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偷了你的珍珠,你却,偷了我的心……
他的话,声音不大,却撞进我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望着他的脸,他却已经轻阖了双目,唯有那偶尔吹入的凉风,撩起他散落在额角的发丝。
我如今,才深知他那时说的话的深意来。
谢病始告归,依依入桑梓。
这话的确是人死后回归故土的意思,而他则是,希望我成为他的故土。先生,是么?
只是,他又为何不肯说出来?
那时候,画的梓树,也不愿送给我。还要兜兜转转了那么一大圈,找了师傅雕刻在盒盖上,才愿意给我。
咬着唇,真难过。
“梓儿……”
他忽然低声唤我。
吃了一惊,吸着鼻子道:“我在。”
他依旧不睁眼,淡声开口:“去睡吧。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先生……”
“他能给你的,我不能。等出去了,我帮他去求解药,他不会死。”
他的话,说得我猛地一颤,眼泪一下子泛上来。他不知道夏侯子衿已经有解药,可,纵然如此,事到如今,他却还能帮我去救他的命……
先生啊先生,你叫我,情何以堪?
深吸了口气,问他:“你知道谁有解药?”
他却是缄默了片刻,才嘶哑着声音道:“这个你不必问,总之,我会办好。”
我沉默了,他还是有他要保护的人,的确,我不该再去为难他。
迟疑着,终是起身走开,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解药有了,只是,皇上对薄荷过敏,一直喂不进去。”
明显看到他的肩膀一颤,身子未动,只道:“放心,他不会死,我可以叫廖浒去给他医治,廖浒的医术高超,定可以医好他。”
狠狠地握紧了双手,他真了解我啊。知道我不能没有夏侯子衿,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一夜,终是无眠。
天亮的时候,他还睡着,我起了身,蹑手蹑脚地出去。又寻了昨日那有野果的地方,采了一些,又摘了叶子接了水,才回去。
才走进洞内,他许是听见了声响,突然坐了起来,见是我,仿佛松了口气。
低声道:“怎么这么早?”
我上前,半跪在他的面前,将水递给他道:“先生,先喝点水吧,我去找了些吃的,不能饿着了。”
他倒是不再说话,小心接过去,饮了几口。
二人吃了野果,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我朝他看了一眼,见他微微侧了脸,并不看我。
他的脸色很不好,我想,青阳那么害怕他离开她的身边,实则,是怕他身边没有药。可是这里,荒郊野外的,叫我去哪里找?我也根本不知,廖浒给他用的,是什么药。
想了想,开口道:“先生,不如我们自己走出去。”
他的眸子一紧,月兑口道:“不可。”
“为何?”我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啊,在这里耗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他叹息一声道:“这里出去,是北齐境内。”
心下一震,原来,他还是因为担心我。青阳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掉下来的,那么北齐的人都该知道,与他在一起的女子,便是天朝的军师。我一旦落于他们之手,后果怎样,可想而知。
“可……”
他挥手示意我不必再说,他开口道:“等着吧,不出意外,今天晚上或者明日一早便会有人下来。”
是啊,有人下来,可,下来的,又是谁的人呢?
这,才是我与他都在内心纠结的事情。却是,谁都不愿,说出来。
可,不管是哪边的人先下来,纵然我们不愿说出对方在哪里,士兵们都会沿着崖底进行搜索。所以,谁得救,另一方,必被俘。
这一点,毋庸置疑。
微微握紧了双手,却也是,我与他,谁都不愿看见的结果。
长长舒了口气,如果我估算的不错,那么北齐的人,应该会先下来。其一,他们离得近。其二,这里的地形,无疑是他们熟悉一点。
我亦是知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会誓死保护我的安全,他宁死也不会让我出事。否则,也不会有两次的舍命相救了。
咬着唇,我还担心着,夏侯子衿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姚淑妃可来了?
