?”她顿了下,冷了声道,“来人,带走。”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太监上前来,将我拉了出去。
“母后!”夏侯子衿上前一步。
却听太后道:“皇上留步吧,哀家看皇上如今也没空理会这些事情,就让哀家代劳了。没事,皇上早点回去歇着,明日,还早朝呢。”她回了身,扶了浅儿的手离开。
此刻虽然已经不再打雷,而我的腿依旧有些软,只能撑着两个太监的手,才能勉强站得住。
我不知道此刻我身后的夏侯子衿是何种表情,不过太后方才的话,亦是在告诉他,要将我,放出来。太后实在厉害,在瑶妃的面前,又是提及了韩王。瑶妃不就是利用了韩王将我打入冷宫的么?此刻听太后说出来,也是顺理成章。
瑶妃以为太后深信我出宫探视韩王一事,那么太后,就让她信!
嘴角艰难一笑,太后多聪明啊,纵然此事我事先没有和她预知过一声,她都能做得,丝毫不露痕迹。还不让夏侯子衿插手,若是明日各宫嫔妃知道了,也不会有所怀疑。甚至是,她们若是得知,太后是存了将我送给韩王之心,怕也只会对我放松防范。
太后,我真感谢她。
熙宁宫。
屏退了众人,太后只让浅儿将我扶进她的寝宫,又道:“去,给她拿一套衣服来换上。”
“是。”浅儿应着声下去了。
我才想起,此刻梳洗换了衣服,那么我的脸……
悄然看向太后,她倒是没有注意我披头散发下盖住的容颜。是啊,谁会特意注意这个呢?又不是一开始怀疑过我的脸有假的。
思忖了许久,终是咬了牙道:“太后……”
她这才朝我瞧来,我迟疑了下,伸手,拂开了遮盖住脸颊的发丝。
瞧见,她的眸子骤然一紧,似乎是微微地吸了口气。看来,如我所料,雨太大,脸上的药水,全都,冲掉了。不过今晚我的样子倒真的是,狼狈啊。
太后上前一步,顿了下,竟是问:“皇上已经知道了?”
倒是我,怔住了。
她真镇定,这个时候,还能想得到那么多。也是啊,不然,她何以母仪天下?何以将天朝的后宫打理再如此井井有条?
点了头。
太后迟疑了下,猛地上前拉过我的手臂,仔细看了眼我手臂上的守宫砂。而我,只觉得心下一惊,有些惶恐地看着她,急道:“太后,您不会真的要……”
她不是真的要将我送给韩王吧?
太后却是低哼一声,开口道:“你不是瑶妃,哀家若是将你送去北齐,不是要剜了皇上的心么?”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痛。
她却又笑一声道:“檀妃,你真叫哀家吃惊。”
我微微一-陋,随即低了头道:“太后怎的忘了,奴婢已经不再是檀妃了。”
她松开抓着手臂的手,转了身道:“哀家没忘,哀家习惯了。还有,私下在哀家面前,不必自称奴婢。”
吃惊异常地看着面前之人,她却只背对着我,并不看我。她说习惯了,她说不必自称奴婢。不知为何,想着她方才说的话,眼眶微红,难过得想要哭。
只因,太后承认了我啊!在她的心里,我就是檀妃!
继而,微微笑起来,浅声道:“今日之事,臣妾谢过太后。”
太后也笑道:“哀家就知道,你在冷宫待不住。哀家还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将你放出来。没想到,你倒是聪明。”她顿了下,终是转身,又道,“哀家以为,像你这样聪明的女子,是不该浪费在冷宫里的。”
所以,我今日唱这出戏,于太后,恰恰是一个机会。一个放我出来的机会。
我知道,太后和夏侯子衿不一样,她希望,我能够辅佐他。
我开口道:“只是现在出来了,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熙宁宫。”
太后嗤笑一声道:“哀家今日不是说了么?不能浪费了你,要培养你,送去北齐的。而后宫其她人,当日哀家不过说你冒犯了哀家才被打入冷宫,如今因为天灾出来,哀家留你在身边的意思,让她们自个儿揣摩去。谁也不敢说什么。”
我不语,太后这是缓兵之计,可,终究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不过此刻,倒真的没有比这样的办法,还好的。
“太后。”这时,浅儿自外头进来。我本能地侧了身,太后一眼就瞧出了我心中顾虑,便道:“东西放下你便出去,这里不用伺候了。”
浅儿将东西搁在桌上,便告退了。
走上前,才见地上都已经有湿湿的印子了。幸好太后的寝宫内门窗都紧闭着,若是再有风吹上来,那定会冷极了。行至屏风后,月兑了衣服,取了棉巾将身上擦干,再换上了浅儿取来的衣服。
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太后说着:“哀家方才吩咐了人熬了姜汤来,别病了。”
我道了谢,想了想,便解释道:“臣妾掩起容貌,是不想太过惹眼。尤其是女人,妒心重。臣妾刚进宫的时候,不过只是个小小宫婢。”
太后自顾坐了,才道:“皇上如今还要你掩起容貌,而不是要你换一副容颜陪在他的身边,自有他的主意。这一点,哀家不会过问。”
我有些惊讶,何以我说的,和她说的,完全不在一个点上?不过此刻,我也不再多话。
太后不说话了,我站了会儿,终是取出了药水,再次涂上。
宫婢送了姜汤来,我端了起来,径直喝了下去。
宫婢收拾了碗下去了,我怔怔地站着,殊不知这一夜,太后还要将我如何安置。却听她突然道:“哀家要你,保住荣妃的孩子。”
太后的话,让我一个踉跄。
要我出手去抱住千绯的孩子?
