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正月初三的时候,我跟老公准备回A市了。老爸老妈准备了一个大包裹,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一些特产吃食,叮嘱我给公婆送去。
老爸牵着我的手,一直送到小区外面,看着我们坐上车。
我摇下车窗,使劲冲二老挥挥手:“爸,妈,你们回去吧。”
“等你们走远了,我们就回。”老爸答应着。
我红了眼圈,旁边的老公拍拍我的手,向二老保证:“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漓漓的,有时间就来看你们。”
老妈走近,手伸进车里模模我的头,却是对老公说的,“志凌啊,要是漓漓在你妈面前做的不好,你也多帮衬着点儿,她不太会说话,别把关系搞得更僵了……”
我的眼眶更酸,泪珠几乎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老公点点头:“妈,我也会好好劝劝我妈的,等相处久了,她会看到漓漓的好的。”
老妈抹了抹我脸上的泪水,抽回手:“走吧,路上开车慢点儿。”
老公应了一声,发动车子。
我手扒着车窗,半露出头去看他们。老爸脸上都是浓浓的不舍,一向彪悍的老妈居然也低头揉了揉眼睛。
车速渐快,两个牵动我心的身形渐渐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老公抽了纸巾递给我:“擦擦吧,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我接过纸巾,不顾形象地“吭哧吭哧”擤了鼻涕,梗着脖子回他:“再大也是我爸妈的宝贝儿!也就是在你家不受待见!”我妈那么无惧无畏的性子,却还是要担心我在婆家会不会吃亏,
这都怪他那个看不起我父母是半文盲的妈!
老公靠路边停了车,把我揽到怀里,擦了擦我重新涌出来的泪水,“我媳妇儿怎么不受待见了,有大姑子疼,有老公宠,咱爸也是笑脸相迎,也就是我妈,脾气倔点儿,拉不下脸,慢慢就好了。……别哭了,啊。”
我轻捶他一下,挣月兑他的怀抱,坐直身子:“快开车吧,省的回晚了,你妈又唠叨。”
老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发动油门。
到A市后,我们没做停留,直接开往公公家里。
一进门,婆婆照例先拉着老公嘘寒问暖,幸亏她没说“又瘦了”之类的挑剔话,不然我非站起来跟她理论——在我家,我妈的手艺堪比大厨,每顿饭都想法设法精益求精地做精致了,好酒好菜的伺候着,要是这样都能把她儿子饿瘦,我夏沫漓还真要去科研所求教一下我老公是个什么物种。
老公怕我会受冷落,跟婆婆聊的时候,话里话外总会捎带上我,婆婆也是教育界历练出来的,又总能把话题扯回老公一个人身上。母子俩都是人精,我冷眼旁观,看他们怎么斗智斗勇。
还是公公明事理,和蔼地坐到我对面,关心地问起了我父母的近况。
对于公公,我是真心尊崇的,他身上有一种属于学问人的儒雅和平和,又不带任何墨守陈规的封建感,说出口的话真实平淡,却又隐含着半世的通透。
听老公说,公公年轻的时候就是B大文学系的主干,当时的温文俊朗,学富五车,倾了学校一半女学生的心,婆婆就是爱慕他的学生之一,后来俩人好像也是经历了很多挫折才修成正果。
婆婆怀第二胎,也就是老公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闹得最凶,而且是抓典型的时候。B大的领导威胁公公他们说不引产就要停职,公公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就停吧。”于是,正值名气上升阶段的公公就真的在家闲居了一段时间。B大文学院的学生联名抵制学校辞退公公,校领导迫于压力,派人来请他复职,公公又说了一句:“我不为轻视无辜生命的人做事。”
后来还是当时眼光极佳的A市教育部长亲自相邀,公公才又重新回到了学校。
另外,公公不仅学术名头响,也能写一手好字。老公的书房里就挂了一幅,是公公在他注册成立公司那天送来的,四个谦逊内敛,潇洒丰润的字——宠辱不惊。
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那字中,平和的走势下隐含的张力。
中午饭是我跟婆婆合力做的,因为保姆小玲也回家过年了,冰冰跟梁姐夫也回家了。
厨房的气氛很是压抑,根本就是我一个人“妈,我来吧……”“妈,菜洗好了……”的唱独角戏。婆婆气定神闲地炒菜,除了接过我手里的菜,基本无视我。
老公可能是不放心我们独处,也进了厨房。婆婆拿了个洗好的西红柿塞给他:“去去去,你一个大男人进厨房干嘛?”