赫然闭上眼睛,希望一切,都好。那么,也不枉费我做的这么多。
下午的时候,天气渐渐地凉起来。
我发现,到了晚上的时候,他的病会犯得频繁。不过让我庆幸的是,都没有如昨日那样一下咳了血。而我,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守着他。
到了第二日的早上,我还睡着,隐约似乎听见外头有响动。猛地吃了一惊,慌忙爬起来,他显然也是听到了,坐了起来,神有些警觉地看了我一眼。我迟疑了下,终是起身,方要出去,却被他拉住了手臂,听他低声道:“我去。”
“先生……”
“待着。”他的声音淡淡的,话落,人已经出去。
我欲开口再叫他,却终是捂住了嘴。
来者,是什么人?
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着,那答案,却不敢去想。
他只出去一会儿,很快便回。瞧见,他的嘴角染起浅浅的笑,走上前来,推了我道:“去吧。”
去吧。
两个字,被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而我,只觉得浑身一颤,什么意思,还不明白么?来的,是天朝的人!
他说“去吧”,那么他呢?
“先生。”急急地抓着他的手臂,我也知,这里,根本无处躲。很快,天朝的士兵,就会全力搜查他的下落。那必然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我不要!
咬着牙:“我不走!”我这个时候,怎么能丢下他一人?纵使,他能躲过一劫,他一个人,又当怎么办?他生病的时候,谁来照顾他啊?
他淡笑一声:“你不去,他们也会找到你。”
找到了我,也等于找到了他,是么?
含着泪道:“先生如果咬死不承认自己是北齐的军师,会如何?”
他的眸中明显一怔,无奈地摇头道:“不可能,陈林认识我。”
我撑大了眼睛看着他,陈将军认识他?他知道他是前朝太子?
所以,即便他说他不是北齐的军师,陈将军第一个不会相信,是么?心慢慢沉下去,陈将军是保皇派,如果知道前朝太子还活着,他会如何对他,那是我不敢去想的。
到时候,即便我求得夏侯子衿放过他,那么太后呢?这个时候,人情很薄很薄,一切,以江山为重。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呢?
扬起脸看着他,问道:“他来了么?”此话,问了也是白问。陈将军要是没来,也不会有苏基寒方才的话了。
他点了头。
而我,突然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
回身将地上的枯草弄乱,将吃剩的野果藏于外头草丛夹缝里,一把拉过他的手,往外走道:“先生可还记得,崖底有一处深潭。”
天无绝人之路,不是么?这里,不是连一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啊。
他一惊,月兑口道:“不可,你不会浮水。”
“可你会啊。”我信他。
“梓儿……”他站住了身子。
回眸,隔着泪眼望着他,颤声道:“先生不要让我愧疚一生,好么?”
与他对敌实非我所愿,如今我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被救,而他被俘的局面?
那是万万不能的。
二人,悄然行至深潭边。远远地,不知谁叫着:“公主——”
朝苏暮寒看了一眼,我先踏入了深潭。此时的天早已经凉了,寒意马上从脚底一路而上。我咬着牙,干脆跳了下去。他的手抱住我的身子,使我不沉下去。
好多的人,一遍一遍叫着我,我实则想看看,究竟都来了谁,努力望去,却因为杂草都太长,根本就瞧不见。
待搜索的士兵近了,我们才将头沉下去。
在深潭下面,上面的声音便已经模糊不堪,几乎听不清楚。我隐约似乎听见谁喊了声“顾将军”,心头一震,卿恒来了!
抓着苏暮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对不起卿恒,每一次,都要你为我担心。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丢下我的先生不管啊。
有谁的影子过来了,我吓得不轻,苏暮寒抱着我,缓缓下沉。这个潭,真的好深。此刻,我已经几乎瞧不见上面之人的身影。
隔了会儿,不知谁说了句:“这么久都不见,不会是挂在了半腰吧?”
是啊,找不到,那么也只此一种可能了,不是么?如果真的是那样,搜索工作便是难上加难,在半腰,还怎么可能找得到?