呵.多可笑的话!
“怎么,你不愿意?”她的眉毛微佻,直直地瞧着我。
我咬着牙:“臣妾并不认为太后不知道臣妾的身份。”夏侯子衿知道的事情,太后定然也是知道的。那么我是桑府三小姐,是千绯的亲妹妹,她如何不知?
她如果知道,便会知道我与千绯的关系恶劣。不出手去迫害她,对我来说实属不易,太后居然还开口,要我保护她?
微微握紧了双拳,我自认为不是圣人,做不了那么以德报怨的事情。
那是夏侯子衿的孩子,所以我选择了放弃苏暮寒给我的锦囊妙计,可,那也决不是说,我还能去保护她。
太后的眸中微微露出了失望之色,冷笑一声道:“哀家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却原来……”后面的话,她不再说下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如今内忧外患,而夏侯子衿至今唯有任何皇嗣,这对于夏侯家的江山来说,无疑是不利的。如果,千绯月复中的是皇子,那么保住与保不住,便是天壤之别了。
从容地跪下,我淡声开口:“太后您错了,臣妾的与众不同,也不是在这个方面。太后也是女人,该是理解臣妾心里的苦。”
明显瞧见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她定是想起了当年的她有裕太妃。可,我与她不同。我还是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又为何要去保别人的孩子?尤其,还是从小就厌恶我,也被我厌恶的千绯?
太后瞧着我,猛地起了身,我不自觉地低下头,听她的声音传来:“你只要肯做,日后纵然你要后位,哀家也可以给你!”
我大吃一惊,错愕地抬眸瞧她。
她说什么,后位……
用千绯月复中的帝裔的平安,许我后位……
太后,太后,我何以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千绯月复中的帝裔,她会如此看重!
指尖猛地一颤,是不是……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急道:“太后,您为何要如此做?给臣妾后位?那姚家呢?淑妃娘娘呢?”
难道这些,她都不必顾及了么?
可是,这样越是想着,心里越是忐忑不安。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太后连这么多棘手的事情都忘却?
太后却是低咳了一声道:“当日淑妃流产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哀家对不起夏侯家的列祖列宗,若是这一次,连荣妃的胎的都保不住,哀家百年之后,也没脸下去见他们!”
直直地看着她,是么?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么?
她不叫起,我依旧跪着,放于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我低声开口:“荣妃身边如今有惜贵嫔在,太后难道还信不过她么?”
“她?”太后笑道,“哀家在她的眼里,看不到纯粹。她能帮荣妃,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姐姐。而不是因为荣妃月复中的帝裔是皇上的孩子。”
太后的话,说得我震惊无比。
她居然,连这个都瞧出来了!
虽然,从她的话里,还是听不出她知道了千绿爱的人不是夏侯子衿,是顾卿恒。可,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已经说得很清楚,千绿的心,不在夏侯子衿身上。
倘若有一天,千绯与她心里的那个人起了冲突,她或许,不会再选择保千绯太后她,是这个意思么?
所以,她才要选择我。只因她深知,我爱夏侯子衿。她要我答应,只要我应了,那么她相信,我会全力以赴。
可是,我不想应。
双拳握得越来越紧,太后待我不薄。而此事,是她在为难我。
我亦是知道,太后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她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可是,于我,却不是最舒心的方式。对着千绯,我心里,始终芥蒂。
想了想,无味地开口:“如今后宫还算平静,太后何以觉得有人会害荣妃月复中的帝裔?”
太后哼了声,朝前踱了几步,才缓声道:“当日你不也是着手调查过多次么?关于荣妃月复中帝裔的事情?”