老公不动声色地凑到我身边,手指悄悄的在我手心里扫了扫,我满月复的委屈就在这安抚的一扫中无影无踪,回应式地勾了勾他的指头。
他放心地啃了一口西红柿,笑嘻嘻地对婆婆道:“我这就出去。”
餐桌上,有老公和公公的圆融,这顿饭吃的还算和谐。晚上又在这儿住了一夜,第二天我们才回到自己的小家。
因为走之前把电器什么的都遮了起来,屋里倒也不是很脏。钟点工要元宵之后才上班,整理屋子这种琐事就只好要我们自己来做了。
我用纸张做了尖顶的小帽,戴在老公头上,美美的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拍拍他的脸颊:“好了,帅帅的清洁工,开始干活吧。”
扫地、拖地、擦窗、换床单、洗衣服、晾衣服、消毒餐具……干完这些,我已经瘫在沙发上不想动了。老公依旧精力充沛,用带了橡胶手套的手弹了弹我的脸蛋:“饿么?”已经是十二点整了。
我点点头,委屈扒拉的:“又累又饿~~”
他拉我起来:“先出去吃饭吧,剩下的回来我弄。”
街上很多餐厅都还没营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一进去就碰见了熟人。
离我们不远处的那桌客人正是蒋玉,她的对面坐了一个相貌周正的年轻男人,两人虽然都是面带笑容,但我却能看出蒋玉笑脸背后强压下去的不耐。
她看到我们,跟那男人交待了一声,就朝着我们走来。
“好巧啊,跟朋友聚餐么?”我友好地率先同她打招呼。
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是相亲宴。”
我怔了怔,无法理解大学还没毕业,又长着女圭女圭脸的她怎么会来相亲,而且看样子她对男方并不满意。
她像是看出了我的疑问,“没办法啊,我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我妈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老公,看到他纯粹只是朋友般的倾听之后,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快得让人无法捉模。
“好了,招呼打完了,我回去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身走回座位。
我想,任谁碰到来参加相亲宴,居然阴差阳错地跟多年的暗恋对象呆在同一个餐馆,并且对方还无动于衷的情况,心里都不会太好过的。所以我悄悄征询老公的意见:“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反正不是还没点菜呢么。
老公边挑挑眉,翻了翻菜单,“跑了那么远的路,你不累?”
我手伸到桌下揉了揉酸疼的脚腕,确实很累,谁想到我们家附近的餐馆都不开门呢,我出门前穿的还是高跟鞋。“那咱们叫几个简单的小菜,吃快点儿。”
“好,”老公把菜单递给我,“你选吧。”
结果,没等我们快速吃完,那桌相亲宴就散了,隔着玻璃,我看见俩人客气地互相道了别,然后,招来两辆出租车,一辆向南,一辆往北。
看来,是黄了。
见到病床上的赵岩的时候,是在大年初五。
我接到电话后,就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病房门口,正赶上一个护士MM拿着记录表开门出来,我拦住她,急切地问:“我朋友怎么样了?什么病?”刚才电话里语焉不详,我还不知道她为啥进了医院呢。
“病人是宫外孕,三个小时前做的手术,目前术后情况良好。”
我被那三个字炸得魂飞魄散,宫……外孕?!
一个无情人无男友无419嗜好的三无女人,要怎么宫外孕啊?!