好多的人,又在这片停留了好久,我几乎快要支持不住了。周围好冷好冷啊,抓着他的手愈发地紧了。他仿佛意识到了,凑过来,双唇印上我的,渡了口气给我。
待外头的人都散去,我只觉得他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加大,将我的身子瞬间托出水面。我猛地深吸了口气,一下子扑倒在水潭边。
用力抓住一旁的长草,使劲爬上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回头的时候,却不见苏暮寒的身影。
心猛地一沉,回身扑到在深潭边,失声叫:“先生——先生——”
我吓坏了,他呢?他为何不上来?
“先生!”忍不住哭起来,是不是待得太久,他支持不住了?
正在我觉得无助的时候,瞧见那深潭又缓缓地冒出水泡来,而后,瞧见他猛地从水中出来。我又惊又喜,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再一个不慎便沉下去。
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气,我只能用力拉着他,将他拖上来,他一手按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
“先生!”我扶他坐起身,二人的身上金湿透了,水珠顺着发丝滴下来。
他终于咳了出来,俊眉紧蹙着,看起来真难受。
喘着气,靠在我的身上,开口道:“我没事。”
拼命地点着头,当然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幸得今日阳光强烈,而且无风,不然坐在这里,一定会很冷。
二人在深潭边歇息了好久,身上的衣物干得很快。扶他起来,我开口道:“先生,如今,还不能出去么?”
进来的是天朝的人,其实不必我说,聪明如他,定是知道了。北齐一定是出了事,不是被迫撤离,便是其他的事情。否则,青阳是断然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他不语,只转身走在前面。
我跟上去,其实,我是希望出去可以遇见青阳,把他交给青阳,我才能放心。只因我知道,青阳是真的,心疼他。他的身边,是需要一个像青阳一样的人,照顾他,保护他。
整个崖底很长很长,我们一直走到了接近暮色,才终是看到了尽头。此刻,两边的悬崖已经不高,渐渐低缓下去。再往前走了大约二十多丈,便瞧见了外头的景致。
离这里最近的北齐城池,便是鬃户。
沿途去的时候,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异常。一个人影都不曾瞧见,虽然这里离开天朝与北齐交战的地点已经有大约一里的距离了,可,也不可能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那只能说明一个原因,天朝大军,已经越界。
那四十多座索桥已经被砍断,那么大军只能绕行,这里既然一片寂静,所以,只能往另一面走了。
握紧了双拳,此次领兵的人,又是谁?
夏侯子衿?
想到此,心头震惊。如果真的是这样,一面开心,一面纠结。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而找不到我,他定以为,我死了。
可,我却不能放弃先生,不能让他落在他的手中。
此事一旦闹大,谁都保不了苏暮寒,这一点,就如同我的欺君之罪一样,我深深明白着。
侧脸,瞧见他的脸色一片黯然。想起在崖底的时候,他说过的,在北齐主营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了,这一仗,北齐输得一败涂地。
其实,他所有的计划都没有问题。他不过是输在,夏侯子衿的毒不是他下的呵,世事总是那么可笑。
他答应了承烨的事情,终是无法做到。夏侯子衿既然下令越界,那么势必要拿下整个北齐的江山。凭他的性子,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我们到鬃户的时候,这座城池已经被攻陷了,大军明显比我们快很多。那么,在顾卿恒带人下崖底的时候,实则天朝大军兵分两路,这边,已经攻城了。
我想,已经不必再往前了,北齐,保不住了。
我其实最担忧的是,青阳呢?还有他们随身带着的大夫廖浒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北齐的沦陷不是我想关心的,我只是关心那些关心苏暮寒的人,如今一个个,又都在哪里?
鬃户城下,我站住了脚步,他却还要往前。
城门已经破败,护城河上横七竖八地飘浮着木桩、弓箭,甚至,还有,死人。
我拉住他,开口道:“先生不要去了。”
他紧皱着眉头开口:“因为我的失误,死了那么多人,我……咳……”
“先生,不怪你,这,不怪你。”我摇着头,“你怎么不清楚呢?两军对垒,就是这样的结果。战争,就是这般残酷,不是么?”