我心下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又道:“这些,自然是惜贵嫔告诉哀家的。说你在查,淑妃也查了。”
我轻笑:“太后既然知道这个,自然也知,臣妾与淑妃娘娘,什么都没有查到。而且,我们也只查,并没有真的要做什么,太后您有一双犀利的眼睛,不会看漏一处。”
她却是反问:“若是查到了什么,你会没有动作?”听得出,她的话语里,隐隐地夹杂了警觉之意。
我终是敛起了笑,看来太后对千绯月复中的帝裔,真的是很上心很上心。
她转了身,欲开口,我却鼓起勇气打断了她的话:“太后您错了。臣妾当日查,只是因为怀疑荣妃月复中的帝裔有异,纵然臣妾查出什么,也是断然不会去动手的。臣妾,答应过皇上。只要是他的孩子,臣妾绝不会出手去害。”
太后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一声开口:“难怪皇上对你如此不同。只是,既然这样,要你去保荣妃月复中的帝裔,也并不是难事啊。”
我摇头:“不,不动手,不等于臣妾愿意去保护她。”那根本就是两码事,不是么?
太后终是拧起了眉心,语气微微加重:“檀妃,难道哀家用这么大的筹码,你都不曾动心么!”
这么大的筹码,太后指的是后位吧?
呵,那与后位,无关。
如今后宫之中,唯姚淑妃是尊。可,她何尝不是空守了一个淑妃之位呢?
当日,我为夏侯子衿口述那道圣旨的时候,曾说,故意将四妃之首的贵妃一位空出,则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给我。只是现在,这一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诱惑力了。
他的心都在我的身上,我还在乎那些空名作何?
屋子里,安静了下去。
良久良久,才听得太后道:“保她,亦是保皇上,你懂么?”
我不语,太后又道:“你现在不懂,日后,定会理解哀家今日所作所为。”
太后的话,让人听起来,好重好重啊。重得,要让我觉得,这个担子,我已经扛不起。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以什么样的理由拒绝。
将心比心,太后也不能改变她的初衷。
而她,突然问我:“你可知,为何你和淑妃查探不到荣妃的胎有问题?”
太后的话,令我的心头一震。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可,貌似我并没有走错一步啊。
太后嗤笑一声道:“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为何会查不出问题?很简单,因为根本就没有问题!”
指尖一颤,如果真如太后所言,根本就没有问题,那又何来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呢?我从来深信,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
月兑口道:“这话是惜贵嫔告诉太后的么?还是那王太医?太后难道不奇怪么?太后只要一查,便会知道,之前为荣妃请脉的孙芮太医,被皇上革职查办的太医,在出宫后不久,就死了。这难道不奇怪么?还有,舒贵嫔……”微微一惊,朝太后瞧了一眼,呵,都月兑口说出来了,还掩藏么?
索性便道:“舒贵嫔临死前,曾要求见臣妾一面。那时候,臣妾只说舒贵嫔是想要臣妾保她哥哥一命。此事自然是实话,而她,以一个秘密跟臣妾换她哥哥的命。便是——荣妃月复中的帝裔,早就没了。”
太后轻笑一声道:“哀家早知道舒贵嫔叫你去,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临了临了的,她竟然会将此事告诉你。”
我有些震惊,听太后的话,她知道?
太后低头瞧着左手上的长长的护甲,轻轻拨弄着,冷了声音道:“当日荣妃确实不小心穿过几件衣服,幸好发现的及时,才要孙芮保住了她月复中的胎儿。只是那时候,她心里害怕,不敢伸张,便买通了孙芮,要他将此事,守口如瓶。”
抬眸看着太后阴沉的脸,我才知,原来那次,千绯说月复痛,竟是真的么?是因为穿了舒贵嫔一早要风荷准备的那些动了手脚的衣服,所以才导致的月复痛?
我说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她月复中的帝裔,侥幸保住了。
所以,那时候我看她,脸色一直不好,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可,若只是这样,我用计要夏侯子衿将孙芮革职出宫,纵然换了其他的太医,千绯又何惧啊?而她们姐妹,又为何非要杀了孙芮?
太后仿佛是瞧出了我心中的疑虑,又开口道:“孙芮的事情,惜贵嫔已经跟哀家请过罪。不过哀家以为,孙芮确实必死无疑。因为只有死人,才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你以为受了藏红花影响要保胎,会有那么容易么?”太后瞧我一眼,继续道,“孙芮用了他家的祖传秘方,强行保胎。”
我大吃一惊,强行保胎?那在宫中,可算是禁术!一旦被人知道,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而这,才是千绿口中的,孙芮为天朝做的大事?
大事啊,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保住了帝裔,的确,算是大事。
而孙芮会选择自尽,我想,其实也根本不是千绿用他的家眷要挟。怕是只要千绿一提及满门抄斩的事情,那孙芮早有自知之明,主动选择了自尽,封口。
所以,换了太医,依旧没有任何问题出来。
我真真震惊了,这一切的一切,如今全都有了解释。怕是舒贵嫔怎么也没想到,风荷做的事,还是失败了。而姚淑妃,也是如何都想不通,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
抬眸看着太后,迟疑了下,终是开口:“太后难道不知,强行保胎,很有可能伤害胎儿?”怕只怕,千绯月复中的胎儿受到重创,根本就不健康。或者更甚,怕一出生,便是死胎!