我晕乎乎地撞开了病房的门,床上躺着的赵岩见了我,慌忙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我睡着了……我睡着了……”
“睡你个大头鬼!”我怒了,要不是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我非把手里的包砸过去。
“说!怎么回事?”我搬了椅子坐在病床边上,摆出一副审判的样子。
她支支吾吾,眼珠乱转,闲着的一只手在白色的床单上划着圈圈。
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刘志冰富有穿透力的嗓音传来:“靠!我们这些结了婚的连宫内孕都不敢,你孕在宫外边!你强悍!你牛b!”
赵岩涨红了脸,目光闪躲,不敢直视我们。
“我给你五分钟自由陈述时间,要是还不说出我们想要的答案,我就把电话打到你家去,告诉赵妈妈你跟某不明人士XXOO,并引发巨大后果!”
冰冰的话成功让某人惨叫一声:“不要啊!”赵岩家在另一个城市,赵妈妈家教很严,知道女儿专职写什么“蛋没文”后,还生过很大的气,这种事她当然不敢告诉老人家。“我刚动过刀子,不带你们这样胁迫病人的。”
冰冰冷笑一声:“你少装蒜,我问过了,医生说你的情况不算严重,又发现的早,术后问题不大,躺几天就能出院了,别想装重症患者来忽悠我们。”
赵岩眼看着避无可避,小声开口:“那是个意外……”
我跟冰冰均不做声,等着她的下文。
她脸上难得的露出类似于羞愧的表情,“我喝醉了酒,……把他给吃了……”
“谁?!”我跟冰冰异口同声。
赵岩的一张老脸红的跟熟透的番茄似的,嗫嚅着回答:“孩子爸……”
“废话!”我急的要挠墙。
“他叫什么?”冰冰问。
“我不知道……”
我:“……”
冰冰:“……”
难道还真是一夜?
赵岩继续红着脸:“我只知道他同学喊他——小马哥……我问过他,他也说自己就叫小马哥,他忽悠我……”
我and冰冰:“……”
好吧,在我们接下来的细节询问下,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赵岩和小马哥的相遇,还是源于她腐女本质的作祟。
前面说过,赵岩是**写手,而且是又腐又宅的那种,她每隔半个月会回我们母校A大一趟,美名其曰:“看帅哥,找灵感。”在几个月之前的一次灵感之行中,她就邂逅了正太小马哥,还猥琐地****了人家的照片,本着“独YY不如众YY”的原则,一回到家,她就把照片传到了一个有名的腐女论坛上,为了增加帖子的人气,还言之凿凿地说他是她现实中认识的一个美受。
帖子点击量很高,被斑竹置了顶,很不巧被小马哥的同学看到了。咱们的小马哥也不是吃素的,人家一查IP就杀到了赵岩的老窝,很气愤地反驳:“我不是受!”
赵岩怀疑地看了看他:“可你也不像攻啊?”
小马哥:“&#&*##%*#……”
于是,梁子结下。
俗话说,缘,缪不可言。虽然每次见面两人都以辩解开头,吵闹结尾,但这不妨碍那啥JQ的滋生,一来二去,俩人也有些看对眼了。
赵岩有个嗜好,生闷气之后爱喝点儿闷酒,她酒量不比我好多少,几瓶啤酒就能灌倒她。正巧这天小马哥又来找她斗嘴,酒醉后更显癫狂的赵岩就把人给摁床上了……
然后一次就中奖了,赵岩一看例假将近两个月没来,心里有了底,带上钱就来医院做人流了,谁知医生说是宫外孕,于是,手术升级,连同意书都是她自己签的。
要我说,这就是郎情妾意的事,只是冠上了酒后乱性的名头。只是没想到,赵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怀孕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掉了。
我跟冰冰听完之后就沉默了,心想这叫什么事啊?
良久,冰冰清咳几声:“那,小马哥这会儿人呢?”
“我没告诉他……”赵岩回答。
不过,几十分钟后,我们还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小马哥。
病房门第三次被人打开后,我们眼前就多了一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男孩,他连看都没看我跟冰冰这俩美女,直冲病床上的赵岩而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见状也找理由退了出去,在出门的前一刻,我转过身问他:“呃……你叫什么名字?”