他的眸子里,全是伤,颓然说道:“是,我知道。只是,我心里,难过。”
心中一痛,先帝说的真没错,他生性淡泊,根本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他不看我,径直朝城内走去。
鬃户不过是边界的一座小城,如今,城破,天朝却没有留下士兵把守。想来只是因为它的前面便是天朝的疆域,夏侯子衿以为已是不必。
这里,俨然是一座死城了。
城内全是士兵的尸体,百姓的尸体倒是没有。走了一囤,也不见一个活口。
我顺便从居民屋里取了火折子,瞧见,厨房里还烧着吃的东西。
看来,战事是突然起的,走的也匆忙。
找了两套衣服,与他都换了,才又出来。
此刻,天已经暗了,我开口道:“先生,再不必往前了。”往前,我怕他见到的,只会愈伤心。
他沉默着,并不说话。
晚上,随便找了个地方歇脚。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苏暮寒却不见了。
我吓得不轻,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也不见他的身影。大声叫着,半日也不见人应声。又回到屋里的时候,才瞧见墙壁上,留下他的一句话:“梓儿,回去吧,不必担心我。”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只觉得心下一沉,他走了,他一个人走了!
“先生——先生——”
任凭我喊破了喉咙,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其实知道,我只有找到青阳,才能安心地离开。可是如今乱世,找一个人,多不容易啊?他不想连累我,所以离开。
可,叫我如何放心,叫我如何安心啊?
一个人,呆呆在坐在屋子里等着。
从天亮等到天黑,都不见他回来。他是铁了心要走,所以不会再,回来了。
眼泪掉下来,先生,为何不让我为你做完这最后的事情?我只想,看着他平安啊!
他真残忍啊,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
想起我与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日,打雷。他都可以冷冷地说,雷止了,便出去。
他从来都将赶人的话,说得那般无情。
而这一次,他不赶我,却是自己悄悄地离开。
他不会再深入北齐,只因他知道,那样我会担心,我了解他。而我,亦不能再往前走。万一被人认出来,那就糟了。
凭着脑海里记着的长葫地图,我知道还有一条小道,可以从北齐进去天朝。
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条小路,回到天朝境内。
加快了步子朝原来天朝的营地走去,我不知道此时夏侯子衿是不是在那里,只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跑了好久的路,才遥遥地看见那熟悉的营帐。
近了,才要笑着上前,隐约似乎听得谁叫了一声“娘娘”,心头一震,我不会傻到以为叫的是我。只因我在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娘娘”,他们,只会唤我“公主”。
那么,这一声“娘娘”,无疑是姚淑妃!
她真的来了!
那么,夏侯子衿也没事了,是么?
猛地收住了脚步,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她在,我不会傻到就这样冲出去。
给她的信是我写的,对当初张陵夫妇的事情,还有周逾常的事情这么清楚的女子,无疑便是当日的嫔妃们。姚淑妃来了,她只需稍加询问,便可知道,军营中,只出现过我一个女的。
她不是傻子,即便我说我是大宣的公主,即便我长得和以前不一样,她都不会,放过我。
也许她会无法解释我的脸,可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是么?
夏侯子衿在不在营中我尚且不知,所以,我不能出去。我只能,等。
深吸了口气,抱膝而坐。
还好,长芙公主的金印还带在我的身上,没有掉了。
也许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一直等到了天黑,天气开始冷了,我忍不住抱住了双臂。又等了好一会儿,听得夜幕中有几个人策马奔来,我吃了一惊,忙撑大了眼睛望着那边。
待近了,我才看清,是显王!
行至营地门口,他勒停了马儿,马上有一个士兵出来帮他牵了马。他身后的人也相继下马,我迟疑了下,跑出去喊:“王爷!”
“什么人!”士兵们警觉地举起了长矛对着我。
显王朝我看来,眸中一片讶然,月兑口道:“公主?”