想到此,冷不丁颤抖了起来。
终是一条小生命啊,原来我也有不忍心的时候。
太后沉声开口:“哀家既然要你保住她月复中的胎儿,心中便是有数。孙芮的方子,对胎儿无害。只是,对大人,才会有伤害。”
大人?
我吓了一跳,千绯这一次,真真是下了狠注了!
月兑口问:“大人会如何?”
太后顿了下,才摇头道:“会减寿。”
千绯啊,她为了月复中的孩子,连自己都不顾了么?不,嘴角冷笑,她是为了那后位!
不是么?
桑府有凤身啊,别人不知道,可我心里清楚着,她也清楚。千绿不喜欢夏侯子衿,千绿喜欢顾卿恒,想必这一点,她是没有瞒着千绯的。而我又进了冷宫,或者说,千绯还根本不当我是桑家的人。那么,风身除了她桑千绯,还有第二个人么?
她定是深信,只要生下皇子,那么她便是这天朝的皇后!
而她的儿子,便是太子,便是天朝未来的国君!
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看来千绯心中所想,我还是很了解的。
她进宫,不就是为了皇后的位子么?不知为何,如此想着,让我愈发地厌恶她。
她那样的人,如何配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桑千绯,你想都别想!
那么,如果被她知道,太后用她月复中帝裔的安全,以后位与我交换,她会气死么?
心下冷笑。
太后又道:“哀家都如此说了,檀妃,你难道还不愿去保住皇上的孩子么?”这一次,她不说千绯的孩子,而是说了,夏侯子衿的孩子。
太后也是决定聪明之人,知道如何来寻找人性柔软的那一片地方。
她是对的,我在乎夏侯子衿,在乎他的一切。
直直地看着她,缓缓地,缓缓地出笑。
开口:“臣妾应了。”瞧见她的眸中露出一片欣喜,我又道,“不过臣妾有一个要求。”
太后站直了身子,开口:“起来再说,哀家都答应给你后位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
“谢太后。”我起了身。
跪得太久,膝盖有些僵硬,我不动声色地撑住了桌沿,瞧着太后,一字一句道:“倘若臣妾保住了荣妃月复中的帝裔,且,还是个皇子,那么这个孩子,臣妾要。”
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我笑道:“太后既然说给臣妾后位,那么,臣妾若为皇后,过继一个孩子,并不过分。何况,正宫的儿子,自然也是尊贵无比的。太后您说呢?”
千绯没有皇子,便不能母凭子贵。
到时候,做不了皇后,失去孩子,我甚至都想象不出,她会如何?
呵,我真残忍啊。
太后脸上的笑意被一点一点地抽去,她冷了声道:“檀妃,你想学哀家?”
我摇头:“不,臣妾并不想学太后,臣妾也,学不了太后。只是臣妾若为皇后,而皇长子却不是臣妾的儿子,那么这将会威胁到臣妾的地位。太后也是处在深宫的,最是了解宫内女子的处境。想来不必臣妾细说,您都明白。”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点头:“好,哀家答应你。”
我笑言:“谢太后,臣妾还有一事。”
她的脸上已经徒显警觉,皱眉道:“说。”
站了一会儿了,也觉得腿好了一些。松开了撑住桌沿的手,站直了身子,朝她道:“臣妾只保孩子,不保大人。”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冷,却是开口:“可以。”
我又问:“太后打算如何将臣妾给她?”
她低声道:“此事哀家自会有所打算。”
我敛起了笑,开口:“太后该知道,荣妃与臣妾,索来不睦。”
她点头:“哀家自然知道,此事哀家会交待惜贵嫔,这个你便不必担忧了。”
千绿不是傻子,这个当口,是不必排斥太后派人去保护千绯的。哪怕,这个人,是我。只是千绯啊,若然知道,一时半会儿,定是接受不了的。
否则,也便不是她了。
比起千绿,我还是算了解千绯的。
我现在身份尴尬,太后虽然还称呼我为“檀妃”,可在外头,我早不是了,瑶妃以为,我是太后将要培养来送去北齐的棋子。而在其他嫔妃眼里,我不过只是个废妃。我真是好奇,太后能以什么借口,让我去庆荣宫。
我正想着,见太后朝前走了一步,护甲掠过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而她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方才提出的条件,哀家都一一应了。哀家也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我有些吃惊,太后今晚,要我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免轻笑:“何以太后如此看得起臣妾?”甚至是,她都能相信,我答应了,能真的做到不去害千绯的孩子。
她却不答,只道:“哀家看人,从来不会错。”她顿了下,又道,“此事淑妃既然查探过,便不会轻易出手。哀家要你,引瑶妃出手,而后,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