他疑惑地“啊”了一声,似乎没料到我会突兀地问这个问题,“我叫马格。”
我无语地看向某个脸爆红的病人,好吧,至少他没有骗过人。
小马哥是个细致的小男人,呃,确切的说是大男孩,他对待赵岩还是极不错的,喂水喂饭,寸步不离。赵岩那个写过众多黄色文字的家伙,破天荒地别扭了起来,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还暴躁地扔枕头赶人家走。
我身为过来人,也是理解她想爱又怕爱的心情的。小马哥是个青葱的正太,跟赵岩这个“老皮老脸”的人看起来确实不搭,不过,真正爱上了,谁又能说清楚两人到底配不配?
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引得我跟冰冰闲来无事就去病房围观。
老公自从知道还有“宫外孕”这一说,而且处理不当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后,就经常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的肚子。
我揉着他的脸颊安慰:“放心,这种事儿几率很小的。”而且我们连孩子都还没影儿呢。
他却上了心,开始算起我的安全期排卵期,TT戴的比任何时候都积极,我都害怕他再这么紧张下去,整天催我们生孩子的婆婆永远也抱不上孙子了。
明天的日子挺特殊的,既是老公的生日,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老公这几天一直很淡定,没见他有什么行动。不淡定的是我,老想着他是不是忘了,或者是没把这个神圣的纪念日放在心上?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旁边的老公却香甜地打起了小呼噜,看得我真火大。
直到第二天早饭时分,他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吃着我煎给他的心型鸡蛋,再饮一口牛女乃,惬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用叉子几乎把盘中的鸡蛋捣成了碎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老公吃完最后一块鸡蛋,用纸巾擦了擦嘴,似想起了什么,“哦,对了……”
难道是想起来什么了?我期待地看着他。
“老婆,我的生日礼物呢?”
我愤愤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物件扔过去:“给!”是我跟着网上的视频学做的一个长鼻子象的挂件,用彩色的线穿了珠子编出来的,我从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这个还是我做出了五个“四不像”后唯一能入眼的成品,忽略某些地方没能藏住的线头后,看起来还是蛮可爱的,最重要的,比买来的礼物意义要大得多。
老公把它放在手心里仔细欣赏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是小象?”
“因为我要提醒你,要是哪天敢骗我,你的鼻子就会变得和它一样长!”
老公的嘴角抽了抽,拿出钥匙串把小象系了上去,随后笑嘻嘻地凑到我面前:“我今天生日,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呐?”
我哼一声:“你生日我为什么要开心?”坏蛋,连这么重要的节日也能忘,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老婆……”他牵起我的手。
“干嘛?”
“节日快乐……”
有一串冰凉的物件滑落到我的手腕上,粗粝的质地却带来异样的感觉。我低头去看,是一串用小贝壳串起的手链,每一枚贝壳都几乎一样大小,白色的,精致可爱。
我低下头,掩住嘴角满足的笑意。
老公用手拨弄了几下贝壳,“这是我亲手做的,店家听说我要在新婚纪念日送给老婆,特意把他淘来的精致贝壳都搬了出来让我挑,我好不容易才挑出这些均匀一致的,打孔的时候还浪费了不少……,喜欢吗?”
我故意撇撇嘴:“这样就想打发我啊?”
“还有呢,”他的手心里变戏法似的凭空多出一块青色的石章,颜色很是通透漂亮。
“刻的什么?”我好奇地想拿过来看看。老公止住了我的动作,找出白纸和印泥,浅浅一按后,洁白的纸张上出现四个鲜红工整的小字——白头偕老。
“你……”这应该也是……
老公握紧我的手,得意一笑:“猜对了,这就是我刻的。”
我模着纸上那四个温暖的小字,心里什么浮躁不安都无影无踪了。婚姻,或许平淡无奇,或许激情四溢,到头来,求得不过是这四个字——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有课不能更新了,所以今晚两章合一章发。明天要上班上学的童鞋早点睡觉哈~