重重松了口气,还好,他肯认我。
听闻他喊我公主,那些士兵忙慌慌张张地收起了兵器,朝我道:“公主恕罪,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我哪里还和他们计较,径直上前问:“皇上呢?”
显王的脸上满是倦色,此刻瞧见我,精神却是很好,只道:“皇上在营地,公主怎的自己回来了?派去找你的人,都不曾遇见?”
我只好胡乱扯了个谎:“哦,本宫没碰见他们,自己从崖底出来了。”顿了下,忙又问,“皇上如何?”问了出来,才觉得不妥,那时候,夏侯子衿中毒一事是瞒着他的,如今,我倒是问起他来了。
他倒是没有在意,只道:“皇上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他一拧眉,“淑妃却是来了。”
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全是不满。
我笑:“本宫也是女子,淑妃娘娘又有何不能来的?”
他嗤笑一声道:“公主有所不知,淑妃仗着他爹的势力,恃宠而骄。她若是也能与公主一样行军打仗,本王倒是不介意她来!”
我黯然,显王如何知道,要不是姚淑妃来了,夏侯子衿怕是……
不过这些,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他。
他引我进去道:“公主进去吧,皇上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公主这次大败北齐大军,让我军可以挥军直入,你可是大功臣!”
我冷不丁问他:“天朝大军打到哪里了?”
“离他们京师只有四五十里了。”他说的时候,全是兴奋。
我大吃一惊,这么快!
“是……皇上的意思?”
他却是笑道:“是所有将士的意思!”
我缄默了,他却又道:“公主失踪的第二日,皇上的病便有了起色。本王倒是奇怪,那北齐大军一下子形似散沙,根本不堪一击!”
我失踪的第二日,看来姚淑妃真的很在乎夏侯子衿,否则,她的行程不会提前了这么多。想来定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至于显王说的北齐大军渍不成军,那皆是因为,北齐丢失的,不仅仅是军师,还是全军的主帅啊。他们谁也不知道,北齐的韩王与军师,是同一个人。而天朝大军,即使没了我,也有夏侯子衿坐镇。如此,两军自是,没法比了。
深吸了口气,问他:“那,我军可有擒住韩王?”我问的,自然是青阳。
闻言,显王有些气愤地开口:“自然没有,如今,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稍稍放心,青阳没有落入天朝之手,那么终有一日,可以找到苏暮寒的。而现在,他们自然找不到了,谁会想到那晚上戴了面具的韩王,是个女子呢?
显王将我带至夏侯子衿的-限子,外头,依然是层层御前侍卫把守着。他们都是认识我的,见我们过去,忙朝我们行礼。
李公公闻声出来,瞧见我的一刹那,居然红了眼眶,回头叫着:“皇上,皇上啊!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皇上——”
他正在服药,姚淑妃在他的身旁伺候着。
我进去,见他匆忙出来,在瞧见我的一刹那,他的眸子骤然紧缩。
“皇上!”姚淑妃追出来,慌忙扶住他的身子,月兑口道,“皇上小心!”她说着,目光朝我看来,眼底闪过一抹戾气,我瞧见她微微咬牙。
一旁的显王朝他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我才回神,忙朝他道:“长芙,见过皇上。”
他一怔,嘴角微微扬起,连着那双眸子,都笑了。
听他咬着牙开口:“公主若是出事,朕如何,向宣皇交待?”
我望着他,笑道:“所以,长芙,回来了。”
“好,好……”他点着头,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脸。
显王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来跟皇上禀报前方军情。”
闻言,他的脸色一变,方才的笑意已经敛起,沉了声问:“如何?”
显王笑道:“如皇上所料,北齐大军已经不堪一击了。我军已经冲破北齐层层放手,直逼他们的京师。臣来请示皇上,是继续攻城,还是允许谈判?”
夏侯子衿沉吟着,我却咬着牙道:“无需谈判,攻城!”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姚淑妃忍不住道:“皇上尚未开口,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我冷笑一声道:“本宫是军师,自然有资格说话!”
都已经打到了那里了,还谈什么呢?我永远会记得苏暮寒的话,他说,天朝与北齐的战争不会停止。除非,夏侯子衿灭了北齐。
到那个时候,他是亡国之将,是要处死的。
而现在,所有人都找不到韩王在哪里,那便没有处死一说了,不是么?我又如何会蠢到,让北齐荀延残喘着,而后,再将我的先生推进那无尽的深渊?
他是守信之人,他欠承烨一命,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便会去完成他的承诺。那么,我要夏侯子衿灭了北齐,他也不必,再如此辛苦了,不是么?
姚淑妃的脸色铁青,听夏侯子衿和显王都不说话,她虽然不服,此刻倒也是识趣,不再多言一句。
半晌,才听夏侯子衿沉声道:“攻。”
显王一震,忙应声道:“是,臣先行告退,臣与公主还有些事情要商讨。”他说着,抱拳告退。
我吃了一惊,未曾想显王居然会说有事情要与我商讨,不过他既然如此说,我也不好拒绝。只朝夏侯子衿道:“那长芙便告退了。”
他仿佛想说什么,却终是缄了口。
从他的营帐退了出来,显王引我入了前面的军帐中。哪里,还完好地摆放着长葫的地形图,而比那之前,多了一张,则是北齐的疆域图。
看见的时候,心里不免还是吃了一惊。
我以为,此图应该出现在前线的临时营帐之中,却不想,这里,也有。
吸了口气,我开口道:“王爷想与本宫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指向北齐疆域,开口道:“公主请看,我们的大军到这里,已经靠近南诏的领土,而南诏事先就已经在这里屯兵,若是我们再前,怕是他们会越界。”
轻轻皱眉,南诏这个时候越界倒是也说得过去,毕竟,谁都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只是现在,北齐首先挑起战事,此事与南诏毫无关系,他们没有那个借口出兵。
而天朝刚刚与北齐大战,此刻再对战南诏,怕是会有些勉强。想了想,便开口道:“北齐与南诏的边界地处高地,历来也无人居住,这一片,依本宫看,先不必管。等日后稳定了,再去划分疆域亦是可以。我军只要不过去,南诏便没有这个借口开战。纵然南诏想趁火打劫,如此小的地方,也只管他去。”
显王点点头,低声道:“本王知道了。”
我不解道:“此事王爷为何不问皇上?”
他不悦地开口:“南诏边界牵涉到姚将军了,别让人以为本王要邀功。”
我一怔,才想起姚行年如今还带兵驻守在那里的事情。
半晌,听他又道:“本王还有一事。”
抬眸看着他,开口道:“王爷请说。”
他的语气凌厉:“公主还是少得罪淑妃为好,她不好惹。”
浅笑一声:“多谢王爷提点,本宫心里有数。”方才,若不是为了苏暮寒,我也不会,和她顶嘴。
闻言,他才终是道:“公主先去休息吧,本王再好好研究研究。”
我也不推辞,点了头,便出来。
外头,意外地瞧见李公公。他见我出来,忙迎上来道:“公主,皇上要见您。”
我怔了下,见他侧身道:“公主请。”
跟上他的步子,朝那明黄色的营帐走去。
随口问他:“淑妃娘娘呢?”
他没有回头,只道:“哦,皇上让她去周神医那里了。”
周逾常,还是来了啊。
此刻,也不再说话,只跟着他往前走去。
到了门口,他却不往内,只帮我掀起了帐帘道:“公主自个儿进去吧。”
点了头,抬步入内。
方才还未曾注意到,此刻才发现,他帐内的长葫地形图,不知何时也已经换成了,北齐的疆域图。
走进去,见他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比我离开的时候,要好的太多太多了。嘴唇已经恢复了常色,只是一味的苍白。我知道,他中毒太深,要恢复起来,必然要有一段日子。
方才还叫李公公来找我呢,他定是没有睡着的。迟疑了下,终是走上前,他还是不动。我在他的床沿坐了,他的手突然猛地伸过来抓住我的。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抽了下,他却抓得愈发地紧了。
听他咬着牙道:“可还记得朕说的话?”
怎么不记得啊,他说,怕醒来,见不到我。
可,此刻听他问出来,不知怎的,心里就是想笑。方才见了我,连眸子都笑着。开心过后,他又要兴师问罪啊。夏侯子衿的性子,还真是从来不曾变过。
反握住他的手,俯身过去,低言着:“皇上这会儿睁开眼睛,不照样可以瞧见我?”
他翻身坐起来,瞪着我,沉声道:“你可知道,朕醒来见不到你,心里多紧张?好啊,你很好!还把顾卿恒留给朕!你是不打算再回来见朕么?”
含着泪,笑道:“可是我回来了。”
抓着我的手再次收紧,我吃痛得皱起眉头,心里高兴着,他又有力气可以这样霸道了。
他怒道:“你瞒着朕的事情,还真不少!”
他定是,想到了姚淑妃的事情。
扬起脸看着他:“我只要你活着。”随即一笑,开口道,“淑妃来了,皇上不是真的好了么?”
我还怕,他会固执地,不肯服药。
他气得脸色都铁青了,狠狠地开口:“你都失踪了,朕还能怎样?朕恨不得能立马好起来,立马踏平北齐!”
他的话,说得我一震。
他挥军攻入北齐,是为了我?
“皇上以为,我死了?”
他的身子一颤,厉声道:“朕不准!”说着,猛地将我拥住,狠狠地抱着,恨不能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眼泪终是滑下来,抬手抱住他的身子,吸着鼻子道:“皇上不准我死,我当然死不了。所以,我才回来了。皇上忘了,我答应皇上的,要活着回来见你。”
“以后你若是再敢做这样的事,朕决不轻饶你!”
“好,决不做了。”
他沉重地呼吸着,拉着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皱眉道:“没有你的日子,朕每日都好痛。”
掌心传来他的心跳声,我安慰着他:“不痛了。”
他的脸色微变,我吃了一惊,忙唤他:“皇上!”
他略微摇了摇头,浅声道:“不碍事,只是,有些难受。”
扶他躺下,道:“皇上还想休息吧。”他体内余毒未清,而我失踪的这段时间,他怕是又强撑着处理军务。
他却摇头:“朕不想休息。”
“皇上不休息,哪有力气去管战事?”
他却是笑:“你是军师,怕是很多事,他们直接找你说了,也不找朕了。”
他叹息一声道,“怎么办,朕的威望,全让你比了下去。”
我一时间怔住了,这样的夏侯子衿。
我轻笑:“皇上是怕我居功自傲么?”
他拥着我,咬牙道:“你敢?”
我浅笑不语。
隔了会儿,才听他柔声道:“这些天,你累了,朕抱着你,你睡会儿。朕在这里守着你。”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半句关于苏暮寒的话。正如他说的,那一次,也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我提及前朝太子。
我是感激他的,只因他对我的信任。
确实是累了,好多天了,都不曾好好的休息过。
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热悉的味道,安然入睡。
梦里,又瞧见苏暮寒。听他唤我“梓儿”,听他说“走吧”……
也不知此刻,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只希望青阳快点找到他,一定要快点找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姚淑妃的声音:“皇上,为何臣妾来的时候未曾瞧见她的营帐?难道她竟一直待在皇上的营帐中么?”
夏侯子衿淡声道:“宣皇有意将长芙公主许给朕,让她住在朕的营帐又有何不妥?”
姚淑妃高声道:“皇上真的以为她是大宣的公主么?”
“淑妃,你此话何意?朕……”
“皇上!”姚淑妃的声音里夹杂着慌意,“皇上当心龙体,臣妾只是……”
她的话未完,突然听得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报——”
李公公忙进来道:“皇上,有捷报!”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满是欢喜。
这么晚了,来的消息,定是万分重要的消息。我不免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听着。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那人开口道:“参见皇上!皇上,前方来报,已经生擒韩王!”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他说什么?生擒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